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雲（一）

我叫閑雲，閑雲野鶴的閑，閑雲野鶴的雲。我很喜歡自己的名字，我彷彿就是為了這個名字而生，閑雲野鶴，無拘無束，那裏也去得，誰也管不了我。

我出生在一個顯貴的家庭。我的祖父閑維在四十年前的三國大戰中立下奇功，是保我大周不滅的頭號功臣。據說，在當時最關鍵的劍閣一戰中，祖父他身披三百斤重的純鋼鎧甲，頭戴戰神圖騰，騎乘一丈高的塞外天馬，在十丈高的劍閣城牆下，他孤身一人立於陣前，高喊著，「誰來送死！」

在他的身後，是我大周最後的十萬殘兵，在他的前方，黃沙滾滾，旌旗遍野，黑壓壓的人群蝗蟲一樣，一眼望不到邊，那是夏魏聯盟的四十萬大軍。我祖父的那一聲大吼，將夏魏聯盟先鋒軍數十個將官活活在陣前嚇死，更不要說普通的兵卒。那一戰，我祖父一人便斬下萬餘個敵人的頭顱，鮮血染紅了他的鎧甲，浸濕了他的身子，以至於在戰事結束之後，他在溫泉里連泡了十天，才化開鎧甲縫隙里早已凝固的鮮血，將那三百斤重的鎧甲脫了下來。

小的時候，我對他的故事深信不疑，我不信鬼神，不拜佛仙，我只崇拜祖父。我一直以為，我祖父閑維是星宿轉世，專為搭救我大周而來。

長大之後，我對這個故事產生了懷疑，且不說一丈高的駿馬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那三百斤的鎧甲，足以把一個強壯的武將壓得半死，更不要說上陣殺敵了。有一次我偷偷帶人溜進家族祠堂，把祖父的鎧甲從供奉架子上偷下來用稱稱過，不過一百多斤而已，那些史官真會騙人。

到了現在，我已經完全不去想那個大周國人人津津樂道的神話了，一聲吼叫便可嚇死數百人，一陣衝殺便可斬下萬人首級，除了十幾年前退隱江湖的劍神林蒼南，我想不出有第二個人還能辦到這件事情。在我看來，天衣劍氣，根本就不是凡間的武經，林蒼南修鍊的是天衣劍氣，並且達到了十五層的最高境界，他已經不是凡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好友林雪鴻也能修鍊到他那個高度呢？

大戰過後，我祖父做了大周國的護國公，位極人臣，權傾朝野。在他死後，我父親閑江行不僅繼承了他的位子，而且做的比他還好，國公，宰相，僕射……他的頭銜，多的數不清楚。朝堂之上，他說一不二，從來沒人敢反對他，因為反對他的人都死光了。權術，這兩個字就是專門為我父親而誕生的。皇帝，他在我父親面前只不過是個聽話的傻小子。幸好他一直都很乖，每日或喝酒吃肉，或騎馬遊獵，或與美人們在後宮玩耍，除此三件事，他幾乎沒有別的愛好，因此，他雖然今年已經四十歲了，卻保養的好像二十多歲的小公子一樣。

小的時候，我父親跟我說，這個天下，除了皇帝的位子，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他話里的意思很清楚，即使閑家要造反，那皇帝的位子也是給我哥哥閑博留着的，沒我的份。自從他對我說了這番話以後，我便把我書房裏關於政治歷史的所有書籍全都付之一炬。我想藉此告訴哥哥，我是個老實人，哥哥也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從此之後，我們的關係比從前更好了。

我喜歡我的父親，我喜歡我的母親，我喜歡我的哥哥，我喜歡家裏的每一個人，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我不能成為家裏的不安定因素，所以我遠離政治，學習了醫術。學醫，可以讓我的家人都活的久一點。

教我醫術的師傅，是夏國的醫仙妙醫真人，這是個貪財的老頭子。為了把他從夏國請到周國來，我父親至少花了三千萬兩銀子，據我所知，這是我們家好幾個親戚貪贓枉法攢了十幾年才存下的銀子。其中的二千萬兩直接給了那老頭，還有一千萬兩，我父親買了上千座高山，這些荒山，都是給那老頭用來栽種藥草的。在那連綿群山的當中，我父親還憑空挖了一個山谷出來，建造宮殿樓閣，給這個老財迷居住。挖山的工程浩大，徵用了上萬的民夫，工程持續了一年，若不是我父親權勢太大，這樣勞命傷財只為取悅一個製藥的老頭，只怕我們全家都早給皇帝殺了。

父親對我那麼好，我不能辜負了他，我們全家也都指望着我儘快學成那老財迷的本事，給他們配置再造靈丹，再造命丹。有了再造靈丹，閑家的武人個個都能脫胎換骨，成為戰場上數一數二的殺敵高手，有了再造命丹，我們全家都可以延年益壽，多活個二三十年。

我在十五歲的時候就差不多學到了妙醫老財迷的所有本事，雖然老財迷偷着藏着，想要等他快死的時候再把所有本事傳授給我。但是，有些人學一是一，學二是二，有些人舉一反三，學一得十。

我是閑家最聰明的人，我對醫學也真的痴迷到了極點，所以我是後者。那些簡單一些的丹藥，只要給我一粒成品藥丸嘗上一嘗，我就能立刻把方子寫出來。那些複雜一些的，給我個三五日來揣摩研究，也是一樣。就連老頭子的招牌丹藥再造二丹，我也只是暗中揣摩了一兩年，便悟出了其中的所有關鍵。在我看來，這些丹藥的配方並不完美，只要給我足夠的時間加以改良，我能制出讓人延壽五十年的再造命丹，也能制出讓武人真正徹底的脫胎換骨的再造靈丹。我甚至還想制出讓人起死回生的還魂丹。當然，前提是那個人剛死沒有多久。

我的成就跟我的想法，我都沒有告訴家裏人，我想在我真正成功的那天再說，當時我想這一天不會太久的，最多三五年吧。現在十一年過去了，我的醫術不進反退，這一切，全都因為筱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