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七章、利益是決策源泉

第四零七章、利益是決策源泉

虛歲十六的陳修,因為一直生活曹魏的權力中心,在耳濡目染之下,沒有了年少該有的意氣風發,取而代之的是暮氣老成。

尤其是面對其父,世之狡狐陳恆的時候。

在策馬馳騁往冀州鄴城的路上,他沒有抱怨過餐風飲露的辛苦,沒有為磨破的雙股請求放慢馬速。

他一直默默忍受著。

為了成為己吾陳家、他阿父眼中的,合格的少家主而努力。

狡狐陳恆看在眼裡,沒有憐惜,沒有安慰和勉勵。只是默默冷眼旁觀著,扮演著嚴父的角色。

自古欲戴其冠,必受其重。

在大爭之世,只要踏上了權力的路途,就沒有什麼可憐可言。

他想看看,這個被他寄託了未來希望的兒子,能否成長到「受其重」的地步。

若是陳修無法做到,那麼,他就將自己的權勢過渡到另一個兒子身上;或者是從麾下挑選一個合格繼承者。

甚至,是放棄了謀划更高權力的打算。

人,最忌任重而力小。若是能力有限,就量力而行,就不要強行賦予重任。

不然,就是給未來賦予了災難。

秦二世的例子依然在史書里諷刺著,曹丕的例子也即將發生。狡狐陳恆,不想讓己吾陳家在未來,被滅了族。

幸好,他是幸運的。

在一天露宿野外的夜深人靜,他獨自坐在火堆前,仰望著漫天的星辰,思緒著未來的路。陳修,便來到了身邊,輕輕的來一句。

「阿父,孩兒或許能回答三年前阿父之問了。」

聲音不大,卻能將狡狐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他側頭,看著這個上唇冒出些許柔軟鬍鬚的兒子,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嫡子是在說對什麼有了答案。

「叔興,汝可想好了嗎?」

沖著他露出了個微笑,陳恆便將頭轉向了火堆,伸手撥弄著燃燒的枯枝,聲音有些縹緲,「阿父不會給汝第二次機會。若是答案沒有想好,阿父可以再給汝兩年時間,汝畢竟年歲尚小。」

嗯,在啟程來鄴城之前,他就給陳修冠禮取了表字:叔興。

「多謝阿父。不過孩兒想好了,也不會後悔。」

陳修點了點頭,臉上沒有片刻猶豫,便接了話。

「善。試言之。」

陳恆依然沒有側頭,嘴角卻微微翹起。

他這個兒子,至少在果敢這方面,還算是讓人滿意的。

「諾。」

陳修先拱了個手示意,才徐徐而道:「孩兒以為,淮陰侯韓信之所以被夷了三族,並非是因為他有反心,而是他有反叛的實力。他若不死,漢高祖將不瞑目耳。」

嗯....

一個短暫的鼻音,陳恆繼續等待著後文。

這種答案,不過是流於表面而已,只能當個引子。若是沒有後文、陳修的見識僅僅看在這些,那麼他的答案是不合格的。

也是無法在權力的路上,走得很遠的。

不過呢,陳修還真是當成了引子,馬上又加了一句,「是故,孩兒以為,淮陰侯有兩種可能,可以避免這種結局。」

「哦?我兒有何解邪?」

頓時,狡狐的腦袋就轉了過來,露出了很有興趣的表情,連稱呼都親切了不少。

「其一,孩兒以為當年淮陰侯既然請封了假齊王,就不應該再以四面楚歌逼迫項羽自刎。項羽死,則自己成為漢高祖眼中之寇矣。」

「然也!」

狡狐贊了聲。他的兒子,看到了君臣相處之道了。

「其二,孩兒以為淮陰侯既然無異志,滅了項羽后,就不應該接受楚王的封賞,當學秦朝名將王翦滅楚后,便解甲歸田享榮華富貴,以示不會給漢室帶來威脅矣。」

這次,陳修說完,狡狐的反應卻是搖了搖頭,表示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非也。叔興此言謬矣。」

不過呢,他看向陳修的眼神,沒有失望之色,而是勉勵之意,「叔興,汝謹記之:無論何時,無論何境,切莫將身家性命與未來,寄托在別人的仁慈上。須知,上位者對麾下的予求予給,不在於麾下有無威脅;而在於麾下是否有能力反抗、是否會得不償失。慈悲、親情、仁義等等美好的詞語,在權勢之中,根本不存在!唯有利益,才是決定一切的緣由!」

一直年少老成、有些榮辱不驚的陳修,在剎那間,就睜大了眼睛,露出一臉的驚恐。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然後便垂下了腦袋,陷入了默然。

他的阿父,世之狡狐,用這一番話顛覆了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將忠義這兩個字擊得粉碎碎骨,唾棄進了塵埃中。在他的印象中,他這位對曹魏有赫赫之功的阿父,不辭生死征戰四方的狡狐,應該是曹魏忠心耿耿的臣子才對。

尤其是他的阿母,夏侯若君,還是已故魏王曹孟德的養女!

是一家人!

作為沒有血緣關係的宗室大將、曹魏社稷的中流砥柱,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呢?

怎麼將已故魏王與自己數十年的君臣情義,都視如草芥呢?

帶著疑問,和心裡的恐慌,陳修陷入了好久的沉默。

而狡狐陳恆,也沒有催促,只是自顧拿起了酒囊,有一口沒一口的呡著。

有些橫斷在心中的溝壑,只能靠自己跨過去。

別人能幫的,最多是給個方向,給個啟示。能不能理解,就靠個人的領悟了。

雖然陳修不過虛歲十六,他今晚灌輸的理念有些為時過早,有些揠苗助長。但是在這個世道上,老天爺降下來的考驗,什麼時候又等過人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呢?

對吧!

終於,在狡狐灌完了大半個酒囊的時候,陳修才抬起了頭。

他的臉龐,在皎潔的月光,顯得更加慘白;聲音也是帶上了些許顫抖,「阿父,孩兒是否這樣理解:不管淮陰侯學不學王翦,漢高祖都要殺了他?因為漢高祖覺得漢惠帝,是無法駕馭淮陰侯的?」

問完了以後,他沒有等陳恆的回答,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了以後,再度發問,「是故,阿父之所以為大母守喪,亦是在避禍邪?亦是不想當淮陰侯邪!」

而狡狐的回答,是一個燦爛的笑容,還有將手中的酒囊,給遞了過去。

嗯,陳修雖然已經冠禮了,但因為年紀的關係,他的阿父從來都沒有讓他喝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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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魏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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