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海闊憑魚躍

我想他心情沉重，多勸無益，便道：「走吧，我們去找師弟師妹。」

順着崖邊的小路往回走，抬眼望去，群峰纏綿不絕於天邊，雲捲雲舒儀態萬千，是良辰美景，我與師兄二人卻只見滿眼蕭索。

他問我：「這地上怎的全是枯葉，該掃掃了。」

我問他：「你瞧群山怎的是這個顏色？枯不盡，綠不來，好不尷尬。」

逍遙山上最利的是劍，次之是唇舌，我與天詞你一言我一語，幾乎將山裏一片美景貶得體無完膚，后又覺得言過其實，不知是誰先說了句：「其實還是有些韻味的。」於是二人又誇了起來。

眼見屋宇便在拐角處，師兄忽而頓住腳步，沉吟道：「見了他們該怎麼說？編個故事，讓他們活得無憂無慮一些吧。」

我堅定地搖搖頭，「你想護他們一輩子么？」

他不假思索地點點頭。

我問他：「你難道偏心么？」

他眉頭一緊，「什麼？」

「師兄你偏心，你只想護師弟師妹們一輩子，卻不想護我一輩子。」

他眼神聚斂，灼灼地盯住我，「我想護你一輩子。若真要論偏心，」他頓了頓，眉心糾結成團，「若真要論偏心，我是偏你的。」

我語重心長地道：「是啊，師兄是想護我的。可是，並沒有護住啊。我自下山，師兄便不放心，跟了下來，可是呢？我卻還不是可憐兮兮地淪落到了今天這番田地。」

他雙頰腮線隱隱顫了顫，「是師兄無能。」

我慌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絕不是師兄你無能。只是這世上哪有人能斗得過老天爺？造化欲弄人，吾等奈他何？師兄真心要護我，儘力要護我，卻沒能護住，他日便能保證一定能護得了師弟師妹么？即便你我二人同心，拼上性命去庇護他們，便能防得住老天爺的發難了么？」

師兄沉默不語。

我趁勝追擊，「咱倆操心的再多，那日子終究要他們幾個自己一天天過下去。該落在他們身上的難，咱們不用攔，該劈在他們身上的雷咱也不用擋，只等他們磨鍊的皮糙肉厚時，這世上便也沒什麼人沒什麼事能再傷他們了。」

師兄思忖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無法對你們坐視不管，即便明知是螳臂當車，也定要替你們擋下風雨，哪怕只是一星半點。」

我急得正要開口辯駁，他抬了抬手打斷我，繼續道：「不過這次我同意讓他們知道真相。事關他們身世，他們應當知曉得清楚明白。再來是，若不讓他們知道真相，他們便難免將罪責歸咎於你，定會怨你恨你，同門反目是我絕不願見到的。你受冤屈，我亦是不願見的。」

既然他眼下同意告知師弟師妹真相，我便也不再糾纏，至於日後他究竟還要不要護他們，我也只等日後再與他理論。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師父的書房前落了一灘水漬，走近時見催眉與折腰一手抓着抹布，一手提着一木桶的清水往外倒。

我問他們：「這水還乾淨，怎麼就要倒了？」

催眉一見我，將臉撇去一邊，並不答話。

折腰見他這般，朝我歉然一笑，道：「水並不幹凈，是剛擦了書房裏所有案幾枱面。」

可我明明瞧著那水清透得緊。

天詞在一旁冷冷地道：「每天早晚都來擦一遍，那水能不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