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第一念，寒風之夜
安迪米拉邊境，摩根城。
狂風呼嘯著在街道上穿行，發出嗚嗚的響聲，不時掀開棚屋上蓋著的棉布罩子。此時正值嚴冬時節，北風蕭瑟，街道上也是一片蕭條的景象。樹木光禿禿的，只有幾片落葉在地面上隨風飛舞。
溫暖的房間里，人們正搓著手圍在熊熊燃燒著的火爐邊取暖。有好些人圍坐著打牌，以此取樂，他們知道外面的天氣很糟糕，但這絲毫不影響到室內的歡快氣氛。笑聲不時從房間里響起。
肥胖的女僕熟練的將桌子清理乾淨——晚宴剛剛進行。她把殘羹剩飯都收到一個盆里，然後快步走到廚房，打開廚房的後門，將殘羹剩飯倒入門外的一個木桶子里。
她顫抖了一下，呼出一口熱氣，忍不住拉了拉衣角。儘管身上穿了好幾件棉衣，但這呼嘯的北風依舊輕易的掠走了她的體溫。
「這該死的天氣！」女僕咒罵了一聲，迅速的回到房間，重重地把門關上。
街道上只剩下風在咆哮。
「……姐姐，你小心點！」一個小小的聲音傳來，有些怯懦。
「放心吧，這麼冷，他們不會出來的。」另一個聲音輕輕的說道，緊接著，隨著一陣樹葉窸窣的聲音，一個瘦小的身影從灌木叢里鑽了出來。
那是一個幼年的女性半獸人，紅色的皮膚，粗糙的頭髮散亂著，一對小而銳利的獠牙上還殘留著草皮木屑。她身上只有薄薄的一件衣服，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單薄，眼神中充滿了飢餓，顯然是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
她躡手躡腳的湊到那個木桶旁邊，把那木桶搬了起來，先是聞了一下，剛想要伸手去抓，卻突然想到了什麼，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後門。
她舔了舔嘴唇，然後站起身來，抱著木桶，就那麼朝著樹叢的方向跑去。
她鑽進樹叢里，把木桶放下，她的同伴——一個比她還要小上一點的男性獸人立刻問道：「姐姐，你弄到吃的了？」
這個半獸人小男孩紅色的皮膚外頭也只套了一件衣服，在寒風中凍的瑟瑟發抖。
她笑了笑，兩顆獠牙更加明顯了：「當然，你也不看看你姐姐我是誰。阿卡，你可要多吃點哦，吃飽了快點長壯，以後姐姐還要靠你來保護呢！」
「嗯！」被稱作阿卡的小獸人點了點頭，卻遲疑了一下：「姐姐，你吃了嗎？」
「我……」她遲疑了一下，但立刻就換上一副笑顏：「我當然吃了，吃了好多呢，都撐的吃不下了。你吃就是了，別管我。」
她的臉上帶著幾分寵溺，但這蓋不掉那份深深的疲倦和虛弱。
不過，阿卡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些，他開心的點了點頭，伸出手，從木桶里拿出了一個沾滿了油漬和劣質酒精的饅頭。他嚼了一口。
味道好極了。
看著阿卡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女半獸人也鬆了口氣，她把頭扭向一邊，盡量不讓自己那嚴重營養不良的身體聞到食物的氣味。
……好餓。
她的喉頭動了動，眼神控制不住的看向那個木桶。阿卡正在大吃特吃，照這個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這個桶里的食物就會被他吃的一乾二淨。
……不行，還是忍忍吧。她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從樹叢的縫隙往外面望去。還好，那個女僕還沒發現問題。她鬆了口氣，回過頭催促道：「弟，你快點，等一下要是人家發現了，我們倆可就慘了。」
阿卡又咬了一口饅頭，他的嘴角儘是棕黃色的油漬：「姐，你也來吃點吧，我，我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快。」
他這話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在說：給我一點時間，我全給你搞定。
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屈服進食的慾望。她走到木桶旁邊，坐了下來，抓起一把蝦殼，放進嘴裡細細咀嚼起來。
「姐，」阿卡一邊吃一邊說道。「還有三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說過，生日許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我去年許願，今年能和爸爸媽媽一塊過生日，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嗯，那是當然啦。」她露出一抹笑容，眼中瀲灧著柔和的波光。「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
「……姐，爸爸媽媽為什麼要送我們到這裡來啊？」阿卡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他咽下一口魚骨頭，問道。
她輕咬嘴唇，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爸爸媽媽肯定是想讓我們來這裡歷練一下，這樣以後才能變的更強大啊。」
阿卡遲鈍的點了點頭：「哦，原來是這樣啊……那，姐姐，變強大有什麼好處啊？」
「變強大當然有好處了！我們能有一間很大很大的房子，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玩什麼就玩什麼……」她張著雙臂揮舞著，像是要把描述中那個美好的世界描繪出來。但是風聲在這時候喧囂起來，淹沒了她的聲音。
就在這時，女僕近乎咆哮的抱怨聲穿過呼嘯的風，傳了過來：「該死的！木桶子又去哪了？！哪個缺德的天天這個時候偷我的東西……」
她一邊抱怨著，一邊四處尋找起來。
「姐姐，他是在說我們嗎？」阿卡問道。
「……不是。」她轉過身來，快步小跑到阿卡身邊：「好啦，別吃了，我們走了。」
「可我還沒吃完……」
「快點，沒時間了！」
「哦哦……」
阿卡笨拙的站起身來，把那些食物收起來的時候卻顯得極為迅速：所謂的收起來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把那些飯菜倒在那一層薄薄的禦寒衣物上，然後用手捧著衣服，這樣就算是收好了。
「走！」她立刻帶著阿卡朝一個方向跑去。
跑出半條街道之後，兩個半獸人才停住了腳步——不是覺得已經安全了，而才剛剛補充了一點的體力在剛剛的逃跑中又消耗了一部分，他們倆已經沒那個力氣快跑了。
她抹了把汗，在寒風蕭瑟中戰慄了一下。這就是半獸人在人類國家的生活：低賤，被人排斥，像是沒有尊嚴的野獸一樣，只為了活下去而拼盡全力，甚至會為此爭個頭破血流。
她舔了舔嘴唇，今天又是個不眠的寒冷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