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前傳】祭壇惡魔的復甦19
葬禮事變的第三日，加西亞已經習慣了不是在家的床鋪上醒來的感覺，但失去一切，孤身一人的空寂像冷霧似的圍繞在周身，如果不是適時響起的敲門聲，他真的不想逃離被窩的溫柔鄉，不行，今天預定了重要的行程，雖然有不確定的潛在危險，可是有她在的話，龍潭虎穴也算不了什麼。
這裏沒有王子的禮服，雷諾儘可能在大公提供的衣櫥里找出合適加西亞的裝扮，樸素而不失王室的尊嚴。
這樣很好，我們去見見盧克蕾琪雅公爵，看看她是個什麼態度。
旁觀著王子自行換裝的惡魔守護者如是說。
我覺得，可能不會順利。
加西亞在扣好最後一顆扣子的時候，心情有些淤塞。那些已經決定臣服未來暴君以求捱過這風暴時節的地方官吏，看見自己的心情恐怕是與看見鬼魂和令人嫌厭的乞丐差不多吧。
沒關係，放鬆心情，別忘了我們的目的，沒有人可以阻攔我們。
盧克蕾琪雅與沙都索拉爾相鄰，一大片防沙林的距離，這裏是維拉克魯斯西部的重要糧倉，供給著作為邊防重要城市索拉爾的戰略要地。盧克蕾琪雅城的市民們已經聽說了來自聖都的巨變，他們惶惶不安，在葬禮事變的翌日，作為城主，行省最高執政官，諾德菈已經向聖都實際的掌權者妥協，宣佈盧克蕾琪雅城和行省服從於聖都的管理，這樣的話，人們可以一切照舊，平安生活。人們雖然對篡位者的行徑嚴厲譴責，甚至有些人對未來的國王會是暴君這件事深表擔憂想要走上街頭抗議，一些高官勸女公爵慎重於服從這樣聲名狼藉的王室成員，但女公爵受到克羅米婭的魔法威脅，考慮到行省安定和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她選擇了臣服。
她對幕僚和市民宣告說：忍耐一時吧，黑夜總會過去。
讓諾德菈·盧克蕾琪雅沒有想到的是，第三日的早晨，一位不速之客帶着他的隨從造訪了公爵官邸。
什麼？！第四王子加西亞求見？這……第二王子原來沒有將他們……不不，我怎麼能說這樣不敬的話。能確定他是本人，他願意接受讀心術的驗證嗎？
已經接受了讀心術的驗證，沒有撒謊，但……是不是受到記憶操縱這個就很不好說了。
從王室賦予的魔法銘牌驗證上來說是沒有問題。另外他帶了一個來路不明的隨從，無法驗證準確身份，並且堅持要帶她一同參加會見，希望您能答應。
女公爵開始躊躇，不知道該不該答應會面，以及會面的條件，又該如何處理與活着的王族的關係呢？良心、正直與眼下的虛偽的和平令她內心充滿糾結和矛盾，兩方始終在激烈衝突。思考再三，她決定還是去見一面，作為仁至義盡的禮數，以及對第四王子委婉地解釋自己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
看來，憂慮灼傷了您的眼角與額頭，索洛伽的暴行給大家製造的不僅是憂慮，而且還有威脅與恐慌。
感謝您的理解，加西亞殿下，我很高興您還活着，獅心王族高貴的血脈並未就此斷絕。
但您的瞳孔告訴我，憂慮和恐慌壓倒了本應明亮神色的那份高興，我的存活和到來給您帶來了困擾，在這裏我需要向您道歉。
女公爵的手指不安地動了動，連忙緩和氣氛：您說的這是哪裏的話，我們不會有那種不敬的想法。
我說的只是從人類社交本能出發的正常想法，時局所迫，您有這樣的想法我也不會責怪您。
呃，感謝殿下的諒解……敢問殿下在這個時候拜訪我，所謂何事？
那我就開門見山地直說了，我會討伐篡位者，用我自己的方法，您是否願意支持我？
加西亞看見對方的眼瞼抽搐似的大幅跳動，這很好地反應了對方心中的糾結和矛盾。一時間靜默縈繞，空氣前所未有地沉悶，公爵的態度已然明了，至少她很坦率，沒有油嘴滑舌，將話題引開，或者是打算說一套做一套。
……很抱歉，我無法支持您，無法支持毫無後盾的人。
您怎麼知道我毫無後盾呢？
如果您有的話，現在沒有臣服於索洛伽殿下的行省就應該有消息傳來，說他們選擇支持您。
看來消息封鎖得不錯。
加西亞側過頭與身邊站着的雷諾相視一笑。
換句話說，索洛伽在第一天就威脅了所有的行省執政官交出他們的印鑒，現在還有帝國四方的四位大吏沒有交出。東都的態度是我交不交無所謂，反正未來的國王必定要依仗東都豐盛的魔法資源，別把東都逼急了；其他三方的執政官都已經遭到過非法逮捕……不用擔心，他們雖然經受折磨，但現在我已經將其營救到安全地帶，他們現在余怒未消，是不會宣誓效忠篡位者的。
那這樣的話，就是說帝國可能陷入內戰，甚至分裂的境地嗎……實際上，從今天起，盧克蕾琪雅城的商人已經停止將糧食運送到沙都，這是聖都來的直接命令。兩個行省之間關係從來都很好，他們為我們抵禦西邊游牧民族的威脅，種植了防沙林，這才讓我們得以正常勞作，收穫農作物，我們以收穫來進行交易，滿足雙方需求。撇開這個不談，旗魚群島的商貿被封鎖，通往雪峰堡的隘口被關閉，很難想像這個冬季和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們的糧食和其他貨物的儲備會不會遇到困難。
執政官們在決定支持我之前，都跟我懇談過，我已經為他們解決心頭之患，這些就不在您的擔憂之列了。
那殿下您打算多久……回到聖都，解決問題？
取決於索洛伽什麼時候辦即位大典，我會給他好好地「朝賀」一下。
女公爵的大腦飛速地轉過了一個彎，她猜測對方是要說服自己，在即位大典上帶着他潛入王宮，擒賊擒王。但這風險太高了，先不說別的，大法師克羅米婭怎麼會看不穿魔法幻象佈置的偽裝？到時候被包圍得水泄不通，縱使自己聲稱是被脅迫，暴君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敢於反抗他的臣子……雪峰堡大公他們已經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聽說大公夫人的遭遇就……
她不禁想到自己的女兒，諾蒂卡，未來遲早要繼承公爵爵位的繼承人，聰穎乖巧的女兒，怎麼能受到那樣的摧殘和虐待……光是想想就脊背發涼，一股惡寒阻止了她繼續想下去。
公爵的雙手在膝蓋上握緊成拳，充滿愧意地向加西亞低頭，聲音滿是哽噎。
對不起，殿下……我還有女兒……不想讓她遭遇雪須夫人那樣的殘酷經歷……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
家庭的羈絆決定了盧克蕾琪雅公爵的選擇，到這個份上，再逼迫對方做出支持自己的選擇，就顯得非常不近人情，這對需要籠絡地方大吏，跟他們打好交情的第四王子來說，也意味着點到即止的程度了。
我明白您的難處了，公爵閣下，誰都有家人，而我剛剛失去了他們，兩個哥哥都因為索洛伽的暴行而死亡，所以，我能理解您害怕失去女兒，害怕她遭遇不幸。就此告辭吧，最後請求您一件事——忘記今天的會面，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來過，我們也會為您守口如瓶。
感謝殿下的仁慈，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在我的心底，肯定是希望一位明君繼續統治這個龐大的國家，讓我們依舊得以安穩生活。
就此告辭，公爵閣下。
我送送你們吧……
不，讓其他人覺得我們受到冷遇，是無功而返最好。
走出公爵官邸辦公室，雷諾一臉輕鬆神色，這樣的結果絲毫不會讓她感到意外，這些地方官吏求穩的心態源於他/她們沒有受到像其他三位反抗者那樣的遭遇，或者說被索洛伽「殺雞儆猴」之後，變得更加畏縮了。這些沒膽的臣子真是沒意思，非要搬出海拉才能鎮住他們……這算是信仰時代的一個好處嗎。
這時，走在前面兩步的加西亞低聲對她說：我遲早要換掉她，還有和她一樣的懦弱者。
你不是理解她的難處嗎。
她並沒有理解我的，我已經一無所有，而她隨時會因為索洛伽的懷疑和手段而失去她的女兒，變得同樣一無所有……難道這點道理都想不通？能要挾弱者的惡棍必定知道弱者的弱點，我不信索洛伽沒有用她女兒的安危威脅過她。當然，她肯定是選擇了溫順的服從來保證女兒的安全，不敢用它來賭我的保護——這麼說有些慚愧，我的保護還有賴於你。唔，我只是太氣憤了……請原諒我這樣任性的發言。
我懂，你只是憤怒於她沒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和處境——你已經沒有家人了。而她還有，一時的嫉妒讓你這樣想吧。
是的，很不成熟的想法。我……並沒有王者的氣量，迪蘭達爾才有。
沒關係，既然你願意將我視作你的姐姐，那麼你就不會孤獨，謹記我們即將走過的這條歷史之路的每一步，會讓你的回憶充滿值得分享和回味的談資。
當兩人緩步下樓，來到一樓的大廳，還沒走出官邸大門的時候，一位官邸的侍者小跑着向他們跑來，行禮，低聲說：兩位請留步，不知道是否有空閑在官邸的休息室喝杯咖啡？有一位官邸的人士希望和兩位閑聊幾句，懇請殿下賞個光？
兩人不約而同地感到有趣，同時也敏感地意識到公爵官邸里肯定有選擇與她不同的人，他們來這裏正是準備接觸這樣的人士，只要能夠在盧克蕾琪雅城中得到任何有利的協助。
咖啡廳的雅間里還有一間密室，裏面坐着一個年輕的女人，她站起來向王族鞠躬行禮。
在下諾蒂卡·盧克蕾琪雅，參見加西亞殿下，時局所限不能全禮，請殿下原諒。對了，請問這位隨行的女士如何稱呼？
您好，公爵家的大小姐，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雷諾·普拉菲爾，加西亞現在和今後的守護者。敢問大小姐為什麼要請我和加西亞留步？我們在這裏每多待一秒鐘，你和你的母親就多一份風險，她趕我們走理由很充分，我們也不想給她和你帶來更多的麻煩。
諾蒂卡首先是請他們坐下，徵求口味之後讓侍者奉茶和端上咖啡，另外有些本地的特色甜點，加西亞是沒什麼胃口去品嘗，可是雷諾見到甜食之後神情明顯變得開心了。
你應該不知道我喜歡黃桃和菠蘿，這樣的場合竟然讓我覺得有一絲驚喜，大小姐。
哦？普拉菲爾閣下能喜歡我的招待，我感到十分榮幸。
為了不浪費彼此的時間，我們就不繞彎子了。
加西亞殿下，我就明說吧，我代表母親幕僚中反對索洛伽繼位的那一派，想知道如何能與您合作，一起推翻那個篡位者的暴政。
剛才我和公爵閣下的對話，你都聽到了？
是的，母親並不知道我提前躲在了她辦公室書櫃邊上的衣櫃里，因為我從您請求會見的時候就打定了主意，我想知道您對於未來的計劃。
你的母親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有個安穩的未來，直到繼承她的爵位，為什麼你不願遵從她的意願？
很簡單，如果讓一個暴君和一個蛇蠍般的王後來統治帝國，別說百姓不會好過，貴族也得提心弔膽地數着天數過日子，今天還沒繼位就敢折磨封疆大吏，明日指不定在朝堂上就能公開處刑內閣重臣。更何況，連家人都能夠輕易弒殺的畜生，我是不會認為他能夠成為一個明君的，哪怕他之後良心發現一心報國，也會讓人噁心他的偽善一輩子，沒有聖水能夠洗清那份罪大惡極的業障！
……你稍微有點大聲了，大小姐。雖然這裏是你的密室。
對不起……如母親所說，我還不夠成熟。我從小憧憬那位成為這座城市聖女的先祖，可是母親說，那樣的人僅有一位，所以才值得崇拜。我不服氣，為什麼不能有第二位？！然後就被母親說教了，她說我應該更成熟一點。
這麼說，你想在我們身上賭一把名聲？
名利雙收才是完整的。我想以加西亞殿下的名望和事迹，您在未來會成為一位明君的，這樣的話，作為帝國的地方官吏、駐守者，我們至少不用過着擔驚受怕的日子，也能將更多的精力投入治理地方的工作中。
你的心愿我已經明白了，現在問題在於，你真的要與你的母親相背而行嗎？
我總不能每天看着母親為我擔驚受怕，她的皺紋和白髮這幾天似乎多了許多，如果繼續讓恐懼和哀傷在她的臉上和心靈烙下印記，我不配作為她的女兒繼續有臉在這官邸里享受優渥的生活！殿下，給我一個戰鬥的機會，讓我賭您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