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久違的歡樂

那片依稀的弱光越來越清楚，像無邊夜色中開了一道門。

黑色車緩緩滑進，穩穩停入院內，後門開，他下來了。

藏藍色風衣，傾長挺拔的身姿。胸前攏著素雅的海芋，潔白的花安靜待着。

「少謙！」粉色鞋子輕快跑過台階，順着石子路迎了過去。

「傍晚風大，在客廳等我就好了。」他寵溺將她拉到懷裏。

「好！」甜蜜從眼底綻放直唇邊。

他說過的話，甚至語氣。神態，以及當時的心情，令秦薇識在屏蔽世事的另一個思維空間里一一細化，

或者說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只是在現實生活中刻意壓制。

那份甜蜜最終激起了她自主心律，連帶着激活身體免疫帶着她像要破繭的蝶，努力煽動着單薄的翅膀。

「少謙」

她努力想喚他的名，卻像被什麼物體封了喉，怎麼也出不了聲。

然後四肢百駭感覺到冷，刺骨的寒，像怪物要將她吞噬。隨後是痛，五臟俱焚的煎熬。又似一張網束縛著自己，她越急越無力。

無助間，額頭滲出秘密的汗珠。

病房內氣氛凝重，秋繁緊握著心電除顫儀，用力到指關節發痛。

鏡框后的雙眸目光如炬，緊盯着心電圖，見它起伏度慢慢變低。

【薇薇，薇薇】

秋繁清楚看見病床上的人眉心動了一下，似乎聽見某種召喚。

再抬頭，心電圖漸漸變高。

「讓他進來！」他沉着的吩咐助理。

門幾乎是應聲打開，過了消毒區的淳于謙極速套上無菌服。

「薇薇能聽見！」秋繁沖他點頭「你站過來，試着和她說話。」

「薇薇！薇薇！」他的聲音由緊張，急促，慢慢到沉穩。

「薇薇，是我！」他也看到了，輕蹙眉間的掙扎。

心電圖上波浪線逐漸平穩，心率和血壓朝正常數值靠近，呼吸偏弱，體溫偏高。

「我馬上就到家了！」他剋制着情緒，嗓音低醇，柔情道「你在庭院等我嗎？」

籠罩在她世界的陰霾因這熟悉的語氣淡去，付在骨髓里的冷和痛也如冰雪消融。

一種暖意在滋生，周身有了被暖陽包裹的舒適感。

【少謙】她試着再次喊他，試着回應他。

「少謙」氣弱遊絲間微不可聞的兩個字。

「薇薇！」淳于謙激動的伸手撫上她緋紅的面頰，眼裏蓄著感動的淚光。

秋繁放下手裏的儀器，重重舒了一口氣，招手示意護士和助理出去。

他退到病床尾，目光轉動，忍下熱淚盯着平穩的心電監護圖。

窗外是夜幕，是寒冬，但他知道，屬於他們的春天，已經來臨。

他回身，沖外面的人比了個OK手勢。

林優旋淚如雨下，這一刻的感動和欣喜無以言傳。她激動的蹲身至秦媽媽腳邊，含笑哽咽道「阿姨，阿姨，薇薇醒了。」

意識一點點重回大腦，但溺弱的身體不足以支撐她有過多的思緒。

燈光或許是太刺眼，秦薇識半閉半睜着眼。動了動手指，想抬起來，想撫平他眉間的擔憂。

四目相對，無聲，卻有感慨的淚水在流。

守在病房外的人並沒急着進去打擾他們，這樣的時刻於他們來說，太過珍貴。

走廊另一頭，大步走來一個戴帽和口罩的男子，兩手插在風衣口袋，看似不經意的邁步而來。

江秀抬頭看了他一眼，有點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來。

只見他走到玻璃前立住，一雙細長透著哀思的眼遙遙觀望。

他摘下口罩，沖盯着她的江秀禮貌頷首。

隨後將目光移到林優旋身上，現在沒有人講話。江秀終於想起他是那個到處都能看到廣告的明星，而他看林優旋的人目光分明是熟悉的。

秋繁別過臉，兩手用了點力，將懷裏的人抱緊了。

童成南蹙眉看他，身邊的許願兩步上前，不客氣道「你來幹嘛！」

他沒出聲，目光繼續投向病房內。好像輕嘆了一聲，林優旋望着他的側臉，順帶着就看到他的眼，那是一種空洞的神情，如浩瀚的宇宙沒有一絲星月，黑得壓抑。這種色彩完全取代了他曾經飛揚跋扈的張狂，瀟灑。

這是歲月，不過一四季，卻將滄海的面貌打開。

有兩行淚，從林優旋眼底滑出。她別過臉，躲在秋繁懷裏，雙手下意識緊抓住他衣襟。

很快，他重新戴好黑色口罩，轉身不著痕迹的離開，像不曾來過。

病房內，淳于謙重複念着她的名字，直到她嘴角輕輕漾開笑意，雖短暫卻珍貴。

久躺的身體一點點找回知覺，酸脹和無力感包圍着秦薇識。兩顆晶瑩的淚從她眼角滑落，馬上被溫暖的手指撫去，手心的溫度擴散到全身。

「少謙」儘管很輕，很微弱，但他聽到了，且強有力的落進他心裏。

淳于謙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忍到雙目通紅，在潤澤的水光下紅寶石般璀璨。

她的手指在他掌心顫動，宛若折翼的蝶，他很快明白她的意思，輕輕握住這份柔情，撫上自己的臉頰。

「薇薇」他抹去不得已滑下的淚水，沙啞道「謝謝你活過來！」

*

E市，大雨傾盆。

童臻和林喬被困在咖啡屋，此刻坐在落地玻璃窗前望着雨水一道道而下。

雨水，俗稱無根水，因無根而隨意。

錯落的盞盞橘暖光照下，這樣的場景美若風景畫。

面前的咖啡已放涼，但服務沒有上前打擾。咖啡廳雖是消費之地，但不妨這樣的雨夜給客人留着幾份情懷。

直到手機發出提示，林喬低頭，指食輕觸在屏幕上，點開一張圖。

雖不是高清，但內容一覽便知。

那支纖瘦的手緊貼著另一個人的臉，雖只是側臉，那份失而復得的感慨和對望時的深情，足已令人動容。

他握着手機，在雨幕下埋頭失聲痛哭。

童臻側目，一顆心又酸楚又難過，漸漸地熱淚盈眶。伸在半空中的手，猶豫着，終於落下，搭在他一側肩上，另一手覆上他因力剋制而攥拳的手背上。

她從來沒見一個人哭得這樣傷心，落默。只有背影在輕顫，卻像被利刃穿心般痛得不敢呼吸。

她探身過去，環抱他肩膀。任他在自己懷裏無助得像個孩子，任自己的眼淚飛出眼眸。

這個擁抱，她早就想給他了。

*

林優旋鎖掉手機屏，將它揣回口袋。

人生就是得失交錯的過程，不管是曾經的自己，還是現在的他。

年輕的時候，肆意和瘋狂的成本都很低。折騰過，證明我愛過你，而後，各自生歡又未償不可。

她望向冬夜空曠的濃墨色天際，悄悄抹去眼角的淚花。

因執著而深刻的感情，終究只是要一個人謝幕的獨角戲。

慶幸的是，幸運的是，我們還年輕，拽在掌心的前程依舊廣袤。

秋繁站在她身旁，兩人隔着兩步的距離。有那麼一瞬間，錯覺得她站在天邊，遙不可及，心驟然緊收。

他兩步上前，將她圈進自己懷裏，牢牢抱住。俯身自她耳略承若「請別失意，不管這個世界如何，我都會在你身旁。」

林優旋轉過身，反抱住他，收住淚水，沙啞道「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是控制不住眼淚。」

「傻瓜」他愛憐的吻了吻她額頭「想哭就好好哭一場，在我面前，你只要做自己。」

*

在做了新一輪全面檢查后，秦薇識脫離了ICU，沒有各類儀器設備的VIP病房因裝飾帶着輕鬆溫暖的感覺。

當新的陽光出來時，病床上的人醒了。只是迷迷糊糊，看什麼都如雲深霧罩。

「少謙」她識別他的聲音，感覺到他明顯僵緊了一瞬。憑着感覺，她細柔的小手摸到他堅毅的面龐，以及新長出的扎手的鬍渣。

病房內一眾人被突發的情況震住，直到眼科結合內外科的檢查報告出來，系水溺時大腦缺氧壓迫視網膜導致的嚴重近鏡。

聽到這個結果大家的收再次揪了起來，但見一室明媚中病床上的秦薇識抬起頭，淺淺莞爾，淡淡道「沒事！」

在配了副厚厚的金邊眼鏡后，她重新看清這個世界。

重新活過來的肢體雖還乏力，但總算有了生機，望着窗外的陽請求「我能去晒晒太陽嗎？」

林優旋看了秋繁一眼，他點頭。

於是她熱情的將披風給她系好，誇讚道「薇薇，我以前沒發現，你戴個眼鏡也能美出新高度。」

可是，秦薇識對着鏡子說「優選，別把我生病的事告訴奶奶。」

幾人原地呆立，短暫的暈眩掠奪秦薇識的大腦，她痛苦的捂住太陽穴。

後遺症，是目前醫學界尚未攻克的難題。

秦薇識出現選擇性失憶，她忘記奶奶過世，忘記自己跳海的事實。

只記和淳于謙相愛，分手，知道他在挽回。

面對這樣的情況，大家保持心照不宣的默契。

心懷愧疚的秦媽媽沒有在女兒面前露面，兩天後離開A城。

那個晚上，童老爺約了淳于謙促膝長談。

這次見面，已闊別多年，曾經青澀的少年已如展翅的雄鷹，自由翱翔在自己的天空。

他要的窺見的，是他炙熱的真心，及呵護愛人的決心。

分別時，夜已深。

他直徑驅車回醫院，穿過長廊，門輕輕一開，倚靠在床屏的人抬頭。

柔和的橘光靜靜將她包圍，沉澱著一份等侯的深情。

他心頭一暖，踏入柔情的光暈中，一點點走入她心扉。

出院那天，已臨近小年。

晴空朗朗，幾台車依次停在別墅外。秦薇識站在人群前端，目光一一拂過視野內典雅大氣的別墅外觀，以及庭院內煥新的植被。

櫻花樹下，桌椅依舊，似乎昨天，他們還坐在那裏笑談。

有微風輕拂，幸福感使人產生不真實的錯覺，直到肩頭披上新衣，她才恍惚回神。

「回家！」淳于謙嘴角擒著深深笑意，視線從客廳大門移到她眼裏。

「好！」秦薇識點頭。

訓練有序的傭人安靜的來回，但慕代雲卻高興的忙進忙出，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一直覺得空曠的庭院彷彿變小了，林優旋坐在櫻花樹下，抬頭望着晚出的太陽問身旁的人「Jade姐，在你的一生中，最幸福最難忘的時刻發生在什麼時候。」

Jade雙眸含笑，正欲回答，見秦薇識邁出客廳大門。從雲端傾瀉的晚陽鋪在她腳下，她換了件藕粉色盤扣寬袖遮風上衣「薇薇這件衣服好別緻，去年我在巴黎打版的時候在NW私人定製展示圖上見過，那時問了一通才知道只此一件。」

「來A城后，認識安先生后，我們薇薇就沒穿過別人家的衣服。」林優旋調侃道「你是不知道，當時她在學校是你們品牌的帶貸王，要不是你們定位輕奢部份人買不起，我想整個女生宿舍樓都要掛曬你們家衣服了。」

聞言，Jade掩面而笑「我聽安禾說薇薇特別愛惜東西，上貨后讓她挑樣版也只挑經典款。」

「這老天爺就是不公平！」林優旋湊過去壓低聲音「那麼好的身材和皮膚給了薇薇真是暴遣天物，腰間部分鏤空的裙子已是她的底線了。」

兩人的笑聲傳到由遠及近的人的耳里，絲絲入了心，唇角跟着柔和上揚，輕柔道「聊什麼？這麼高興？」

「薇薇」Jade拉住她的手，三人團，花茶輕香縈繞，精緻的茶點點綴在旁。

「我們在聊你的衣服」她伸手細細觸了衣料，頂級的外衣面料。內行的她知道這種面料要染成這藕色，不暗不浮，實屬難得。

紅暈悄悄爬上秦薇識臉頰，如抹了胭脂般粉嫩。

男士們進了娛樂室開啟放鬆模式，許願穿好劍擊服沖秋繁躍躍欲試。

安禾一個人在扔飛鏢，百發百中，而在落地窗來回的淳于謙目光總徘徊至庭院花壇旁。

從那道背影里一再確認這恍然如夢的場景，近處桌球桌旁的渠成一手勾著白楊的脖子一面給他詳述他們幾人的情誼。

話言話語添油加醋，虎得單純的白楊一愣一愣的，崇拜不已。

不多時，從機場接人的黑色豪車按時開回。

被秋繁刺喉不甘投降的許願纏着他再比試一次，讓林優旋豪不留情的鄙視了一通。

「大哥」他拉拉淳于謙的衣袖，找話「回頭把這您這卡宴借我兜一圈」

淳于謙瞄了他一眼「你轉性子了？CayenneTurboS沒有你那蘭博基尼能飛。」

「呵呵」許願尬笑「你知道的，我覬覦你這CayenneTurboS很久了。」

「嗯」淳于謙點頭，笑得意味深長「然後打算開着他再撞一次我的邁巴赫？或者」他指了指「幻影？」

不客氣的，知情的秋繁笑出了聲。

秦薇識沒明白其中緣由，但知道是開玩笑的揶揄，抬頭將他爽朗的笑意收進眼底。

「大哥，那都老黃曆了，就，就別拿出來說了嘛！」許願抓自己頭髮，瞥見笑倒在秋繁懷裏的林優旋。

院外，車門剛打開，童臻清脆的聲音響起「姐姐！」

她跳下車，身後跟着成南。

午餐時間臨近，這座沉靜后的別墅，開啟了久違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