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序地帶」（中）

……

從編織袋的孔洞中看到的街道不像現實，是誰靠空想描繪出的夢境吧？

太陽已經西垂，到達丹塔利歐的時候明明才剛剛中午，自那以後到底過了多久？無意中走進的這一帶亂糟糟，十分微妙。道路有寬有窄，一旦踏了進去，就好像誤入了迷宮。

建築物層層堆砌把道路填得密密麻麻，就好像在列陣打仗一樣。與其說是在道路兩側設有建築，不如說人們在把建築之間的空隙當做道路使用。

而且，這些建築外表看上去都十分花哨。大多還在外面立著看板。到底是做什麼的商店？不過，這裡的氛圍並不像是商店街。

從剛才開始，路上的行人就變了。穿著奇怪衣服的人、尤其是女性的打扮相當令人側目。

有個軟乎乎頭髮、放肆暴露肌膚的女性與溫蒂擦肩而過時，還在溫蒂戴著的編織袋上拍了一下。

被嚇到的溫蒂漏出了小聲的驚叫，而那位女性則尖聲大笑起來。

難以承受的溫蒂向著反方向逃離，走著走著，不知為何突然傳來了如同慘叫的聲音。

……

就在前方的小巷子里，那慘叫似乎是女性發出的，此外還傳來了其他幾個男人的聲音。

溫蒂靠過去，偷偷向巷子里瞄了一眼。這一刻，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接著，趕緊將一瞬間完全僵硬的身體強行拖回來。

糟了，看到了不得了的糟糕場面。怎麼辦，怎麼辦。

再一次，溫蒂把頭探了出去。

他們還沒有發現溫蒂，大概還沒有吧。怎麼辦呀，現在該怎麼做？

會這麼想也無可厚非，因為那個人，那個男的。三個人中的一個，居然背著露西的麻袋！

為什麼，是在哪裡撿到的嗎？！還是說，是趁著混亂，把麻袋從溫蒂身上扒走了？

不用說，這是個壞傢伙，何等的壞人。然而，面對這種壞人，又該怎麼辦才好？

……

手伸進口袋，握住僅有的一把叉子。

沒戲，用這種玩意兒沒用的。而且，手上連勁都使不上，就算有用也無計可施。

動不了，以前也有過一次類似的經驗。不管怎麼在腦海里念叨著快動快動，身體也完全不聽使喚。

那女人抬起頭，望向了這邊。一定是在求救吧？肯定是。

溫蒂不由得閉上了眼，緊接著又睜開。既然能夠睜眼閉眼，那就說明身體還能動。

想幫那人呼救……冒出這個念頭的溫蒂轉過頭，可那一刻，她愕然了。

就在身邊、小巷子的入口前。人們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顯而易見，他們不可能沒有注意巷子里的暴行。路過的時候，有人還向裡面瞥了幾眼。

明明知道正在發生什麼，明明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這些人，通通無視了。

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甚至連一點點意圖都沒有。

大城市的人心都是冰冷的。……溫蒂聽過這樣的流言，看來那是真的。不過，說到底，只有大城市裡的人心是冰冷的么？

明明大家都是人。……不，並不是這樣。或者說，有些人覺得不是這樣。

真是沒辦法，還是別扯上關係的好，溫蒂可不想引火上身啊。裝作不知道就行，是呀，這樣最好了。

屈服了，放棄了，想要逃跑了。就這樣吧，反正自己什麼也辦不到。

……

就在溫蒂準備忘了剛才看到的、順著人行離開的時候，突然，周圍的氣氛開始變化。

是人的聲音？還是環境的聲響？

總之，空氣變了，一瞬間徹底改變。一開始四周只是一片寂靜，隨後，更加清晰的反應即刻出現。我愛搜讀網www.520sodu.com

「【白銀之眼】來了！」

「是【鐵面寒刀】……！死神……」

「總隊長親自上陣嗎……！」

……正是從溫蒂來時的方向，沐浴著傾斜的餘輝，他們不緊不慢地走來，全身彷彿閃爍著橙色的光芒。

氣派的鎧甲，佩劍，只有先頭的一人露出面容，餘下兩人都戴著銀色面盔。

僅三人，然氣勢甚至如同國王麾下精良的軍隊。威風十足，壓迫而來。

所有人都給他們讓出道路，或是目睹他們的身姿。只是面對其身，就有人嚇得像兔子一般轉身逃跑。

人們騷動著，紛紛噤聲。逃得逃，而沒有逃的，都安靜地屏住了呼吸。

那三人的步伐好像漫不經心，卻又無比迅速。一晃眼，注意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溫蒂的眼前。

……

沒有戴頭盔的那個男人……怎麼說呢，很恐怖。

身高一般、體格也不算強壯，可為什麼呢？他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強烈的壓迫感。

左手所持的武器體型很長，第一次見人拿著這麼長的刀。除此之外，在他腰間，還掛著另外一把劍。

那眼神像盯上獵物的鷹，銳利無匹，幾乎可與手中長刀的鋒利程度相提並論。

〈死神〉……好像有人這麼喊過他。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死神，掌管生死的絕對者。

那漢子睨視了一眼陷入震驚的溫蒂，接著將目光轉向巷子中。施行搶劫的男人們好像直到此時才注意到發生了什麼，可惜，已經太遲了。

其中一人剛面向這邊，就漏出呻吟一般的聲音，睜大了雙眼。

而後，漢子抽回了刀……剛這麼覺得，另一個男人的首級已經在空中翩翩起舞。

在此物停止舞動前，最後一人的身體，已從右肩到左下腹由一道直線裂為兩半。

小巷，全都被鮮艷的顏色塗滿了。

……

「總隊長。」

一個戴著頭盔的人快步上前，單膝下跪，遞上了一塊白布。被喚作總隊長的漢子連頭都沒點一下，隨手拿布擦乾刀上的血跡，還刀入鞘。

「女人。」

那是低沉、好像從靈魂深處硬擠出來的聲音。如同野獸之間互相威脅時發出的低嚇，彷彿敲擊心靈的銅鑼。

女人驚得一顫，要說些什麼。可張了半天嘴，又什麼聲響都沒發出。

對此，那漢子毫不在意地宣言道……

「是惡即斬，斬須除根，此乃吾等大義。於此腐敗之城，惡如屍山涌蛆。爾等亦須自保，一箭之惡若不奉還，必遭千刃之惡剮身。」

雖然深奧的辭彙用了一大堆，有幾處的意思也不太明白。總而言之，這位〈總隊長〉是專門對付壞人的……也就是正義的夥伴吧？

這個城市，明明有領主，卻沒有法律，也沒有專門的執法者。即使如此，它也是存在正義的。至少，存在為了實現正義而活動的人們。

在遙遠處看到了希望的燈火，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對著回頭轉向這邊的漢子，想要至少道聲感謝。

試圖張開嘴，溫蒂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個字。

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不行，做不到，怎麼可能發得出聲音。

那眼睛，漢子的雙眼是兩口無底的深井。在那盡頭，一定連接著無盡的黑暗。

黑暗之中大概就是被他殺死的人，穿過這隧道最終化成如此深淵。誕生的暗之世界，便是那死亡的集合之體。

漢子通過他的雙眼連接著死亡本身，他是〈死神〉，貨真價實的死亡之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