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夢魘

第7章 夢魘

盛開平緩緩放下停在半空中的手,望着緊鎖的書房門,無聲的嘆了口氣。

距盛獨峰面壁思過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沒了活潑的盛獨峰,盛家堡內安靜了不少,但也寂寞了不少。不僅幾個和盛獨峰關係不錯的屬下覺得不習慣,就連盛獨玉也不像以前那樣活潑了,每天無精打採的。在這種「壓抑」的大眾環境下,盛開平心中對兒子的思念也愈來愈重。近幾天,盛開平有好幾次都有意無意的路過這裏,只為了看一眼緊閉的房門。

說到底,盛獨峰都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父子之間能有多大仇?更何況那一巴掌,不僅僅是扇在了盛獨峰臉上,更是扇在了盛開平的心上,他同樣也不好受啊。時間久了,盛家堡中的其他人也感覺到了盛開平心中的煎熬,便一齊推舉離岫來向盛開平求情,畢竟盛獨峰還是個小孩子,犯得又不是什麼大錯,稍微懲戒一下就行了,沒必要太認真。

在離岫苦口婆心的勸說下,盛開平也有些心軟了,真要把盛獨峰關出什麼問題來,那他找誰哭去?所以盛開平今天才拿上了鑰匙,親自來帶盛獨峰「脫離苦海」。但等他到了門口,又有些犯難了。自己這算什麼?老子向兒子低頭認錯嗎?那這小兔崽子以後還不反了天了?不行,我進去后可不能展現的太溫和太好說話了,起碼得凶一點。對,就得凶一點!不然這臭小子不長記性!

想到這兒,盛開平終於下定了決心,麻利的解開門鎖,板着臉抬腳踹開了房門:「獨峰,你……」

說了三個字,盛開平就被眼前的景象給噎住了。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張瘸了條腿的四方桌,桌子已經很破了,而且看上去完全就是人為破壞的。其他地方,例如床上、地上,則散落了不下十七八根折成兩半或多段的短竹竿,狼藉不堪。而在周圍牆上,一道道灰色划痕更是刺眼,要不是對盛家堡各個房間、地形了如指掌,盛開平還以為自己進錯房間了呢。

「獨峰?」盛開平皺着眉朝地上望去,有些不確定的喊道。才一個多月沒見,盛開平差點都沒認出這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來。原因無他,這個正盤腿坐在地上、雙目緊閉的少年,實在和他記憶里的盛獨峰相差太大了。短短一個月時間,盛獨峰不僅清瘦了許多,頭髮也差不多長到耳垂附近了。原本給他量身定做的那身衣服似乎也有些小了,穿在盛獨峰身上怎麼看怎麼彆扭。好像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副囚籠,束縛住了一頭即將脫關而出的幼虎。

「……爹?」聽到有人叫自己,盛獨峰迷迷糊糊的睜開了雙眼,看清面前的人後,才勉強擠出了一個笑臉,「您怎麼來了?」

「我來看你有沒有餓死!」見盛獨峰還認得自己,盛開平悄悄鬆了口氣。緊接着就是覺得好笑了,還我怎麼來了,聽你這口氣,是不樂意我來看你了?想是這麼想,但盛開平還是俯下身去,一邊搭上盛獨峰的手腕,一邊擔憂的問道,「告訴爹,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盛獨峰神色疲倦的搖了搖頭,此時的他好像虛弱到了極點,就連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我只是……感覺好累。也許……也許休息會就好了……」

說完這句,盛獨峰就直接暈了過去。

「獨峰!獨峰你怎麼了?!你別嚇爹啊!」

……

「我兒子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大礙?」看着還在昏睡中的盛獨峰,盛開平強忍着心中的慌亂與忐忑,低聲向府中的郎中問道。

「回家主,」郎中也是在盛開平手下做事的,稱呼上自然也是家主,「請您放心,少主並沒有什麼大礙,估計今天夜裏就會醒來。至於病因嘛,如果在下沒有診斷失誤的話,應該是少主面壁思過期間,練了什麼高深的武功,結果在修練過程中沒有相應的內力基礎為輔佐,才會變成這樣的。當然,也不排除修練誤入歧途這種情況,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

「你的意思是說,獨峰這是在內力不足的情況下,強行運功所致?」盛開平回頭和離岫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一絲疑惑,獨峰什麼時候開始練功了?

「是的,而且少主身上的經脈已經打通了一小部分,少主面壁思過之前,屬下也替他把過脈,相比昔日,現在少主的身體,可謂是脫胎換骨啊!」郎中笑眯眯的說道。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去前堂領賞。」盛開平揮了揮手,顯然,他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這麼多信息。

獨峰這孩子到底經歷了什麼?盛開平陷入了沉思之中,難道是之前楊懷風暗中動了什麼手腳嗎?也沒可能啊,他要是想用獨峰來毀了自己,直接殺了或綁走不更省事?何必這麼麻煩?

突然,盛開平眼中一亮,抬頭沖侍立在旁的離岫問道:「離岫,獨峰的書房收拾過了嗎?有沒有什麼發現?」

「回主人,我們在少主的床底下發現了這個,請您過目。」離岫趕忙從懷中摸出那本被盛獨峰藏在床底的無妄經,遞到了盛開平手中。

「無妄經?」盛開平皺了皺眉,「這不是無妄台的內功心法嗎?獨峰怎麼會有這個?誰給他的?」

「問題就出現在這了,屬下已經嚴格盤問過小舒等人了,這段時間裏,少主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從未外出,也沒有外人進入過。所以,屬下認為,這應該是少主被罰面壁思過之前得到的,十有八九是……」說到這兒,離岫適當的閉上了嘴巴。他明白,盛開平心裏已經有數了。

「楊懷風,還真是他乾的好事啊!」盛開平冷笑一聲,離岫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明了,他再不懂就真是傻子了,「本來我還沒怎麼懷疑他,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大俠了,再不要臉也不會對一孩童下手!哼,是我看錯他了。離岫,你先去外面守着,別讓任何人進來。我要趁著獨峰還沒醒,趕緊廢了他的武功!」

「主人且慢!」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離岫還是被盛開平的話嚇了一大跳,急忙撲上去攔住了盛開平,「主人,就是尋常武人,突然被廢了武功,身體也受不了啊!更何況少主還是個孩子呢,萬一出了什麼岔子,落下病根怎麼辦?」

「那也比沒了命好!楊懷風這賊廝不知給獨峰灌了什麼迷藥,騙他練這來歷不明的武功,」盛開平一把推開離岫,揚了揚手中的無妄經,眼中滿是堅決,「獨峰那麼小,他懂什麼?他見過真正的無妄經長什麼樣嗎?楊懷風萬一在裏面亂寫怎麼辦,他也要跟着亂練一氣嗎?趁獨峰現在還沒有練到走火入魔的那一步,我要儘快廢了他的武功!就算廢了,老子也有本事養他一輩子!」

「可是……可是剛剛郎中不也說了,少主身體比以前好多了嗎?」離岫身為武人,當然知道被廢掉武功的下場是什麼。雖然他也不得不承認盛開平說得很有道理,但他還是想再為昏迷中的獨峰爭取一下,「您看這樣行嗎?等少主醒了,您再好好問問吧?萬一事情並不像您像的那樣呢?三思啊主人,您這麼做,可能會讓少主一輩子都活在陰影中的!」

「……好,就依你所言,先等他醒來吧。」見離岫死死護著盛獨峰,盛開平也有些猶豫了。同時,他的心裏也出現了一絲僥倖,萬一,萬一真的是自己想錯了呢?那事後獨峰該有多恨自己啊?

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無妄經,盛開平沖離岫點點頭:「離岫,你放心,我會聽你的,等獨峰醒后好好和他聊一聊。但如果他真的……真的走上了那條不歸路,我希望你到時候能支持我。」

「屬下明白。」

「退下吧,我一個人在這守着就好。」

「遵命。」

等盛獨峰再度蘇醒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一睜開眼睛,盛獨峰就看到了倚在旁邊、不斷點頭打盹的盛開平,頓時心中劃過一股暖流。心中原本殘餘的對先前那一巴掌的怨恨,此時也盡數消失了。

「嗯?獨峰你醒了?」盛開平本就沒睡死,盛獨峰剛翻身起來,盛開平就猛地睜開了雙眼。看到盛獨峰那沒心沒肺的笑容,盛開平又忍不住責備起來,「臭小子,真不讓人省心!你今天差點把老爹給嚇死了!怎麼樣,身體還有哪兒不舒服的嗎?」

「放心吧爹,我已經完全好了,」盛獨峰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那個。。。對不起啊爹,讓您擔心了。」

「……你看你,一家人說這麼生分的話幹嘛,沒事了就好,」盛獨峰的這句「對不起」讓盛開平好半響才反應過來,眼中頓時閃過了一絲欣慰。但很快,就又裝模作樣的板起了臉,「獨峰,既然你沒什麼事了,那爹這有個東西,你給我解釋解釋吧。」說罷,盛開平拿起放在旁邊矮柜上的《無妄經》,甩在了盛獨峰面前。

「爹,這是我在襄陽路邊攤上買的,」看到這本《無妄經》,盛獨峰心中一緊。但很快,他就重新冷靜了下來。為了替楊懷風守住這個秘密,他在禁閉期間就已經在心裏模擬過了好幾次這種場景,並成功的想出了一套看似完美的說辭。所以即使現在真的對上自己的父親了,盛獨峰也沒有半點緊張,「那日我和妹妹跟着楊……楊懷風去襄陽,這本書是我們在逛夜市的時候,一個舊書攤上發現的。據說是一位無妄台的弟子帶出來賣的,我看賣的也不貴,裏面又有各種各樣的小插圖,一時興起就買下來了。」

「當真?」盛開平狐疑的盯着盛獨峰的雙眼,「你沒騙我?」

「我……我怎麼敢騙您呢?」盛獨峰被盛開平看得心虛不已,急忙低下頭來指著《無妄經》道,「不信您找!我當時就是單純的喜歡那些小插圖,才買下它的!您要是再不信,我把那些插圖畫給您看,總沒問題吧?」

「獨峰,你以前就是再調皮,也不會編瞎話來騙爹。當然,爹知道你心裏還有些委屈,但爹這次只是罰你面壁思過而已啊,」盛開平滿臉失望的打開《無妄經》,當着盛獨峰的面從頭到尾快速翻了一遍,「這哪裏有什麼插圖?嗯?就算是說瞎話,也沒你這麼說的啊。」

「怎麼會……」盛獨峰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當下也不顧盛開平在旁邊了,一把搶過了無妄經,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望着邊口那明顯被撕扯過的痕迹,盛獨峰整個人都傻了。

天地俱滅呢?那篇天地俱滅去哪了?!那些插圖呢?那些批示呢?怎麼會都沒了?重新翻回第一頁,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跡和一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記號,盛獨峰確定這一定是楊懷風送給自己的那本,第一重心法他現在閉着眼都能背出來。只不過這本《無妄經》現在下半本沒了,只剩下了上半本。

面壁思過的這段時間以來,自己上午跟着孫莫學習,下午和晚上就呆在房間里修練。平日裏除了小舒和妹妹盛獨玉,也沒其他外人進來了啊。而且藏書的地方也只有自己知道,莫非是……

盛獨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盛開平,很快就在心裏否決了這一想法。盛開平是他的父親,他不相信這眼前這個人會做這種事。退一步講,就算他做了,他也會大大方方的承認,最親莫過父子,這又不是什麼絕世神功,哪有必要隱瞞?如果也不是盛開平做的話,那到底……是誰偷了那篇天地俱滅呢?

「獨峰,我還沒問完呢。既然你不願意把這本書的真實來歷告訴我,我也不逼你。下一個問題,你身上的武功是誰教你的?楊懷風嗎?」盛開平靜靜的看着盛獨峰,又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是。」這能怎麼回答?除了楊懷風,盛獨峰也沒有其他選項了啊。

「他教了你什麼武功?學到什麼地步了?」盛開平心中一緊,急忙追問到。

「爹,他就教了我一些最基礎的拳腳,連武功都算不上呢,」盛獨峰這話倒沒說錯,因為除了無妄經,楊懷風的確什麼都沒教他。之所以這麼講,只是想讓盛開平放心而已,「我絕對沒有騙您!不信您可以試試我嘛!」

「……不用了,我相信你,」盛獨峰斬釘截鐵的語氣,讓盛開平心中稍安,「你老實和爹講,楊懷風還有沒有對你做過什麼其他的事情?比如喂你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或者逼你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都沒有都沒有,爹,您看我現在活蹦亂跳的,哪像有事的樣子?」盛獨峰連連搖頭,他現在只想趕緊支走盛開平,然後從窗戶偷溜出去檢查一下原來的書房,看有沒有什麼線索,「爹,我有些困了,您要是有什麼話,明天再問好嗎?」

「困了?你不才睡醒嗎?」盛開平見盛獨峰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了,也就不再堅持了,「算了,明天咱們再細聊這件事情吧。你要睡覺就趕緊躺下,等你睡著了我就走。」

「啊?」盛獨峰苦着臉問道,「您還要在這兒守着啊?」

「當然,否則哪個不聽話的臭小子裝睡溜走了,怎麼辦?」盛開平冷哼一聲,「你心裏那點小九九我還不清楚?要睡趕緊睡!」

盛獨峰沖盛開平扮了個鬼臉,但還是聽話的乖乖躺了下去。既然計劃被識破了,盛獨峰也就放棄了原來的計劃。反正書房也跑不掉,大不了明天再去查個水落石出吧。想着想着,盛獨峰很快就再度進入了夢鄉。

輕輕的幫盛獨峰壓好被角后,盛開平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萬幸萬幸,雖然關了他一次禁閉,但獨峰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負面影響。至於無妄經那件事,盛開平倒也沒怎麼放在心上。武林道中奇人異士數不勝數,就算那本無妄經真有什麼問題,回頭請幾位高人來看看便一清二楚了,到時候再對症下藥即可。完全可以跳過獨峰這個環節。

又坐了會兒,確定盛獨峰真的睡着后,盛開平才吹熄了燈,準備起身離開——守了大半天,他也有些累了。但就在他快要走到房門口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掀開被褥的聲音。

盛開平有些無奈的轉過身來,沖直挺挺坐在床上的盛獨峰喊道:「臭小子,你就是裝睡,也拜託你等我走了之後再起來啊。你爹我還在這兒呢,當我是聾子?」

黑暗中,盛獨峰靜靜的坐在那兒,絲毫不為所動。盛開平這時才發覺有些不對勁,一邊摸黑朝床邊走去,一邊皺眉問道:「獨峰?獨峰你怎麼了?」

就在盛開平快要摸到油燈所在的地方時,床上的盛獨峰突然掀開了被子,猛地朝盛開平撲了過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閃過盛開平的腦海,幾乎是在一瞬間,盛開平身體本能的向斜後方一歪,躲過了盛獨峰這一奇特卻又致命的一圈。

「臭小子你想謀殺親爹啊?!」盛開平驚呼一聲,趕忙繞到了桌子的另一側,並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點燃油燈。有了光亮,盛開平才得以好好觀察盛獨峰的情況。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此時的盛獨峰正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蹲在地上,一手為爪,一手為拳。更讓盛開平驚訝的是,盛獨峰的兩隻眼睛居然是閉着的!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盛獨峰身形一頓,但很快,他就再度向盛開平撲了過來。動作之迅捷,根本不像一個孩子!

盛開平哪敢下死手?這可是自己的兒子啊。只能一邊接着地形躲閃,一邊尋找機會,準備把盛獨峰給打醒。但讓盛開平鬱悶的是,盛獨峰的步法根本沒有章法可言,與其說是步法,更像是隨性而動。每次都能成功避開盛開平的招式。更讓盛開平奇怪的是,盛獨峰為爪的那隻手一直在空中亂揮,似乎……是在抓着什麼東西。

「給我躺下吧!」盛開平雖然是經商起家,但在武道上也是有一定造詣的。被盛獨峰逼退了三四次后,他終於找到了機會,先是佯攻盛獨峰小腹,趁他防守之時,突然變招,左手順勢而上。在最後關頭,盛開平猶豫了下,凌厲的手刀微微一偏,變成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盛獨峰臉上立刻多出了一個五指紅印。但也就是這一耳光,把盛獨峰給打醒了。

「我……我怎麼了?」盛獨峰慢慢睜開眼睛,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有些懵的自言自語道。

「果然有古怪。」盛開平看着好像什麼都不知道樣的盛獨峰,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罷了,看獨峰這個樣子,估計問了也白問。

不過,獨峰變成這副模樣,十有八九是那本該死的無妄經害的!盛開平不會把怒火遷到自己的兒子身上,於是那本無妄經自然就成為了他的出氣筒。就在他想要去把那本《無妄經》給撕毀的時候,突然發現,那本書不知何時已經可憐巴巴的躺在地上了,甚至還有幾頁散落了出來。似乎是剛剛兩人打鬥的時候,不經意間弄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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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獨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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