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窮
直到佳肴漸冷,阮巍梁才慢悠悠地出現。
這是一位長相和藹、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比阮顧邑高一點,面容更接地氣。
廉裕有些驚喜,他還以為這次見不到阮巍梁了。
因為阮顧邑一家還有阮雪的原因,廉裕對阮巍梁的初印象非常好,誰知道對方一開口就原形畢露。
程菡將分放在廚房的才重新熱一遍,忙裏忙外忙活了半天,他竟然沒點表示。
先是扯了一下和生意夥伴談生意去了,吹噓了一下他的生意規模有多大,每年盈利好幾百萬,一副暴發戶的感覺。
送了一瓶據說很貴的洋酒,當做生日禮物。
對於這次遲到的事情,更是連點象徵性的歉意都沒有。
即使對方是阮顧邑的哥哥也不能這樣吧,這是做人最基本的禮儀!
就這樣還不罷休,隨後又批評了一下阮璇,準備實習都兩個星期了,還宅在家裏,這讓一向好脾氣的阮顧邑忍不住說了幾句,轉移了一下話題。
可沒幾句又扯到生意上。
一直炫耀自己的兒子,阮雪的哥哥在華夏藥品公司鵬市分公司上班,據說還勾搭上了某位部門的主管。
「我真不是吹的,內部消息,國家研製出了一種新型藥劑,能強化人體,達到去除百病延年益壽的效果,到時或許可以長生不死。」
阮巍梁雙臉漲紅,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現在這種藥劑是有價無市,無數人盯着,我和那位銷售部門的尹主管碰了面,到時候拿到這藥劑在鵬市的銷售權,我們一起試試。」
阮顧邑感到好笑,強化藥劑·基礎型他自然知道,甚至接觸過不少。
這種藥劑針對非凡者的肉體強化,屬於輔助修鍊的藥劑,雖然能強化身體,間接來說也算延年益壽,可普通人不能使用,一旦使用可能引起魔能失控。
正想說幾句什麼,一直不說話的程菡冷冷道:「大哥,今天是顧邑五十大壽,我們難得見一次面,就不要聊這些工作上的事情了吧!」
阮巍梁被弟妹的話搞的有點尷尬,連吃了幾口菜。
廉裕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看來與這位阮巍梁合作的事情不用提了。
喜高談闊論,開口言及權貴者,不宜許諾,必有失!
這是他父親說過的話,他一直牢牢記着。
有大格局者初看似常人,愈見其不平凡,就像阮叔叔一樣;而格局促狹者初看不可一世,愈見其疲敝凋敗,這不正是阮巍梁嗎?
雖然父親的話未必正確,可對方開口閉口自己有多厲害,着實讓廉裕不悅。
「對了,他是……」阮巍梁突然望向廉裕。
讓他猛地打起精神,好歹也是阮叔叔的家人,即使再不喜歡也要應付一下:「伯父你好,我是廉裕。」
阮顧邑笑着補充道:「廉裕是故人之子,當年還要感謝他父母救了程菡母女,要不然今天我就見不到她們了。」
「故人之子!」阮巍梁嘴角一扯,將程菡給予的不滿發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父母都死了吧!故人都不在了,哪裏還算什麼故人之子。」
「大哥……」
阮顧邑話還沒出口,直接阮巍梁被打斷:「廉裕是嘛,我記得你好像還欠顧邑四十萬,孤身一人在鵬市,估計也沒這麼容易還吧!。」
阮巍梁一臉好心的勸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就不要太好高騖遠、眼高手低的,依靠別人算什麼本事,想當年我獨自一人在鵬市摸爬滾打,闖出一份天地……」
對方後面在說什麼,廉裕似乎一點也沒聽到,只是看着對方的嘴巴一張一合的。
廉裕低着頭,嘴巴也跟着一張一合,但是什麼都說不出。
他很想說自己的父母沒死,自己有能力還錢,自己一定會還錢的!
他很想一把將餐桌掀開,朝着他那油膩膩的臉狠狠一拳。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自己不過是一個外人,固然爽快了,可一定會給阮叔叔添麻煩的,他們一家對自己這麼好,怎麼能因為自己,而讓他們兄弟不和呢?
直到阮雪尷尬地看着阮璇,被她那要殺死人的眼神懾服,這才出聲:「爸,你是不是喝的有點多。」
不等回應,阮顧邑微眯著雙眼,手中的瓷碗嘭哧一聲摔在地上,摔得粉碎:「不好意思喝多了,一不小心把碗摔了,老婆你不會嫌我麻煩吧!」
程菡臉色微微好轉:「知道麻煩,就自己收拾!」
廉裕有些驚訝,也有些感動。
他想過阮璇可能會爆發,因為她脾氣剛硬,向來不喜歡別人欺負她的小弟;他也想過程菡阿姨會爆發,阿姨的脾氣和阮璇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剛剛也直言表示了對阮巍梁的不滿。
可是他真的沒想過會是阮顧邑,這位一向溫和慈祥的阮叔叔。
早在十幾分鐘之前阮叔叔就停下了筷子,雖然說是喝醉了不小心摔碎,可廉裕明明看着他直接將碗往地上扔,這委婉的話還不如不說。
阮巍梁也親眼看到這一幕,臉色難看。
阮顧邑臉色平淡依舊,好似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哥,你剛剛還出去交際喝酒,雪兒都說你喝多了,不如先讓她送你回家休息。」
阮雪站起來,拉着阮巍梁的手臂:「爸,我們回家吧。」
阮巍梁臉色難看:「你們家這麼多空房子,就不能讓我休息一下。」
這是程菡不緊不慢地說道:「今天太陽好,我把所有房間的床單都拆下來洗了曬太陽,大哥也知道喝了酒不能吹風,還是早點回去吧!」
這一唱一和把阮巍梁氣得夠嗆,沒被子蓋吹風,難道坐車回家就不用吹風嗎?
怒氣匆匆地站起來離開阮顧邑家,砰一聲將鐵門關上。
「阮叔叔,不好意思,都怪我……」
「不對!」
阮顧邑打斷廉裕的話:「這怎麼能怪你,大家都清楚是我哥無理取鬧,你只不過是受到無妄之災而已,我知道你懂事,可不要將無關的事情一昧攬到自己身上。」
阮顧邑嘴角一撇,崢嶸微露:「我阮顧邑還分得清是非黑白!」
廉裕喉嚨哽咽,心底生起一絲溫暖,自從父母離開之後,他第一次體會到家的感覺。
儘管大家都說沒事,可這場家宴還是不歡而散。
沒過多久,連茶都沒喝,廉裕提出離開。
大家也都沒有挽留,直到廉裕離開屋子,程菡才好沒氣點了點阮璇的頭:「我不是和你說過,不要向外透露這件事情嗎?」
阮璇有點委屈:「我沒說。」
「你沒說他是怎麼知道的。」
「上次阮雪來問,翻我的東西看到那張地契,就隨口問了一句,我也就隨口一答,誰會想到這麼多。」
程菡無奈:「你這個大馬哈!」
「好了,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要是廉裕就此頹廢,我還看不起他。」阮顧邑淡然地掃了阮璇一眼,讓她脖頸直縮:「你惹的麻煩,過幾天你去關心一下他。」
孤零零一人走在路上,越走越遠,心中的怒火也漸漸消去。
阮叔叔一家沒錯、阮雪也沒錯……
甚至就連阮巍梁也沒錯,至少他口中說的話都是真的。
自己就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獨自漂泊他鄉,之所以能搞起一間藥材店,也完全依靠阮叔叔的幫助。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這算不得本事。
廉裕還不至於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的弱、你的悲慘而多憐憫你一眼,阮巍梁只不過是將現實赤裸裸擺在自己面前。
錯的是自己,弱就要承認,弱就要奮起!
廉裕胸中一股火焰燃起,來鵬市一年多了,有句粵東的俗話讓他印象深刻……
寧欺白須公,
莫欺少年窮,
終須有日龍穿鳳,
唔信一世褲穿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