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回來了 十五

望著她堅決的背影，墨墨不由得伸出手去，動了動嘴唇，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也許也說不出什麼，只是按捺不住想要阻止她的念頭。但陰界之主的手沉穩有力地按在他肩上，對著他搖了搖頭，那堅毅的神色像是在說——這是她的天命。

垂死的麒麟在看著她，靜靜地，看著。沉睡的這些年裡，他也一直在思考，為什麼她不記得自己是誰？

他回想起自己出生的那個時候，當眼睛睜開的那一瞬間，便知道自己是誰，接著，就領悟了自己的天命。這是他們的本能。

而她，顯然喪失了這種本能。

在她身上，曾經發生了什麼？

……他已經無力多想。時間於他而言終於要走到盡頭。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淡去，也看到她正逐漸沒入比深淵更為可怖的虛海。

沒人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再強大的神祇，一旦墜入這裡，便也一樣有去無回。

她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找到自己。

見無盡的濃黑漫過她的頭頂，垂死的麒麟緩緩地綻開一抹笑，已經有些渙散的瞳孔凝望著這陰間的天空，漸漸地，化作一縷星塵，消散在這片虛海之中。

墨墨仰頭看著難得現身的陰界之主。她也是女人的外表，足足有三四米高，披著一件奇特的罩袍，墨藍底色，像是天鵝絨的材質，上面有星光在流淌。

這就是她的身軀。

陰間，是與陽世并行的另一個世界。很少有人能夠跨越世界與世界之間的界限，除他們這些陰間的員工之外，夜王是唯一的例外。青龍神君和朱雀神君之所以能來到這裡，也不過是因為他們已經死了。

「……陰姬大人，她……真是麒麟么？」墨墨想了想，依然想不透徹。

「她是。她和他，本是一體。」陰姬的身體漸漸隱去。

浩蕩的虛海之畔，巨大的半輪明月，讓轉生之橋渺小的微不足道。

與神相比，人，的確是渺小的彷如塵埃。

所以，為了人，放棄神的永生不滅，選擇走向毀滅……龍，這真的值得么？

「那你當初為何救下她？」心底，一道聲音詢問自己。

……或許，是好奇吧。

想知道，螻蟻是否真有翻天之能。……黑麒麟，是上天的詛咒么？

唇角牽起冰冷的笑，陰界之主躺閃著銀色光輝的眼眸靜靜凝望深夜。

她感覺到自己在下沉，像是有一隻巨手在拖拽著她。從額頭傳來灼燒的劇痛，這無法忍耐的痛苦深深侵入她的神經，讓她渾身痙攣，感覺到力量被周圍冰冷的海水吞噬，彷彿要墮入望不見底的深淵。

散發著腐臭氣息的淤泥從四面八方襲來，將她纏繞在其中，這種混合著屍臭和腐味的惡臭氣味令她虛弱……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記憶深處，一道聲音傳來。

黑暗無光的世界里，一點微弱的星塵緩緩流入，忽地，光芒越來越盛，最終凝聚成一道劈開這黑暗的光柱。一頭黑色野獸自這光柱中現身，在它身後，藍色星光如綢緞一樣飄舞。

然後，它終於想起來了。

——她和他，本是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