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前塵如夢
對於這個結局，她總覺得是悲壯中帶著遺憾，慘烈中透著凜然。一場處心積慮的設計引出了真正的竹葉紅，就在人們群情激昂呼聲一片時，他卻落入了日本人的魔掌，只是一夕之間，英魂灰飛煙滅，真是可敬可畏，可悲可嘆！
天楊告訴她，在她入獄的這幾天，凌風奔前走後，為了她的事費盡心思，著實應該好好謝謝人家。可是，還沒等到好好謝他，他就主動送上門來了。
就在思源回到楚公館的第二天，凌風來訪。思源一路小跑迎了出去，見到他，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聲「謝謝」。可凌風卻是愛答不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思源請他進去小坐，他擺擺手，招呼她上車，說是要帶她去個地方。
到了一個路口，凌風停下了車。
「這是哪兒？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思源有些詫異。
「這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要拼盡全力才能壓制住某些即將失控的情緒，「這是竹葉紅犧牲的地方。」
這個小小的路口，繁華依舊，沒有因為某個人的犧牲而改變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他的犧牲，是為了民族大義，是為了喚起四萬萬同胞的覺醒。哪裡有侵略哪裡就有反抗，在中華大地的每一寸國土上，在每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心裡，燃燒起熊熊的戰火！
「我想，好好安葬他！」思源哽咽著說，她總覺得竹葉紅是因為她而犧牲的，總覺得自己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禍首！
「已經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凌風搖著頭，淚如雨下。
第一次看他流淚，第一次見他傷心絕望，他就像是個失去了至親至愛的大孩子一般壓抑的哭著。
「凌風，」她扶住他的肩膀，「我已經決定了，我要繼承竹葉紅的遺志，我要用那些侵略者的鮮血來祭奠他的亡魂！」
「可是，他不希望你步他後塵，他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他不希望……？」思源有些捉摸不透他話里的意思。
他沒有解釋，只是發動車子，載著她遠離了這個讓人心傷的地方。
「凌風，我義父去哪兒了？他怎麼會和你在一起？」思源問出了這個困擾了她好幾天的問題。
凌風把車停在路邊一處荒棄的古屋前，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她，「這是你義父留給你的，你看了，就會明白！」
她狐疑的接了過來，那是厚厚的一沓信紙，捏在手裡有如千斤之重……
當遠在百里之外的遠橋得知思源被誤認為竹葉紅時，他就知道他平靜的生活將要告一段落了。
二十年前，他和幾名師兄弟學武有成，走出師門。當時正值動蕩年間，軍閥割據，戰火連天，百姓們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熱之中。中華大地上哀鴻遍野，餓殍枕藉；鄉紳官僚欺男霸女，魚肉鄉里。血氣方剛的他決定用自己的方式為民請命，替天行道！從此之後，一把竹葉刀行遍江湖，令無數貪官惡霸聞「刀」喪膽，令無數百姓拍手稱快！一時間，「竹葉翩翩驚紅現」的竹葉紅，成為了街頭巷尾坊間市井的傳奇人物。
兩年後，他赴京師「處決」一名高官，不料走漏風聲，被他的某位同門師兄弟出賣，差點落入對方的圈套。後來，雖然僥倖逃脫，卻身負重傷。他躲進一處山洞休養療傷，待傷好后，幾經輾轉，來到揚州，隱姓埋名，過起了平淡的日子。
後來，他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再加上京師那一役，他的肺部受到極其嚴重的創傷，雖然不會危及生命，卻留下了諸多的後遺症，咳疾、隱痛，呼吸不暢。就這樣，因為家庭和身體的原因，他不得不「金盆洗手」，退隱江湖。
沒想到，多年之後，「竹葉紅」的威名仍然威震四野，還有無名小輩冒用他的名號作案。
他知道凌風和楚家淵源頗深，便找到了他，向他闡明一切，同時也表明了他要救思源的決心。之後，他屢次作案，都是抱著必死的念頭，如果能用他殘敗的身軀換取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又何樂而不為呢？
他之所以選擇粉身碎骨的自殺方式，就是不想他們看到他的真實面目，不想因為他的身份連累自己的家人。
離家的時候，他告訴妻子，他要去拜見一位老朋友。以往每年他都會出去一陣子，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一兩個月，這麼多年來，她已經習以為常了。這次也不例外，她只是囑咐他當心身體，早點回來！
在信中，他一再叮囑思源，不要把他遇難的消息告訴家人。他提前預備了十幾封信，讓思源一年寄回去一封。這種「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做法雖然有些自欺欺人，但總還是會給生者留下一絲盼頭！
後來，思源和凌風選了一塊風水寶地，為義父建起了一座衣冠冢，墓碑上沒有署名，一座孤墳，一塊無字碑，就是竹葉紅波瀾壯闊的一生！
其實，遠橋的猜測沒有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的寶貝兒子。從上一次他為芙蓉做偽證開始，他就和伊藤正南達成了協議，他聽從他的調遣，他保他榮華富貴。
從揚州回來以後，振邦是憋了一肚子的氣，他知道正南也在處心積慮的對付楚家和陳思源。雖然他不太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但只要和他在同一戰壕，就是同仇敵愾的「戰友」。
他向正南敘述了自己的計劃，正南正苦於無計可施，振邦的提議甚合他意。當下，兩人一拍即合，隨即就計劃的細枝末節密謀了起來，力求一切完美無缺，天衣無縫。
這個計劃的主要執行者是芙蓉，也就是那個紅衣女人，當然振邦並不知道芙蓉尚在人世。
他們選定的目標是一個叫山本一郎的日本學者，這個學者是一個主和派，反對戰爭，反對侵略。以伊藤家族為代表的主戰派早已將他視為眼中釘，犧牲掉一個討厭的政敵，來換取更多更大的利益，怎麼算都是一筆很划算的買賣！
正南告訴加美，到了酒店以後，要和陳小姐寸步不離，然後幫他盯住一個胖男人。對於這個奇怪的要求，加美甚是不解。正南解釋說，這個男人是他的一個政敵，他只是想知道他和哪些人有過接觸，而且，兩個女人出現在他身邊，不會引起他的懷疑。正南又囑咐加美，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陳小姐。
加美雖然不太情願，但畢竟是哥哥第一次求自己幫忙，便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就這樣，加美無形中成為了這個計劃中的另一個重要執行者。
事後，她曾質問正南，是不是利用她來陷害陳小姐？正南一番巧舌如簧，讓她將信將疑。她畢竟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再說了，誰會跟自己的哥哥過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