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天倫與皇權的較量1

「福臨……」背後傳來慈母心碎而蒼老的聲音令他怔忡，片刻，他才能夠緩緩立起身子，轉回頭去的剎那，他看見了孝庄奪眶而出的淚，那淚，在月輝的映襯下發出瑩亮的光采。#本章節隨風手打SHOUDA8.com#

從小到大，他以為她不會哭。皇阿瑪死的時侯，爭位登極的時侯，受攝政王欺凌的時侯，自己任性張狂大發脾氣，與她尖鋒相對爭吵的時侯，她從來沒有徹底哭出來，至多至多，偶爾那麼一兩次的脆弱，不過是眼角泛起潮濕，表情略顯凄愴，哪象現在？

母子連心。這一哭，將福臨的心徹底軟化了。他的眼角不由也泛起淚花，淚眼相對的兩秒鐘里，由於穿越了生死，就好比兩個世紀那般漫長。

福臨剛剛艱澀地抖動喉嚨喚出一聲：「皇額娘……」嘈雜的腳步聲，捉拿聲已由遠而近，宮燈的亮光彷彿幅射到了眼前，福臨飛快地抱起小夢，跑進了慈寧宮。

沒有交待一聲，孝庄亦知道該如何做。她恢復了「鐵娘子」的風采，拭去臉上的淚痕，再回頭時已然恢復了一派威儀與端莊。一群宮女太監還有宮廷侍衛隊，有的手舉宮燈，有的手握槍戟，呼呼喊喊，捉鬼拿賊，陸續都往西北角趕來。

他們一看到孝庄都急忙站住，跪下參拜。為首的內侍衛隊長道：「稟太皇太后，適才聞得這兒有呼喊聲，怕有刺客混入，急忙趕來，驚撓太皇太后，罪該萬死。」

孝庄厲聲訓道：「你們的確是罪該萬死！但不是因為驚撓到哀家，而是因為你們的警覺性實在太差了。這時侯才趕來，啊？真要有刺客，只怕哀家早就人頭落地了，還等你們到這時侯才來喊拿喊殺的。還不給我速速退下，好好去反省反省！」

侍衛隊長低著頭，猶疑道：「可……真要有刺客怎麼辦？太皇太后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卑職職責所在，還是搜查搜查比較妥當。」

孝庄冷笑：「這時侯才來談什麼職責，不覺太晚了嗎？好了，下去吧，那不過是太貴妃的瘋言瘋語，哪裡真有什麼鬼呀刺客呀，她瘋了快二十年了，非鬧得後宮不得安寧才作罷。你起來吧，要談職責改天哀家讓皇上好好跟你們談談。都下去吧，哀家乏了，也該休息了。」

既如此，一群人只得退下。整個西北角的宮殿群又恢復了寂靜與清冷。

孝庄急急趕回慈寧宮。

福臨正著急得不得了，一見孝庄，忙上前道：「皇額娘，快，快宣太醫，小夢不行了。我真怕……」

「小夢？她是……」孝庄見那位美麗的女子斜靠在椅子里呻吟著，蒼白著臉捂著肚子喊疼，不禁問道。

福臨急道：「她叫小夢，是我的妻子，她肚子里是我的骨肉，你的孫子，你快……」

孝庄聽說，忙命宮女：「冬兒，快，快宣太醫。對了，今晚這裡發生的事，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否則殺無赦！」

「喳。」宮女領命而去。

孝庄又對福臨道：「快，快把她抱到內室去，讓她在床上躺著。」

福臨立即照辦，將小夢抱到內室的床上。福臨坐在床頭，緊緊握著小夢的手，孝庄卻又緊緊握著福臨的另一隻手。

孝庄又是歡喜又是傷感，不覺老淚縱橫卻帶著笑意道：「我的好皇兒，真想不到哀家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更想不到你還給哀家帶來這麼漂亮的媳婦，肚子里又有我們愛新覺羅家的根苗。真是感謝老天爺庇佑啊！

福臨此刻憂心忡忡，一心懸在小夢身上，根本沒心情理會母后的感慨。小夢一身冷汗淋漓，腹痛如絞，她何嘗不糾結？與福臨愁目相對，心中惟願胎兒平安。

太醫很快趕到。福臨聽見腳步聲即避開，退至屏風後面關切地窺視。孝庄心中咯噔一下，皺起眉頭，然而目前最重要的是小夢的健康，也只得暫且由他。

太醫為小夢把脈，乃是受了驚嚇所至，即刻服下安胎藥，再開幾服滋陰補胎的葯膳做為日常調理，也就是了。幸而小夢身體素質好，底子不錯，若換做身體素質差些的，只怕孩子就保不住了。

孝庄聽說后眉開眼笑。她想起了董顎妃，幸好小夢不是董顎妃，這孩子看起來的確健康多了。

「胡太醫，不需哀家多言，你該知道怎麼做。這事要是哀家聽到一絲風言風語，你的腦袋就得搬家。」孝庄忽然站起來聲色俱厲道。

胡太醫忙跪下：「喳！太皇太後放心，老臣在宮中多年，知道該怎麼做？不問為什麼？更不會說出半個字。」

「嗯，起來吧。」孝庄又恢復了慈眉善目：「往後，這孩子的身子你就多費心了。該吃些什麼，該服何葯，不論多麼珍貴，你都只管開了叫冬兒去準備吧。」

「喳！」

「退下吧。冬兒，送胡太醫出去。」孝庄吩咐道。

待二人出去后，福臨自屏風後走出，帶著笑容坐到床頭。小夢掙扎著要坐起來，福臨及孝庄忙阻止。但她搖了搖頭，笑道：「我沒事了。剛才吃了葯已經好多了，肚子也不痛了，我坐著就行。」

福臨拉著愛妻的手，深情而溫柔地凝視她，只笑不語。孝庄看了看兒子，悸動了。那神情，那目光，她記得，從前只在他凝視董顎妃的時侯出現過。哎，如今，又有了這樣一個女子，羸得了兒子痴心愛戀，但願，這是福不是禍。

孝庄也挨著床頭坐下，她伸手摸摸小夢的臉道：「瞧這孩子，長得可真俊真可人。不知為什麼，哀家見你就有一種親切感，好象幾百年前見過似的。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象老百姓說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

小夢抿嘴而笑，低下了頭，暗思：當然親切嘍，曾經侍侯了你兩年多，又幫你做護膚又幫你按摩，哪能不親切呢？

福臨亦笑道：「嗯，說不定是真見過呢。」小夢忙暗掐了他一下，福臨忍不住跳起來，掩飾道：「哇，不得了！皇額娘，你這屋裡有大蚊子，會叮人。」

此刻，剛好冬兒送完胡太醫回來。孝庄道：「是嗎？正好，冬兒，你改天得叫她們好好把這裡徹底清掃一下，再多加些窗紗才行。」

小夢與福臨不禁大笑。孝庄畢竟已有點年紀，一時眼力不濟沒有察覺小夢的小動作，不過，最關鍵的是，此時她的心裡充滿著許多不解與擔憂。

她對小夢道：「孩子，這麼晚了，你就早點睡吧。你已有六個月身孕，要多休息，早睡早起，對胎兒比較好，知道么？你和福臨今晚就暫且住在隔壁的暖閣里。哀家與福臨這麼多年沒見，有許多話要說，我們母子再多說些話。冬兒，你帶小夢去暖閣吧。小心侍侯，暖閣里多添些爐火吧。」

小夢自隨冬兒而去。

福臨低下了頭，心裡明白，皇額娘將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