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零淚雞鳴徒嘆息

第14章 零淚雞鳴徒嘆息

四十年前,嶺南之地。一個名叫庄元的儒生正在前往童生試的途中,雖然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參加童生試了,但他還是十分緊張,因為家裡已經沒有錢讓他再繼續學下去了。

試很快就考完了,走出考場的庄元感覺這次有很大的機會能過,所以就興沖沖的跑了回家,告訴父母自己應該能過,然後又去找到青梅竹馬的小花,說等他中了以後就娶她過門。

發榜之日,庄元的名字並沒有寫在榜單上,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回家,路上村莊里的人對他指指點點,「你看他那個樣子肯定又沒有中」「真的?他爹前兩天還跑到我家說他一定能考上,說到時候請我吃飯呢」「他爹也來我家了」「也來我家了」……

一圈人圍在那裡,說著庄元的爹到過他家裡「炫耀」,其實他爹哪裡都沒去,而是這堆人跑到他家去祝賀他,說是聽到自己家的孩子說庄元這次肯定能考上,到時候不要忘記請他們吃飯。

耳邊傳來的陣陣冷嘲熱諷,庄元都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的心上只能放下一個人。「小花,我這次沒能考上,不過你放心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會考上的。」庄元在小花家門口不停的徘徊,想著一會該怎麼對她說。

「吱呀」一聲,小花家的門打開了,還沒想好怎麼對小花說的庄元,怕被小花看見,便連忙躲了起來。

「伯父,那我就告辭了,等到後天我便前來向小花提親」「好、好,不過彩禮什麼的不需要太多,畢竟我家小花配你的身份有些不夠」「伯父這話怎麼說的,我既然來您家提親,就不能落了您的面子,要不然說出去豈不是讓您丟人。」「賢侄竟如此為我著想,我果然沒有看錯,哪像那個庄元,天天來找小花,也不知道買些東西孝敬我們。」……

這番對話庄元並沒有一直聽下去,因為他聽到小花要嫁人了,她拋棄了自己,要嫁給別人了。

深夜,小花窗前。「小花、小花」庄元站在窗下小聲的喊著。過了片刻,小花睡眼朦朧的打開了窗戶,見是庄元,小聲驚呼道:「庄元哥,你在這幹什麼。」庄元便將白天聽到的事講給小花聽,見她臉色沒有變化,他就明白了。

「你早就知道了!」,庄元喊道,小花被庄元的突然一聲嚇了一跳,連忙看向父母房間,聽見沒有什麼動靜,便放了下心。她怕庄元接著情緒失控,便披著衣服從窗戶躍了出去。

月色如練,更深霜重。庄元和小花走到不遠處的一片小竹林裡面,庄元激動的心情已經漸漸緩和了下來。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庄元又問了一遍,小花點了點頭,「白天劉全來提親的時候我就站在旁邊。」「劉全、劉全」庄元念叨了幾遍這個名字。

劉全和庄元在一個私塾里上學,平日里並無多少交流,只是劉全不僅長的英俊,而且學習也很好,經常得到夫子的誇獎,所以庄元對這個名字印象很深刻。

「這次考試他好像是第二名」,小花接著講道,「所以他來提親的時候,我爹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小花見庄元臉上神色暗淡,便慌忙解釋道:「庄元哥,我沒有同意。」

庄元擺了擺手,「我知道,只是你爹那樣,你同意與否並無多大區別。」小花見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兩人陷入沉默之中。

「要不,庄元哥你要了我的身子。」小花突然說出了這句話。「這、這怎麼行,我不能隨便壞你清白啊!」庄元結結巴巴的說道。

小花走到庄元面前,看著他的眼睛道:「這不是隨便,我願意把身子給你。」說著便把衣服解開了。庄元連忙按住小花的手,「不行,你願意也不行。你我一定要在洞府花燭夜時,才能行房中之事。」

「可是……」小花看著庄元欲言又止,「沒有什麼可是,我不同意這個辦法。我會想其他的方法的,你先回去吧。」小花見庄元神色堅定,也不好在說什麼,便扭頭回去了。

一陣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音,庄元蹲在地上,往日讀書之人的風采已經在他身上找尋不見了,月光下只能看見一個失去神采青年和他同樣寂寥的背影。

日上三桿,庄元依舊躺在床上沒有起來,他的父母聽說了小花要嫁給別人的事,便沒有一味的催促他。躺在床上的庄元輾轉反側,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阻止小花嫁給別人。

殺了劉全,庄元狠不下心也下不去手;帶小花跑,可是能跑到哪裡去呢?想來想去,似乎只有小花的提議最為穩當,既能阻止她嫁給別人,又能讓自己娶到小花,一石二鳥,十分穩妥。

小花大婚當日,趁著雞鳴,庄元偷偷摸摸的走到小花窗下,正準備敲窗的他突然聽見一陣對話,這番對話對庄元就像是五雷轟頂一般,壞了他的心智,於是他瘋了,徹底的瘋了。

李家院中,李莫語等人聽到這裡唏噓不已,紛紛為庄元感到傷心。只是李大牛不知發何神經,突然跑到玉瓊身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嘴裡還說道:「感謝岳父嫁女之恩。」然後還沒等玉瓊反應過來就又跑了回去,還連親了玉冠三下。使得這對父女一頭霧水。

「那你瘋了之後是如何好的呢?」回過神的玉瓊問道簡緣道人。「在我瘋了之後,我便離開了家鄉,不知怎的就到了龍虎山下,在一天雨夜,我聽見天上雷鳴,方才恢復神智。」簡緣道人望著天上繁星講道。

庄元瘋了之後,一路飄蕩到龍虎山下,一天雨夜,有雷聲陣陣,驚醒了他。恢復神智的他見身上衣服破爛不堪,便尋了一戶人家以教授孩子作回報,暫住了下來。

三個月後,庄元踏上回家的路程,這時距離他離開家,已經有一年的時光了。

近鄉情怯的庄元披著個斗篷走在村莊裡面,看著陌生又熟悉的鄉親們,心裡泛出種種難言的情感。

「哐哐」,庄元敲著自己家的門,現在正是傍晚時分,爹娘應該在家做飯啊,他這麼想道。「吱呀」一聲旁邊的大門打開了,是庄元家的鄰居,他看著不停敲門的庄元,「不要敲了,他家裡面沒人。」庄元聽后問道:「那他們家人呢?」

鄰居嘆了口氣說道:「一年前他家的兒子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消失了,於是他們老兩口就不停在找他,一聽到哪裡有消息就往那跑,可是一年都沒找到,還欠了一屁股債。後來要債的人來他家,他們拿不出錢就喝葯死了。」

庄元強忍著眼淚,哽咽的追問,「那他們的屍體在哪?」鄰居指了個方向,庄元趕忙跑了過去,留下鄰居在那疑惑的思考著什麼。

孤零零的墳頭處,神情蕭瑟的庄元跪在那裡,一直到天黑都未起身。「孤燈一盞,舉目無親,兩手空拳,寸心欲裂,綿綿此恨,曷其有極。爹、娘,既然我此生無法再相見,那我就來世再做你們的孩子,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庄元對著墳墓磕了三個頭,站了起來。

他走到一棵歪脖樹下,把從別人家偷的繩子掛了上去,他拽了拽繩子,試了下是否結實,然後去河邊找了塊踏腳的石頭。

庄元氣喘吁吁的把找到的石頭,搬到了歪脖樹下,正當他準備上吊的時候,突然聽到好像有人竊竊私語,他本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就沒有在意。

但是慢慢的,說話的聲音離他越來越近,而且他聽到了一個消息,這個消息不僅讓他放棄了上吊,而且促使他踏上了尋道之路。

此後數年,庄元一心向道,尋名山、訪洞府,只是世間多是沽名釣譽之徒,少有真才實學之人。但是庄元並沒有放棄,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他在一書攤尋到一本殘破書籍,上面記載有修行之法。庄元苦心鑽研數年,小有所成,便出山尋妖捉鬼,一直到十年之前。

「十年之前怎麼了,你快說啊!」李莫風看著慢吞吞喝著茶水的簡緣道人,氣的辮子亂翹。

簡緣道人整理了下道袍,「直到十年前,我聽聞這附近有鬼魅作亂,便一直追尋著它的蹤跡,終於在亳縣發現了它的蹤影,並與他做了一場,沒想到那妖物實力強大,我不是它的敵手。關鍵時候我用了一招禁術,將其逼走,但是我的命亦不久矣。」

「所以五年前我邀你留下,你便一口應了下來?」玉瓊見簡緣道人點了點頭,皺了下眉頭問道:「那你壽命?」

簡緣道人伸出四個手指,「四天!」,李大牛大呼道。玉冠伸手打了他一巴掌,李大牛幽怨的看了下玉冠,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

「四年」,簡緣道人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我當初用的禁術讓我的法力、體力各方面都增強了,只是我不能受傷,一旦受傷壽命就會再次減少。」

玉瓊看著眼前的這個相交多年的老友只剩下四年的壽命,心裡十分難受,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講。

簡緣道人看出了老友的想法,便轉移了話題,「不知你信上所寫有要事相商,是何事啊?」

「是我兒子,他好像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我怕他出什麼事。」玉冠連忙把李莫語推到簡緣道人身邊。「你讓人家休息一晚,明天在看唄,怎麼這麼不懂事。」李大牛看到玉冠這麼著急,便把她訓斥了一番。

玉冠好像也認識到了自己的不對,連忙對簡緣道人道歉。「無事,我修道多年,這點路途我並無勞累。」簡緣道人說完,便伸手把了下李莫語的脈搏。

「這脈象平和,並無異狀啊。」簡緣道人看著李莫語,「你以前吃過什麼。」李莫語看了看玉瓊,見他點了點頭,便說道:「是蛇內丹。」

「蛇內丹?」聽到李莫語說出這個詞,院中除了他和玉瓊,其他人腦中都出現了許多疑問,接著玉瓊便將往事又講了一遍。

聽完,玉冠便責備了一番玉瓊,「爹,那東西連你都不知道怎麼用,為什麼還給莫語,要是萬一他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玉瓊自知理虧,沒有作聲。李大牛在一旁摟住玉冠安慰道:「這不是沒有事嗎,再說爹當時估計也是想的連他都不知道怎麼用,莫語肯定更不會用,所以才給他的吧。」

坐在簡緣道人面前的李莫語,卻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因為他看見簡緣道人的臉色好像並不好,「有什麼問題嗎?」李莫語小心的問道。

簡緣道人點了點頭,「有很大的問題。」聽到簡緣道人的回答,李莫語並沒有十分驚慌,而是老老實實的聽著簡緣道人接下來的話。

「蛇喜陰寒,故蛇膽性涼,需蒸熟而食。你的蛇內丹是如何食用?」李莫語想了下,「大都是用冷下來的水泡著喝。」

「可有輔助之物?」「並無」,另一邊玉瓊等人,也注意到了簡緣道人並不好看的臉色,連忙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簡緣道人對著玉冠說道:「令公子以冷水服用蛇內丹,而且無任何輔助之物,內丹中陰涼之氣便悉數入其體內,而且其年幼,身體未全,陽氣不足。」

「恐怕……」玉瓊等人聽到這個恐怕心中已是涼了半截,「若不採取手段,恐怕難活至弱冠之年。」

玉冠聽到後身子被嚇的一軟,李大牛趕忙扶住她,說道:「道長救救我兒子,我願意給你做牛做馬。」說著,便攙著玉冠一起給簡緣道人跪下,簡緣道人趕忙扶起他倆,表示自己一定會救,兩人這才肯起身。

而玉瓊見老友面露為難之色,便將其拉到一旁,細細談話。

片刻,兩人並肩走了回來。玉冠看著女兒臉上焦急的神色,便開口說道:「我這老友說,百越之地生有蠻姜,性熱,可解莫語之疾。」

李大牛聽后連忙說道:「我託人去買,砸鍋賣鐵也要把它買回來。」然後他對著李莫語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一切包在自己身上。

玉瓊瞪了他一眼繼續道,「除此還需有一味草藥,這個……簡緣道人說他也不清楚哪裡有。」

李大牛猛地站了起來,走到簡緣道人面前,抓住他的衣服,惡狠狠的說道:「你這老道到底想幹嘛,一會這個不行,一會那個沒有,你要是不行我就找別人,不要在這浪費我的時間。」

簡緣道人阻止想要過來的玉瓊,伸手把李大牛舉了起來,然後看著在空中撲騰的李大牛,笑眯眯的說道:「這年頭小夥子都這麼急性子的嗎?」

接著他把驚魂未定的李大牛放了下來,「那味葯,我認識一人她應該知道,只是她住的地方離此地很遠,所以我覺得你最好讓令公子跟我一起。」

說罷他便從牆頭一躍而出,只留下一句話「明天我會再來的。」

院中玉冠看著李莫語,左右為難。如果不讓李莫語去的話,就等於斷了自己兒子的生路。但是如果讓李莫語跟道人一起,那麼又不知道多久后才能見到。

這時候,李大牛站了出來,他看了一眼牆頭,小聲的對玉冠說:「那老道最多能活四年,大不了,你就讓兒子跟他出去四年,那四年後兒子不就回來了嗎?」

他接著抬頭想了一下,然後一拍手,「小不忍則亂大謀。」然後又低聲念叨了一句,「對,就是這句。突然發現我還挺有文采。」

玉瓊並沒有在意女兒、女婿的對話,他拍了拍李莫語的肩膀,一臉後悔的說著道:「姥爺對不起你啊,讓你要受這個罪。」

李莫語連忙道:「這不是您的錯,都是我自己的錯,不該聽那「卑鄙小人」的話。」

玉瓊忙著內疚,並沒有仔細聽李莫語說話,所以也就沒有聽到他對某人的冷嘲熱諷。安慰完玉瓊后,李莫語走到李大牛夫婦身邊,他們還在為李莫語是否應該跟隨道人出去而吵得不可開交。

「爹、娘」李莫語抓住他們的手,「我已經下定決心要跟道長一起出去,孩兒已經長大了,會照顧自己的,你們不用擔心的。」

玉冠還想說些什麼,但是李大牛拽了她一下,用眼神制止了她,於是玉冠便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流著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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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明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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