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六章 橫劍黎庭

五一六章 橫劍黎庭

獨孤帝心閉目盤坐在高山之巔,眼望著西方那一片深山峽谷,猶如磐石般一動不動。任由冷雨將衣衫濕透,偶有雨滴打在橫膝的白刃上,叮嚶吟響。

由此山向西,便開始脫出大正道圖的籠罩範圍。事實上此處道圖的壓制之力就已經相對很薄弱了,是以無論外敵來侵或內者欲出,絕大多數都必須取道於此,以緩和或適應這種壓制。所以這裡亦已經演化為一條界線,一道進出黎山一脈的門庭,是以稱為黎庭。

突然間,橫陳在膝上的寶劍一陣急顫,瞬即破空而起,直化為一道宏光衝天而起,如君臨四海般俯視天下,又隨即化為一道犀利無匹的劍芒重重劈落。隨著鋒芒之處的一聲慘叫,將山嶺斬出一道深長的溝壑。放眼望去,他身後方圓數千里地域,這般的溝壑橫七豎八如同被犁過一般。

劍芒過後歸於平寂,寶劍閃著光芒悠悠歸來,像個乖孩子一樣復橫在他膝上,又復先前一般融入風雨。然而下一個瞬間,此劍驀然縱聲尖嘯,吟聲中釋放出深深的敵意,似如臨大敵一般一下綳直了劍身。但此時獨孤帝心卻伸出二指搭在劍上,輕輕滑動撫慰,並未如先前一般縱容。

一個白色身影破開雨幕,飄然落在了他的身邊。

向前斜視許久,才開口道:「你的劍意越來越霸道了。」

「那又如何?」獨孤帝心撫劍不止。「這不是正是你希望的么?」

白衣人長嘆了一聲道:「若是我想過去,你也要攔么?」

獨孤帝心側首看了他一眼道:「我攔不住你,但過後我會向你上玄宗討命,十年也好,百年也罷,我殺你個孤家寡人。」

「你就不怕我先殺了你?」白衣人顯然亦有些慍怒。

「哈哈!」獨孤帝心大笑:「若是霍空神想殺獨孤帝心,那我閉目就死無話可說。但若是上玄宗主想殺天工劍宗客卿長老,那就得憑本事了。你想好了?」

這白衣人正是當今上玄宗之主霍空神。由當年的江湖遊俠到今日黎山一脈的中流砥柱,千年的修行與久居高位,讓霍空神早已不復當年模樣。如今的他滿頭白髮,眼眶深陷,麵皮上的皺紋有說不盡的滄桑。若不是脊樑仍然筆直,散發著強大的氣勢與威嚴,倒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霍空神嘆道:「你疑心太重。就算旁人想對聞兄弟不利,我們這些人你也信不過。聖女她……你應該明白的,她總不會想要害聞兄弟吧?」

「嘿嘿。」獨孤帝心怪笑兩聲道:「霍兄啊霍兄,你知不知道你而今已經虛偽到了什麼地步?」

他站起身來,轉身對著霍空神。

「於你而言,當年區區那一點交情還有用嗎?你做過什麼事,你當真不記得了?用不用我為你好好的說上一遍?至於葉唯喻,她的心腸之黑怕是猶勝於你,神武上人等幾位前輩是怎麼死的,你大概一清二楚。要我相信你們?哈哈,若不是相信你們,我如何會落到這步田地,聞六弟焉會流浪千載!」

隨著獨孤帝心鏗鏘的話音,天雲中喀嚓一聲雷震,似是挾著無窮的憤怒,在一瞬間照亮了整個天地。但轉而之間,便又復歸灰暗。

霍空神一時黯然,長嘆了一聲才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是明白的。這些年裡發生的一切,又豈是初衷。道圖動蕩,氣運不可空懸。我們都是不得已,要怪就只能怪造化弄人。你……」

獨孤帝心當即打斷了他的話:「我也很想知道,當年那個頂天立地的霍空神到哪去了。我們大夥欠了聞六弟多少,你們難道不明白?得了他的氣運,現在又想殺他,你們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全都該死!無怪你們一個個都走上了邪路,這般狠辣的心思,恐怕那些大魔頭也要自愧不如!」

這一番話罵得霍空神狗血淋頭,一張老臉漲得殷紅,嘴唇與雙手都是禁不住顫抖。就連他筆直的脊樑似乎也一下子垮塌了,佝僂得像一個垂垂無力的老者。再無復先前的那股氣勢與威嚴。

「你……你擋不住的……你也好,生死劍門顧雲那二位先生也好,你們勢單力孤,怎麼可能擋得住我們。白白送了性命……死且易,可大家都死盡了,又靠誰來抵此浩劫呢?」霍空神的身影從風雨中淡去,話語中透著無奈和蕭瑟。

霍空神剛一離去,另外數道身影迅速落在了獨孤帝心身旁。為首一個青袍道人當先道:「玉陽七子見過獨孤長老。」

「諸位此來何干?」獨孤帝心冷眼環視。

「奉楚宗主之命,特來聽長老差譴。獨孤長老,姓霍的沒有為難你吧?宗主有命,無論敵手是誰,我天工劍宗與獨孤長老共進退。」

「楚還舟在哪裡?」

「宗主為避免與生死劍門有所衝突,故而暫時不便親至。他命貧道傳訊長老:只要長老需要,楚宗主某召之即來。」

若在往常,這樣的事獨孤帝心會惋言謝絕。可是現在,他卻一言不發,在雨中站立良久。便又閉目坐了下來,如先前一般一動不動。然而回想當年又復今日,心內一陣陣只覺荒謬離奇。

鬼哥的心情更加荒謬離奇,猶如被什麼東西翻過來攪過去。看著雲北雁演化之劍法他的目光幾乎滯住。這套劍法……如果的真能稱之為劍法,其根本完全就是在闡述生與死的意義。

什麼是生?單純以生機來解釋是不行的,天地中蘊含著幾乎無限的生機,然而沒有完整的靈性盛載,則不成其為生靈。可如果沒有死,生靈又如何知曉自己活著呢?唯有站在生的角度才能看見死,也唯有站在死的界域里才能看見生。

那麼為什麼世人都知曉自己是個活著的生靈?這就是問題的所在。生與死本就是一體,從來不曾分離過。也即是說,世間所有生靈在生的同時也已經死去,他們因此才能看見完整的生死。但生靈的魂是極其脆弱的,脆弱到不能同時盛載生與死的意念。

生機有餘靈性無漏,此時生靈自行生出『活著』的魂意,那麼它就在活著。生機殆盡而靈性散空,魂意自然死寂。生機靈性仍在,魂意損滅,行屍走肉爾。可如果魂意尚在時,生機靈性卻不敷,即是鬼魂。

生死就像是一枚銅錢的兩面。沒錯,就如陰陽一般,同樣像那枚可惡的銅錢。陰陽翻轉只是一個變化,但生死之變卻是生靈難以承受的。現在牧蘭衣的情況,如同那個銅錢由生面翻向死面,而且幾乎已經落實。想要改變這種情況,就要讓這枚銅錢動起來,讓它飛速旋轉而達到一個穩定的狀態,就是這門生死劍意的真諦。

這樣的道理,敢說悚人聽聞,一般人絕不可能相信。但這就是生死劍心之伊始,唯有相信這一點,才能進而去修鍊更加深奧的生死劍意。逆轉這亦生亦死,變化為……非生非死!甚至超脫於生死之上!

然而雲北雁的劍法不全,儘管他與顧秋梧經過了數百年的精研彌補,這劍意始終有所殘缺。雲顧二人雖然都很強,然他們看起來可不像是康健之人,遠沒有達到理想中的那種生死平衡。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在雲北雁不加保留的演示與鬼哥這等好眼力之下,此等劍意的玄妙與貴重自然不會再埋沒。

可這劍法是千年之前由了風授予顧秋梧,那分明只是俗世江湖中的武學。而顧秋梧手中劍經只有半卷,另外的半卷始終在鬼哥手裡,他居然千年來都沒有練過。峰迴路轉到了現在急需用時,劍經居然不在手中。此中種種,豈是荒謬兩個字能說盡的。

鬼哥是十分想將顧秋梧也請來一併論劍說法的,但是牧蘭衣的狀況在不斷惡化,他很擔心時間不夠。現在的情況是,即使請來顧秋梧,他練的也仍不過是半卷劍經。想要徹透完整的劍經,就必須取回另外半卷。

所以鬼哥立即便開始又一次施展他化修陀羅天功。此次他化的天引仍是嘯虎殘魂,其實這樣的做法,對嘯虎殘魂是有傷害的,甚至有可能產生不可預知的後果。但鬼哥沒有辦法,以其他做引效果差強人意。唯有意識尚存的嘯虎殘魂,可以在這個過程中能幫到他。

這一次鬼哥他化的動靜非常大。天搖地動,風起雲湧。饒是以護法的雲北雁見多識廣,一時也有些弄不清他練的是什麼奇功。直到鬼哥身上開始聚攏了大量魔氣,血光遮天蓋地,連東方的大正道圖所在方向都在生出熾烈的異虹時,他才深覺不妙。

是的,鬼哥此次他化由虛境接引出的東西有點多。由他與嘯虎殘魂一同發力之下,元魂胸口那圓洞樣的虛門中,那顆全真逍遙珠終於被強行引渡出來。但是下一刻,虛門之後的無量漆黑魔息似大潮決堤樣倒灌進他的神宮,很快淹沒了整個神庭,並且開始向身外溢發。如此規模的魔息突然現世,如同一片深不可測的魔淵。

這樣一來,被嚇到的豈止是一個雲北雁。大正道圖的反應立刻驚動了黎山一脈所有的高階修士,亦同時引來了許許多多正在關注這一片界地的魔門修士。難以計數的雙方修士都在迅速向此處集結,但在弄明白因由之前,卻都沒有敢於輕易行動,畢竟這景象實在太過驚人了。

黎山一脈修士根本沒有見識過如此規模的魔氣,因為在大正道圖的壓制下,即使有魔門強者至此,也顯現不出偌大威勢。而魔門陣營卻是大為振奮,雖然他們不知道是何方強者正面向黎山示威。但在剛剛被人強行拔除了極其重要的一個傳送陣之後,整條封鎖陣線為之震動,這種示威簡直來得太及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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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鬼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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