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騙子(2)

第642章 騙子(2)

第642章騙子(2)

向來忙碌的白無常難得來了個秒接電話,搞得黎雲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磕巴了一下,才將剛才發現的新情況告訴給了白無常。

「稍等。」白無常給了簡潔的回復,就掛斷了電話。

黎雲有些茫然。

不過兩分鐘,白無常又打了電話回來。

「我和黑前輩在金榮大廈樓下。」

黎雲一驚。

他急忙換了衣服,就往宿舍外跑。

乘坐老舊的貨梯下樓,黎雲抽空給李叔發了個消息,說明情況。貨梯到了一樓。接近黎明的時間,寫字樓里空無一人,連值班保安都在睡覺,只有安全指示燈散發着綠油油的光。

黎雲熟練地打開後門,看到了夜色中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以黎雲的五感,能聽到附近商戶的動靜。做早餐的小店已經摸黑開始做準備工作,也有灑掃的聲音和汽車行駛過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整座城市正在慢慢蘇醒。

黑無常難得沒有搞一些花里胡哨的出場方式。他也沒打招呼,只是面色嚴肅,看了眼黎雲,說了句:「走吧。」

他們如同每一個上夜班或早班的打工人,行走在靜謐的城市之中。

白無常揮了揮衣袖。

黎雲只感到一股吸力拽着他飛向了白無常。

「哎,等等,門還沒關!」黎雲急忙叫道。

他可沒忘記曾經發生過的悲劇。老闆這隻世間唯一的鳳凰對各種鳥類妖怪吸引力巨大,一不小心就會招來自帶災厄的妖怪。

沒想到隨着他話音落下,一道關門聲在他背後響起。

黎雲扭頭,發現金榮大廈那扇破爛的後門已經關好了。

黎雲隨着白無常的力道升空。

如同當初第一次見到黑白無常時那樣,他被兩人帶着行走在半空中,幾步就跨過了整座瑤城。

頭頂是深色的夜空,腳底是熄了燈的城市。

唯有白無常身上散發的光芒,恆定、明亮。

「你們知道那個阿正在哪兒?」黎雲問道,又覺得自己是問了個傻問題。

白無常抬手,點了點黎雲,「順着你可以找到他。」

隨着白無常的動作,有無數閃光的絲線從黎雲身上射出,飛向四面八方。

「這都是和你有關的人或鬼。」白無常又道,「這算是黑白無常的能力。只要不是特意掩藏,我們能順着這種因緣線找到很多人。」頓了頓,他又說道:「不過每個人一生中所遇到的人和事太多了,想要順藤摸瓜,也需要找到那根正確的瓜藤。」

黎雲看着那些星星點點消散的絲線,有些怔愣。

那一瞬間,他看到了清晰閃耀的李叔、易心、薛小蓮,也看到了有些暗淡的庄寶力、周平、方曉恬、嚴殊等人,還有些人,他都不記得對方是誰、自己是如何與對方結識的了,猶如臨死時看到的走馬燈……他去世的時候沒有看到走馬燈,沒想到死後那麼久,倒是有機會匆匆瞥一眼自己的人生。

隨着白無常收回手,黎雲身上射出去的那些絲線只剩下了一條,也是他們目前前往的方向。

那一頭,是阿正。

黎雲回憶了一下剛才瞥見的那一眼,問道:「沒有老闆?老闆掩藏了自己的痕迹?」

「當然。」黑無常插嘴,「你以為他是怎麼活到現在的?金榮大廈那些特殊空間也是為了把他自己藏起來。」他瞥了眼黎雲,好像在鄙視黎雲的愚鈍。

黎雲恍然大悟,又問道:「那個胡大師也是這樣?所以你們順着那些被害者,找不到他?就像當初你們找不到那個奪舍了的黎雲……」他回憶起了自己的死亡,以及,如他、如李叔那樣被殺害的黎雲們。

「嗯。那個黎雲的情況、還有胡大師用的手法和你老闆的手法都有些不一樣。」白無常解釋,「鳳凰自帶傳說,本身就世所罕見,要掩蓋自身行蹤,很容易;要掩蓋自己的巢穴,也只是多構建一重特殊空間。當初那個黎雲就是藏在你們老闆構建的空間中,遮掩了自身存在,也是被蒙蔽了感知,沒有發現自己和報喪鳥糾纏在了一起,殺了人。」

白無常又補充道:「他們有的已經魂飛魄散,也就沒了因緣線。」

這麼說着,像是為了方便黎雲理解,白無常又揮了揮衣袖,讓黎雲身上的那些因緣線顯現,並抽出了其中一部分。

黎雲看到了那幾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他根本沒見過、不認識,但看到那隻報喪鳥,以及彼此之間連着的絲線,他就猜出了那些陌生人的身份。

不同於剛才所見,這些線帶着隱隱的火光,望過去的時候耳畔似有鳳凰鳴叫,其中幾根線時隱時現,彷彿隨時都會消失。

「你能看到鳳凰火嗎?」白無常問道。

黎雲一怔,「你看不到。」

「我們當然看不到。」黑無常嗤笑一聲,「他是你老闆,又不是我們老闆。」

「當初能查清楚你們的案件,不全是靠這樣順藤摸瓜,還有黑前輩的經驗和見識。」白無常解釋。

如果不知道這世間僅有的一隻鳳凰,不知道老闆在金榮大廈開了公司,黑無常當初也不可能帶着黎雲和李叔大搖大擺地進入老闆開闢的空間。

黎雲原來就覺得黑無常和老闆肯定早就認識了,可能還有點兒交情。

「至於魂飛魄散的那些……」白無常又點了點那些時隱時滅的線,「是我施展出來的幻術,並不是真的。」

黎雲凝神看去,才發現這些線的不同。

他的另一個發現是,這些線頭中沒有那個殺死他的怪物。白無常只是幻化出了魂飛魄散的黎雲們和那隻報喪鳥。

很顯然,他們知道那隻報喪鳥的事情,但對於那隻殺死黎雲的怪物並不清楚。

「至於那個胡大師……」白無常散掉了那些真真假假的因緣線。

黎雲看向白無常。

白無常身上的光明滅了一瞬,才恢復正常,「那個胡大師是將和自己有關的人都打得魂飛魄散,直接斷了線頭。又用死氣和怨氣凝聚成了新的線,編織出了一張虛假的網。」

他又點了點黎雲,讓黎雲身上那些絲線重新浮現。

在眾多明暗不同的絲線中,又有一根被白無常挑了出來。

黎雲看到了阿正姐姐、那個中年女人站在線頭的另一端。

絲線顏色不算暗淡,一路延伸向了遠方,和他們所要去的地方並不相同。

光是這麼看,也看不出有什麼蹊蹺。

白無常又一彈手指,那根線顫動了一下,像是被拂去了塵埃,露出了原本的模樣。淡淡的死氣和血腥味散發了出來,不再像是絲線,更像是一根血管。

黎雲瞬間就聯想到了那一屋子吊著的屍體,繼而想到了在別墅中看到的獸首人身的雕像和那副詭異的掛畫。

兩者散發出來的氣味如出一轍。

「這手法,是當年那隻惡鬼修鍊出來的。」黑無常冷不丁地拋出一句話。

黎雲驚訝地看向黑無常,「所以你當時……」他腦中靈光一閃,「那幅畫!」

仙山轉變成了骨山,水潭中溢出鮮血……那幅畫就像是胡大師用的這種手法。

白無常又散去了這根因緣線,解釋道:「我們雖然同為人形,原本也都是活人,但現在,我們所感知到的世界是不一樣。」

黎雲意識到了什麼。

「這種感知也不是絕對。」白無常看向黎雲,「你所感知的東西也不一定都是真實的。」

黎雲眉頭皺起。

眨眼間,黑白無常已經帶着黎雲來到了阿正家。

黎雲看到了腳下的居民樓,視線穿過牆壁,看到了躺在床上刷着手機、翻來覆去的阿正。

手機里傳出來各種謾罵聲,有些是黎雲之前已經聽過的,顯然是那個聊天群里的人重複地破口大罵,發泄怒火;也有些是新的,但聲音仍然耳熟,是翻了花樣,新的罵詞。

隔壁就躺着阿正的父親,當時在醫院裏見過的老人。他倒是沒有被兒子那邊的聲音吵醒,也不像是剛接到女兒的死訊。他正獨自睡得酣甜。

「你看到了什麼?」黑無常問道。

黎雲搖搖頭,「他在想他姐姐的事情,還有那個聊天群、聊天群里的人。」

阿正的心思很好看透,尤其是拉近了距離,不再隔着手機之後,就更如同一張白紙,清晰地展現在黎雲眼前。

阿正果然不知道胡大師的事情,甚至篤信他姐姐的託夢,認為他姐姐還好好活着。

黑無常哼了一聲,一個跨步,進入到了室內。

他身形閃現的同時,身上的衣服也換了一套。

他原本是現代人的休閑打扮,這會兒卻是一副和白無常配套的古裝,甚至比白無常更「敬業」,戴了高帽,一手象牙笏板,一手黑色鐐銬,吐出長長的紅舌頭,直垂到腳面。

黎雲一驚,卻見身旁的白無常無動於衷。

屋子裏的阿正察覺到了什麼,微微抬頭,接着就一下子跳了起來,在床上撲騰著,手機都落在了地上。

他一臉驚恐地看向黑無常,還未張嘴尖叫,就被黑無常用鎖鏈捆住。

「無常老爺!八爺!啊,不對,七爺!八爺!黑無常大人!」阿正語無倫次地叫着,懂得還挺多,知道點黑白無常的民間傳說。

黎雲也是死後搜了一下,看了點真的假的、古代的現代的黑白無常的概念,才多了解了一些他們的情況。當然,他事後發現,自己遇到的黑白無常和自古流傳下來的民間傳說不是一回事。現在的黑白無常,都是現代人死後轉職的,不是最初傳說里的那一對黑白無常。

跟前這位黑無常經常被人叫前輩,但大概也不是傳說里的范無咎。又或許,他本來是范無咎,只是如同老闆、易心那樣,隨着人們口口相傳的內容改變,成了現在這樣的黑無常。

黎雲想到此,腦海中突然一空。

老闆和易心都或直白、或隱晦地表達過被人類影響的無奈和不滿,黑白無常卻好像沒有這樣的情緒。身邊的白無常死得「晚」,他變成白無常的時候,對白無常的印象應該和現在無異。白無常沒有怨言,情有可原。可這位經歷過千年緝兇、至少在地府工作了千年的黑無常呢?他最初是什麼樣的?他變成現在這樣一個「義工」,成了地府倖存的少數老員工之一,他是怎麼看待現在這個時代,看待那些普通人以及芸芸眾生想法匯聚起來的「自己」的?

黎雲的這一想法被阿正的哀求聲打斷。

阿正哭得特別大聲,如同嬰孩一般嚎啕大哭,眼淚鼻涕一大把。

黑無常無動於衷,長舌搖晃着,不是從嘴裏,而是從其他什麼地方發出聲音,「你可知罪?」

阿正點頭如搗蒜,帶着身上的鐐銬一起叮鈴哐啷地亂響。

「你犯了何罪,如實交代!」威嚴的厲喝在阿正頭頂炸開。

阿正抖了抖,哭喪著臉交代道:「我不該騙人!我不該冒充我姐姐騙人!我不該去騙他們的錢!我有罪!我不該害人!」

黎雲聽得呆住了。

他依舊能看到阿正的內心,但現在所見,和剛才截然不同。

原來阿正建的不止那一個群,甚至在更早以前……

「你姐姐是怎麼回事?」黑無常老神在在,也不是逼問,語氣很隨意,但阿正卻嚇得夠嗆。

阿正竹筒倒豆子一般說道:「我姐姐假死了。我是說,她肉體死亡,但靈魂還在。她給我託夢,告訴我她事發了,假死脫身。之前騙的錢,都存在一張工行卡上,卡藏在老家那顆榆樹下面,保險箱密碼是爸的生日,卡的密碼是我的生日。讓我拿了錢,還有遺囑,早點把錢和房子轉掉,過戶我名下,然後趕緊出國跑路。」

「你姐姐留下了遺囑?」黑無常打斷了阿正的供述。

阿正先是點頭,卻沒聽到黑無常的聲音,不由抬頭看去。

黑無常的眼睛變成了幽綠色的鬼火,在夜色中晃悠悠地燃燒,看着隨時會熄滅的樣子,卻映照着阿正的臉一片慘白。

阿正結巴起來。

「你姐姐留下了遺囑?」黑無常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長長的舌頭抬起來,如同一條蛇,纏住了阿正的脖子。

阿正嚇得尖叫,失聲喊道:「沒!沒……是我偽造的!我自己寫的!我仿的她的簽名!」

粘膩冰冷的舌頭從阿正的脖子上擦過。

黎雲目瞪口呆。

他……他現在感受到的阿正的內心,那些話……他被騙了?

「欺騙的手段不只有法術神通。」白無常淡淡說道,「只要有智慧,就有可能騙人。」

黎雲想起了自己看不透的錢警官,不只是錢警官。其實他沒看透的人還挺多的。只是,他從前從來沒想過,自己看到的內心、聽到的心聲,也有可能是假的。而且還是被阿正這麼個普通人騙了……不是胡大師那種高明的靈異手段,只是,單純的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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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談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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