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回來了 一

莊周意識到楊堅受到襲擊時倏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邊圍著幾個學生會的學生。他剛想說話，卻忽然意識到他們的神色有些說不上來的古怪。

「莊周老師，你加入我們吧。我真不想殺你。」抱著玩具熊的女生用撒嬌般的口吻說道。

莊周這才明白，原來不知不覺中，這些傢伙早已滲透到他們身邊。他閉上眼睛，看上去就像是真睡著了一樣。

作為這片大陸最負盛名的馭獸師，莊周的本事可不是簡單地控制妖獸，他可以與它們分享五感，也可以進入天人之境、讓自己的魂魄暫時地與它們合二為一。

這就是他的絕技——歸墟之夢。

此時，他化為靈蝶，將剛才聽說的事傳至各處。

嬴政靜默地站立了一會，感覺她的氣息完全消失，才將這株花收起來，緩緩地走下山去。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像是溫柔的雨水一樣點點滴滴流入心田。他看到自從自己逝去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在不斷地尋找他被打散成不知多少片的靈魂。

其實他沒想過自己還會有再回來的這一天。給她這支花，既是想告訴她自己的情感，也是要給她一個目標、一個終點。他以為如果她一直想不到答案，便會永遠地想下去。而假如哪一天她想明白了，便可破除誓言，那樣，她也會永生不滅。

卻並不曾想到，她很快便放棄了思考，選擇用如此漫長的歲月去結束這場最後的勝負。

在她的記憶中，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痛苦、她的掙扎。本能和理智相互牽扯，將她撕裂成兩個人格，她的記憶也變得混亂不堪。這一切的痛苦，只需要她進食一口，便可以消除。

可是……

嬴政將指節捏的泛白。洶湧的情感湧上心頭，他感到心如刀割，感到後悔不已，感到痛苦不堪。

都是因為他。因為他那時不知道那是一個圈套。以為吃人便是罪惡，認為罪惡必須被終止。所以才輕率地前往夜族聚居之地——千星之海，在星辰永曜與夜族年輕的女王展開一場賭命的對決。

夜族人兇猛好戰，他還記得那一天，幾乎所有的夜族人都擠在看台上，星光將鬥技場方圓不知多少里的地面照成銀色。細沙彷彿是一粒粒的星塵。

她就站在距離他不到百米之遠。

夜族女人極為貌美。但那時他根本沒有欣賞女人的興緻，那時……他滿腦子只有規矩與公義。

現在他卻竟然還記得那天她穿的是一條墨綠色長裙，銀色的頭髮鬆鬆地編了一條辮子，發尾正好及腰。夜族女人衣著奔放，她那條裙子也不例外。說是一條裙子，其實腰上只有一條金色的樹葉狀腰帶，下面系著一塊布，上身也僅僅是恰好將胸前遮了起來，背上也不過是兩條細繩。

如雪的肌膚大都裸露在外，彷彿絲毫不吝惜地願意讓別人觀賞。看台上也不時傳來聲音說想讓女王給自己生孩子。

當然，按照他們夜族的規矩，只要打贏了她就行。只是，她從來都是不可戰勝的。

那一戰，他贏的並不輕鬆。

二人對峙了三天三夜，一步未動，他們的意識在空中激戰，不分上下，都在尋找對方的破綻，但誰也找尋不到。最後，二人達成共識，決定不用花哨的招式，就用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拳打向對方，一招定輸贏。

結果，他用掌擋住了她那足以打碎這世上最堅硬之物的全力一擊，而後捲起罡風的一拳停在距她鼻尖分毫處。如此，勝負便已分出。

其實，他贏的不算多麼光榮。他是龍祖，手掌有絕對壓制之力，什麼招數都接得住。後來，他把這件事告訴她，讓她知道其實這個約定是可以作廢的。但她說，輸了就是輸了。

分出勝負之後，為了證明她遵守了承諾，他在她臉上一邊點了一滴墨。這是一道戒咒，只要她破戒，沾了人肉，哪怕只是一滴人血，咒法便會破除，臉上的這兩個黑點就會消失。那樣，他就會知道她沒有遵守約定。

夜族是很高傲的種族，他們說過的話便不會輕易反悔。本來，他只當這是一種自吹自擂。直到百年後，他帶著「道」闖入千星之海尋求幫助，才發現她臉上那兩點依然在。

百年不曾進食，她的力量自然衰退了一些。但比起力量的衰退，因為飢餓導致的情緒崩潰顯然更為致命。她開始變得難以平靜。千星之海從此再也沒有過一個安寧的夜晚，因為每天晚上，她都會在樹林里徒手伐木，以這種方式宣洩內心的空洞。

「道」救了她。

這是令他都始料未及的事。

「道」是世界初生時誕生的一簇火。而他便是將這火帶到世間的那條龍。那時，世間沒有其他的龍，也沒有什麼龍人一族，所以他後來便被尊敬地稱呼為「龍祖」。

「道」的到來令世間很快誕生出各種各樣的生靈。夜族便是其中之一。

而與此同時，世界變得廣闊，一些地方漸漸地離他們而去，再也找尋不到。比如，神祇們的誕生之地——鴻蒙之海。

這些年來，他注意到，當那些遠古之地逐漸隱去時，「道」也變得暗淡。於是他想，該是時候讓「道」回到初始之地，那裡現在已經遠在不知何處。可他必定會找的到，只是需要花費一些時間。

他吐露出這一想法，立刻就遭到了天尊的反對。

那時天尊說了一堆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的話，比如將「道」送了回去，這個世界便會「失道」，到那時，便會招致毀滅。

說實話，那時他自己都有些動搖，但是，或許是冥冥之中的一道執念，驅使他去歸還「道」，所以他當機立斷，帶著「道」離開了天界。

他的這一舉動導致天界震蕩，天神、神將紛紛傾巢而出，聲勢比攻打夜族還要浩大。

其實他並沒指望夜族會幫助自己。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道」竟然主動地依附在她身上。她的意識立刻便清明起來，他們按照夜族的規矩又打了一架，有力氣的時候都打不贏他，沒力氣的時候她自然更是贏不了。於是便只得與他一道上路。而夜族則負責替他們阻擋追兵。

推開山門，一陣微風迎面撲來。他看到這裡聚集著很多人。很多都是那一路上遇見的人。而山門處，獨角神獸呆愣愣地望著他，詫異地說道：「你……你是……」

他抬起手來，在他毛茸茸的身上拍了一下，高聲對著與這神獸同樣驚訝的眾人說：「諸位，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