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八.七殺

一六八.七殺

一路倒是順利,只是近長冥宮地界后,江朝歡終究不便現身,他目視着顧襄驅車直入,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

時值盛夏,密林中古木繁榮,枝葉扶疏,傾下一片如蓋綠蔭,好似天然一道屏障。

殺手的本能讓江朝歡無法悠閑地在旁等待,他喬裝之後,在周圍查探起來。

因昨日剛下過雨的緣故,鬆軟的黑土上留下了不少腳印。這也屬正常,畢竟七殺殿盛名在外,每日總有百十人前來買兇。只是因其開價過高,多數人只是無功而返罷了。

江朝歡俯下身來,用凸鏡從每一串腳印的起點開始,觀察到終點。發現幾乎每一串腳印都是至長冥宮碑為止,入內后便有一道硬石板路,留不下腳印了。而離開長冥宮則有專人引導,繞路而回,是而也鮮少有回程的腳印。

從這些腳印的深淺、形態上看,多數客人的武功平平,甚至沒有內力,倒也沒什麼異常。唯有其中一串有些奇怪。

他沿着腳印的反方向慢慢探去,直到已距宮碑很遠,人跡顯增,這痕迹與其他腳印雜疊在一起,無法分辨。

這腳印極淺,卻邊緣清晰,處處受力均勻。一開始的每一步都距離精準地一致,深淺也分厘無差,可見此人內力極強,輕功亦然不低。只是行到半路,卻突然腳步一重,甚至有單膝跪地、雙手撐地的印記。之後的腳印更是顯示出他傷地很重,步伐已經凌亂不堪,大概是勉強支撐到宮中。

若說他突然遭襲受傷,可周圍卻又沒有打鬥痕迹,那看來是他自己突發疾病。

江朝歡緩緩起身,心下越發疑惑。如果是來買兇的客人發了急病,必然會原路折返,求醫保命為重,總不會還要前往宮中,指望着七殺殿的人救自己嗎?他們可不做救人的買賣,只做殺人的勾當。

難道…此人是七殺殿的殺手?

正沉吟間,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他立刻警覺地提氣掠身,躲在一棵大樹后。

那人來得很急,警覺性也頗高,黑衣帷帽隱去身形,白色面具遮住了全部面容。儘管如此,江朝歡還是感到了一絲熟悉。

極力地在記憶中搜尋,又一個個地排除,直到顧襄回到身邊,他也未能想出此人到底是誰。

心內隱隱生出一絲不安,他若無其事地問顧襄有沒有撞到什麼人,得到了否認的回答。江朝歡沒再說什麼,攜顧襄在天黑之前趕了回去。

此後幾日,三人依舊不緊不慢地跟着嵇無風,直到三日後的清晨。一道破空的羽箭聲使江朝歡立刻驚醒,打開房門,一面鮮紅的小旗深深插入門扉,上面一個黑色大字:殺!

四下看去,周圍毫無異常,來人早無蹤影。只是這鼓風小旗都能射地比羽箭還深,其內力之純湛可見一斑。

七殺殿規矩,紅訊既下,買賣三日內必要完成。因知殺手行刺,未必是光明正大對決,也可能放火、投毒,無所不用。為免誤傷無辜百姓,三人包下了整個客棧,又給足了銀子,叫店主小二都暫且離開。

這副做派彷彿生怕七殺殿不來似的,顧襄怪他,就不怕暴露自己自導自演,早有埋伏。他卻笑着反問道:「堂堂魔教護法被人下了追殺令,如果躲藏逃避,才更會叫人奇怪吧。」

誰知從這一刻起,顧襄便愁眉不展,與江朝歡寸步不離,到得晚間,甚至還將自己的被褥搬來:「從現在開始,我要和你睡在一起。」

江朝歡一口茶差點嗆到:「…睡在一起?」

「想什麼呢?七殺殿紅訊,可不是鬧着玩的,我睡外間,守在你身邊。」

顧襄一想到七殺向無失手的神話、可能用來對付江朝歡的種種手段,就再也無法安心。甚至有些後悔以他自身為餌引出七殺,就為了構陷給一個生死還未可知的嵇聞道,值得嗎?若他真的出事…

不敢再想下去,手心一熱,是江朝歡拉她坐下,認真地看着她,說道:「你我的手下已將這裏團團圍住,還有路白羽和四位堂主在暗,有什麼不放心呢?」

顧襄不想叫他擔心,努力摒絕了腦中各種糟糕的預感,卻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問道:「你怎麼會嵇聞道的劍法?」當日殺馬面鬼,她負氣未去,是江朝歡與路白羽辦的事,事後她也不好意思發問。

「誰說我會了?」江朝歡又露出笑意:「習武之人皆知鳳血劍絕招鳴鳳在竹入體始重複輕,三挑二抹,那我殺了馬面鬼后在他屍體上慢慢補上這麼一劍不就好了?」

「真是詭計多端。」

「那確實,在下比不過二小姐忠厚老實…」

守在門外的葉厭和花滎對視一眼,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柳營仍在長白,這兩人回來複命后便自然守在主上身邊,只是無論如何想不到,一月光景,兩人的關係竟已至此?

突然,門被猛地推開,是顧襄氣沖沖地摔門而出,他們的主上也未追來,只是噙著笑補了一句:「二小姐,你的房間在右邊。」

又一摔門聲。葉厭和花滎面面相覷。

然而,過了不久,顧襄又輕手輕腳出來,徘徊在江朝歡門口,不顧兩人苦勸,守了一夜方回。

早上,葉厭已黑了眼圈,直比幹了一夜活還累。他不禁哀嘆: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啊…

不如他所願,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天,所謂的七殺殿還是毫無蹤影。顧襄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收了錢不辦事,跑路了,又心疼教中的銀子打了水漂,又怕江朝歡遭毒手,心內糾結至極。

到得這最後一晚,眾人皆已筋疲力竭,強打精神各司其職,圍守在側,只盼這一天快些過去。

二樓客房內氣氛倒是如常,江朝歡與顧襄坐在一起,正要用晚飯。為防用毒,這幾日江朝歡的膳食都經過三道檢驗,最後入口之前,還要顧襄親自用一隻貓兒試毒。

一刻鐘后,見貓兒無事,江朝歡拾起筷子,先夾了一筷筍給顧襄。顧襄心內一喜,正要入口,卻見葉厭三步並兩步地跑了進來,揚起手中一個錦盒叫道:「主上,查到了,花滎查到了…」

然而,看清顧襄也在,他猛地收住腳步,將那錦盒直往背後藏,勉強一笑:「那個…我搞錯了…主上和二小姐吃飯,先吃飯…」

「二小姐又不是外人,說。」江朝歡看了顧襄一眼,放下筷子,叫葉厭上前。

葉厭無奈,只得打開盒子,裏面赫然是一顆透明圓丸,正是那日鄭普林給兩人的毒藥。

只聽葉厭說道:「花滎這段日子試驗它的成分,又查閱無數古書,發現這毒丸喚作壽星照,是鷲尾羽毛所制,乃用數千種毒物浸制百年而成,比鴆毒還要毒上百倍,更勝在無色無味,只需一滴,立刻斃命,實在是陰狠至極的毒藥。」

「這麼玄乎,還起了個什麼壽星的名字,這是哪個門派的毒物?」顧襄好奇道。

「是西域魔教。因此毒需用波斯王鷲煉製,其中大半毒料也取自西域,珍貴無比,是而在西域魔教都屬聖物,在中原更是鮮少出現。哦對了,那本書上還寫着那日鄭普林所唱的「來如流水兮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亦是西域流傳甚廣的歌謠。」

「西域魔教…」

江朝歡與顧襄對視一眼,均感困惑。

難道鄭普林是西域魔教之人?可他的口音、相貌,分明是漢人的樣子。他毒殺幾人,難道是西域魔教的授意?而那三名死者有聖教堂主、有正道耆宿,又毫不相干…

西域武林與中原素無來往,幾人都所知甚少,此刻不免一頭霧水。

正沉思間,卻被一旁的小貓逮了空子。那小貓是外面隨意撿來的野貓,本就不怕人,此時悄悄躍上桌子,一口叼起了顧襄碗中尚未動的筍尖。

兩人若想阻止,倒也盡來得及,只是不願為難一隻貓兒,是而眼睜睜地看着小貓吞下了筍尖。然而,下一秒,發生的事讓幾人目瞪舌撟。

那貓兒尚在吞咽,便直直跌下了桌子,隨即一動不動,顯是死了,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悲鳴。

已經三輪試毒的菜色竟仍含毒,實在匪夷所思。葉厭驚得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聲音。

顧襄駭然起身,待要去查看小貓屍體,卻被江朝歡拉住。

回首,只見他面色極冷,劍已出鞘,周身寒氣迫人,目中殺意直比劍光更盛。

他鮮少動怒,此刻情緒卻難以自控。只因他差點就害死了顧襄。

倏然,室中燭火一齊熄盡,轉瞬一片黑寂死滅。三人久經百戰,並不慌亂,緊握兵刃,以候強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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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隱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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