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滄海社（上）

這片舊式居民區位於本市南部，房屋陳舊，設施簡陋，因地處歷史保護區，一直沒有翻新改建，數十年如一，保持着原汁原味的老城風貌。

艾繽沿着一條巷子漫步深入，兩旁不時出現老式建築，橫七豎八的電線網，油漆脫落的窗框，斑駁腐朽的木柱，粘著青苔的水泥台階，偶爾會看見幾個老人在小樓前聊天，訴說着這片城區昔日的輝煌，遠處有低矮的小山，一群鳥兒唧唧喳喳掠過，某座小樓里的嬰孩受驚啼哭，孩子的母親卻懶洋洋趴在陽台上，嗑著瓜子看牆角一對小貓嬉戲，牆面上密佈爬山虎，似要往地面蔓延過來。

艾繽暗自訝異，之前她打車來到巷口，那裏還能看見鱗次櫛比的現代化高樓，沒想到進入巷子才四五十米，卻好像跨越四五十年，回到了舊社會。

這樣一個不起眼的破地方，居然藏着大名鼎鼎的滄海社？

艾繽淡淡一笑，其實她剛知道滄海社的名頭，所謂「大名鼎鼎」僅僅是業內人士的評語，她從未聽說，也沒興趣知道，如果不是為了完成任務，她永遠不會和滄海社沾上關係。

小巷狹窄，腳下是老式水泥路，因多次填補破舊的路面，顯得斑駁坑窪，深淺不一，堪堪可并行兩輛小轎車，行車稍有不慎就會碰到兩旁居民樓前的物事，有自行車、有花盆、有晾衣桿，甚至還有馬桶。艾繽不禁失笑，若有別的客戶來此拜訪滄海社，只怕還沒委託就已掉頭離開，誰會相信一家門口堆著馬桶的偵探社？

小巷盡頭有一片廠房，那是本市鐵路分局的車輛段，專門用來檢查維修火車，隱隱可以聽見火車壓軌的聲音。廠房外是一片樹林，林子裏建著一座四層小樓，佔地面積頗大，用矮牆遮擋周圍，正是艾繽的目的地。

艾繽駐足打量這座樓，這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建造的房子，小巧玲瓏，陳舊卻又結實，牆面上纏繞着茂密的爬山虎，使得綠意盎然，看不清牆體本色，圍牆攔起大片土地，小樓佔地卻少，因此四周十分寬敞，可停許多車輛。正門大開，停車場有一輛桑塔納轎車、一輛全順商務車、一輛別克凱越兩廂車、一輛切諾基越野車、還有一輛奧迪A6轎車，總之都很大眾化，要麼全黑、要麼銀白，駛上馬路可迅速隱入車流。艾繽暗暗點頭，這是私家偵探的必要掩飾，用車絕不招搖，以免暴露身份。

「能買下這麼大塊土地，倒也實力不凡，算你們有點底子。」艾繽自言自語，邁步走進大門。

上方有一塊牌匾，就像古時候的綠林山寨，書寫着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滄海。

艾繽踏入正門，沒來得及打量四周，就聽見遠處傳來兩個男人的對話聲：

「嘩！長發美女，太贊了！」

「快去告訴老大，他的驚喜來了。」

「對，這兩天應聘的就數這個最好，你上樓找老大，我招呼一下。」

「不行，你上樓，我招呼。」

「我招呼！」

「我！」

……

兩人居然為誰留下招呼艾繽吵了起來。艾繽轉頭看去，入眼的情形又令她忍俊不禁。這是兩個很有趣的大男孩，年紀輕輕，最多不超過二十五歲，長得眉清目秀，偏偏體型是兩個極端，一個胖得像皮球，一個瘦得皮包骨，壓低聲線吵得面紅耳赤，四隻眼睛不時向艾繽瞥來，骨碌碌亂轉，頗為機靈滑稽。

艾繽估計他們一時半會吵不出結果，就抽空打量一樓空間。這裏與其說是會客廳，倒不如說是酒吧，整個一樓用原木材料裝潢，有吧枱和一排圓椅，吧枱後的酒櫃里陳列著許多酒，有啤酒和紅酒，也有黃酒和白酒，偏偏沒有一瓶洋酒，顯得有些不協調，吧枱上方的吊架倒掛着許多玻璃酒杯，中間擺着幾張厚實的木桌和長條木凳，周圍有幾個卡座，靠內一角甚至有美式桌球桌，四周屋頂掛着幾個音響，有一道花廊從室外延伸進來，爬山虎幾乎蔓延至室內的牆面，更不倫不類的是，大堂正中一張木桌上，竟然供著一尊金光閃閃的財神。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艾繽心想。一時懷疑自己是否走錯地方。前方牆面上掛着一塊牌匾，似乎是公司簡介，她上前細看，入目便是一行大字：滄海商務資訊有限公司。她才確定自己沒走錯，見那一胖一瘦兩個小子仍在爭奪「招呼權」，便沿着樓梯走上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