第23章 卷1-20章 方興 • 涉險
方興拿着虢季子白給的令牌，乘坐在周王師右軍的戰車之上，不到一個時辰，眼前就出現了周王室后軍的營帳。
戰車的御者是個中士，戰前本職工作是鎬京城的一個商賈，十分健談，一路上，饒有興緻給方興介紹了大周王師的歷史：
西周從古公亶父起發跡，成為商王朝最重要的諸侯，大周也擁有了自己的武裝力量，跟隨商王東征西討。
一直到了古公亶父的孫子周文王，被商紂王封為四大諸侯之一的「西伯侯」，鎮守西方，可代王征伐，於是開始建立屬於大周的軍隊，這支軍隊便是後來大名鼎鼎的「西六師」前身。
大周的軍隊一直以「師」作為單位——每師有兩千五百人，師帥皆中大夫；每師五個旅，五百人為一旅，旅帥皆下大夫；每旅五個卒，百人為一卒，卒長皆上士，即俗稱的百夫長；卒長以下便是二十五人一兩，五人一伍的編製。
「西六師」也稱「宗周六師」，是周武王最終滅紂的主力部隊，主要以周王室的貴族子弟為班底，大部分由國人階層組成，是榮耀和尊嚴的象徵。
滅了商朝之後，「西六師」便成了首都鎬京的衛戍部隊，一般情況下不參與對外征伐。
然而，一來商朝的殘餘勢力仍舊強大，二來鎬京城遠離中原，需要在中原建立陪都來統御中原。於是，聖人周公旦提出了營造「東都」洛邑的提案，將洛邑變成中原中心，聯結諸侯國的樞紐。
東都洛邑落成之後，自然就需要為洛邑建立一支不亞於「西六師」的武裝，所以這就是「東八師」的由來。
「東八師」又稱為「成周八師」，同樣大多由貴族和成周洛邑附近的國人組成，在周初「三監之亂」、「周公踐奄」等重要軍事行動中一戰成名。
到後來，那些在周王師東征西討中被收編的商朝遺民過於龐大，周王室便又創立「殷八師」，把投降的商朝將官拆分重組，拱衛商朝故都附近的防務。
所以在周初國力達到頂峰的時候，大周竟同時擁有「西六師」、「東八師」、「殷八師」，合計二十二個師、近六萬兵力。在強大兵力的威懾下，四夷臣服、諸侯進貢，大周國運昌盛。
然而，隨着周公旦、召公奭兩位賢臣離世，大周初年的「成康之治」也告一段落。因為大周沒有職業軍人，在和平年代，軍隊自然解甲歸田，成為普通國人，安居樂業。
到後來，周共王、周穆王頻繁東征西討，再加上其後連續五代周王的昏庸統治，四夷開始不臣，戰火不斷，「西六師」、「東八師」、「殷八師」都有大幅度折損，元氣大傷。
如今，可供周王室調動的軍隊已經不到當初的三分之一，「西六師」、「東八師」這些往日輝煌的番號也就沒人再提，以至於沒人知道現在出征的這支周王師到底屬於什麼編製？
不僅如此，周王師如今僅剩的精銳部隊中，基本上都由中軍帥虢公直接統帥，所謂的「中軍」、「左軍」、「后軍」之名，也只是掩人耳目而已（註：五師為一軍）。而且，召公名義上為周王師主帥，實際上能控制的部隊寥寥無幾。
聽到這裏，方興不禁唏噓，大周由盛轉衰才兩百年左右的時間，這種衰落的速度也太快了，難怪如今一個小小赤狄都敢公開和大周朝廷叫板。
此時已經日落，方興顧不得周身的疲乏，尋思著一會兒如何向召公彙報彘林的情況，他下意識摸了下懷裏，好在信物都還完好。
召公大營就在眼前，方興看后不禁心裏一寒——這主帥大營看起來一點也不氣派，反而有點寒酸。戍衛的士兵們精神不振，想必精銳士卒都被安排去前鋒營中，留下的顯然就是老弱殘兵而已，方興此時竟然有些同情起召公來了。
到了帳前，方興將通行令牌遞給衛兵，檢查過後，守帳將領恭敬地對方興行了個禮，隨即向帳內通報道：「稟主帥，右軍虢將軍特使求見。」
「宣！」
那守帳將領對方興行了個禮，道：「有請特使進帳！」
方興心想這個營帳的效率顯然高多了，進帳前，有了在虢公的前鋒大營的教訓，他特意向守帳將領請教了些參見的禮節。進帳后，五體投地，向主帥方向行禮。
「特使免禮！」堂上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了方興，道，「特使所來何事？」
方興抬眼看了看對方，說話的人正是召公虎，只見他四十齣頭年紀，國字臉上一尺長髯，鬚髮鬢角已有許多白髮，面目和藹，一身戎裝，正在對自己微笑，几案上擺着許多書簡，顯是剛剛在軍帳上挑燈看書批文。
「軍旅之中，不比朝堂，禮儀從簡。」
方興起身道：「謝太保大人。」
召公虎又微笑擺擺手：「軍中直呼軍職，沒有什麼太保太師，稱呼我主帥即可。」
方興心想，這位召公着實可親，也不像中軍帥虢公那麼多繁文縟節，務實幹脆。
方興道：「稟主帥，實不相瞞，我並非右軍特使，我從彘林而來，有緊急軍情要面呈主帥，蒙右軍佐借我車馬和令牌，才快馬加鞭趕到此。」
召公驚訝道：「哦？你是從彘林而來？」
方興心想，這已經耽誤不少時間了，如果把霍國和虢公處遇到的冷遇和不平都說出來，那還得頗費口舌，於是索性開門見山為好。
「正是，事出緊急，個中細節容后再報，敢問主帥可曾認得此羊皮書卷？」方興把老胡公所贈的信物取出，召公虎身邊的將官把信物接了過去。
召公虎仔細摩挲著羊皮卷，查看上面的字跡，突然道：「此物是何人贈與你？」
「是一個自稱老胡公的世外高人，說把此物呈交給召公您即可。」方興道。
「老胡公？」召公虎沉吟片刻，問道，「還有何人翻看過此羊皮卷？」
方興搖頭，道：「不曾，即便在虢公大營，也不曾取出。」
「哦？你剛才去了虢公大營？」召公虎問道，轉頭讓衛兵給方興賜了座，讓方興細細道來。
於是，方興把如何第一次見到老胡公，如何突圍出彘林，並最終見到虢公的事情說了一遍。
召公虎「哦」地一聲，從主帥位子上站起來，繞過几案疾步下階，扶起方興仔細觀瞧一番。方興偷偷瞄了一眼召公虎，只見他眼神十分關切，又若有所思，看樣子和老胡公交情果然不太一般。
「這麼說，中軍帥虢公因為你是個野人，就把你轟出大營了？」召公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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