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山深處

「鐵蛋，鐵蛋。」一聲聲急迫且稚嫩的呼喊聲在遠處響起。

一位身穿布衣十三歲左右的少年將腦袋從草棚中探了出去，少年的臉蛋有些稚嫩，而且在光滑的面頰上布著一些淤青。

少年有些不解地看向聲音的源處，尋覓著什麼。

一個梳著桃子頭滿身沾滿了灰塵的總角男童從樹叢中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衣服被樹枝給扯破了幾個窟窿，神情慌張，小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怎麼了？」鐵蛋蹲下身子將男童攙扶了起來，溫柔地問道。

「他們，他們又來抓你了。」男童滿是泥土的小手緊緊地抓住了鐵蛋的手臂，不停地打顫，似乎要面對什麼可怕的事情。

「又來了？」鐵蛋眉頭一擰，稚嫩的臉蛋上居然有一絲與年齡不相符的沉重。

不過多久，不遠處便吵鬧了起來。

「嘿，小妖怪，這次看你往那裡跑？」一個滿臉膘肉的矮胖男人帶著幾個精壯的男子將鐵蛋死死地包了起來。

這些人滿臉通紅，並且渾身酒氣，散發著讓人噁心的惡臭。

「我不是妖怪。」少年神色泰然，似乎對於面前這個場景已經很是熟悉了。

「還狡辯，二柱子親眼所見。」

「看見你變成了一條狗，哈哈哈，你是條下賤的狗妖。」矮胖男子連同幾位精壯男子一齊捧腹大笑了起來。

「我，我是看見了。」一個與鐵蛋年齡相仿的少年躲在了矮胖男人的身後怯生生地說道，在他的臉上也有著了一些淤青。

「你胡說，鐵蛋才不是狗，你才是狗呢。」總角男童擋在了鐵蛋的身前，叉著腰大聲的爭辯道。

「我沒有胡說，我分明看見了他變成了一條狗。」躲在矮胖男人身後的少年有些膽怯，帶著哭腔說道。

「我說怎麼自從你來了我們村就一直有怪事發生呢。」矮胖男人自顧自的推理了起來，煞有介事的說道。

「是不是都是你搞的鬼。」矮胖男人厲色喝道，臉上的青筋暴露。

「我不是妖。」鐵蛋將總角男童小心翼翼地護在了身後。

「給我上，打死這個妖怪。」矮胖男子一聲令下，幾位精壯的漢子紛紛獰笑了起來。

手持木棍一步一步逼近著鐵蛋。

「跑。」鐵蛋將總角男童一推，隻身面對著數位壯漢。

「給我狠狠地打。」

雖然鐵蛋喝的很有氣勢，但是挨起打卻十分不手軟，在眾人的棍棒交加下死死地抱著身體，將身體盡量抱成了球狀，護住了自己的腦袋。

矮胖男子看著在地上蜷縮著身體的鐵蛋，並沒有聽到鐵蛋的哀嚎，變得異常憤怒，一腳踹在了鐵蛋的腦袋上。

鐵蛋遭受了重擊，暈厥了過去。

可是眾人並未就此做罷，各自踹了一腳才持著木棍興高采烈地離去。

躲在一旁的總角男童這時才敢出來，匍匐在鐵蛋的身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別死啊，鐵蛋。」

「別死啊！」

可是久久沒見鐵蛋醒來，總角男童只能抓住鐵蛋破損的衣服的衣角，一寸一寸費力地將鐵蛋拖入了草棚中。

又哭了好一會兒，見鐵蛋仍舊沒有醒來，肚子又咕咕作響，只得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朝著家中跑去。

待到鐵蛋醒來的時候，星辰已經爬滿了星空，鐵蛋揉了揉眼睛，紫黑的眼眶入手處有些柔軟，並且伴隨而來的是來自皮膚的刺痛。

鐵蛋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挨揍了，自從他來到這個村子，隔三差五的這些遊手好閒的村中惡霸便找上門來，以各種奇怪的理由將鐵蛋一頓毒打。

鐵蛋也試過反抗，但是效果卻不如人意，更加激烈的拳腳打破了鐵蛋的幻想，似乎略待孩童變成了這些無能的人唯一能從生活中找到優越感的地方。

那一次鐵蛋足足在草棚中躺了半個月，要不是宋祁偷偷地給自己送飯來吃，恐怕鐵蛋早已經餓死了。

宋祁便是那個總角男童，這是鐵蛋朋友，也是唯一的一個朋友。

鐵蛋不是沒試著多交幾個朋友，可是除了宋祁並沒有人願意和自己玩。

或許衣裳整潔是他們對於玩伴的最後一點矜持。

鐵蛋解開布衣，看著滿身淤紫搖了搖頭，十分嫻熟地從草棚的角落掏出了一罐散發著惡臭的草木汁液製成的膏藥。

這味道著實不怎麼好聞，鐵蛋緊緊地捏著鼻子，接著月光將草藥在淤紫處輕輕地敷上，草藥與肌膚接觸產生的刺痛感讓鐵蛋咬緊了牙關，額頭的汗水如水柱一般淌下。

等到身上敷滿了草藥之後，鐵蛋像是被抽干所以的力氣，在地上的乾草上平躺了許久，才站了起來。

今夜的月光十分的皎潔，與往常一樣，宋祁將一個饅頭塞在了草棚的夾層之中。

鐵蛋取出饅頭，仔細地用手擦凈自己晚餐，因為用來覆蓋的乾草的味道實在不怎麼好聞，有一種腐爛的味道。

在吃完了饅頭之後，鐵蛋也沒有急著入睡，端坐在草棚前，回憶了起來，他夜晚沒有太多的事可做，回憶便是他消磨時間的一種有效的辦法。

鐵蛋並非這裡的本地居民，原本為大山腳下一個大戶人家的傭人的兒子，因為貪玩落入了水中，被撈上來時丟了一魄，在床上連躺了數日，迷失了神智。

因為請不起大夫，鐵蛋的母親變向看門的大爺詢問了一個偏方。

為此一家人斟酌了許久，還是下定了決心。

根據當地的習俗，在傍晚的時候，鐵蛋的母親帶著幾張黃紙抱著鐵蛋去池塘邊叫魂魄，也就是招魂。

點燃了黃紙，鐵蛋的母親大聲地哭喊著鐵蛋的名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可卻發現沒有什麼變化，誤以為是自己喊得不夠大聲，愈發地鬼哭狼嚎了起來。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黃紙燃燒過半時有了變化，紅色的火焰變成了詭異的綠色。

一縷魂魄從池塘里鑽了出來，可是不曾想叫出來的不是鐵蛋的魂魄，而是一條惡狗的魂魄。

惡狗也不啰嗦，見面叫都不叫一聲，徑直撲向了鐵蛋。

惡狗的魂魄入了鐵蛋的身體，鐵蛋的母親慌了神，將鐵蛋丟在了池塘邊，自己跑回了家中，也不再管這是不是自己的寶貝心肝兒子。

不敢將鐵蛋帶回家中，生怕招致什麼災禍。

鐵蛋的父親發現了妻子的異常，詢問之下得到了這個駭人的消息，臉色大變，頓時也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又不能就這麼丟在池塘邊，萬一鐵蛋醒了過來，回到家裡這可怎麼辦。

這惡鬼進了門，可不是非同小可的事，於是在半夜重返了池塘邊，看著池塘邊靜靜躺著的鐵蛋，兩人連夜抱著昏昏沉沉的鐵蛋扔入了大山之中。

蟲蟻在身上爬動的瘙癢驚醒了鐵蛋，鐵蛋醒來了之後，看見滿眼望去儘是樹木的大山可嚇壞了，慌張地環顧四周，找不到一點熟悉的場景，縱使，無可奈何地大哭了起來，想要藉此消除自己的恐懼。

但是遠處隱約傳來的幾聲狼嚎讓鐵蛋閉上了嘴巴，小聲地抽泣了起來，哪個孩子小時候沒有聽過狼吃小孩的故事，鐵蛋也自然嚇壞了。

「咕咕」的肚子叫讓終於意識到哭泣沒有用的鐵蛋再次站了起來，認定了一個方向便鐵著頭走到黑。

可還是迷失了方向，鐵蛋在大山裡遊盪了數十天，晚上睡在樹杈上，餓了摘些不知不知名果子，所幸沒有吃到有毒的果子，不然很可能鐵蛋已經變成了大山裡樹木的肥料了。

終於在一天，密林間的一縷炊煙吸引了鐵蛋的注意，鐵蛋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了這個大山深處的村莊。

這是一個形式類似於桃花源的地方，只可惜就是一個普普通通不如外界往來的村子。

第一眼便看到了光著腳丫坐在椅子上晃蕩的宋祁，宋祁也看到了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鐵蛋，並沒有驚慌，反倒是露出了一個缺了幾個牙齒的大大的笑容。

「哈哈哈，你都這麼大了怎麼摔成這樣，我走路都比你穩。」宋祁放肆地大笑道，天真爛漫。

宋祁小腿上嶙峋的傷疤被宋祁用小手不著痕迹地遮蓋了起來。

「你從哪裡來？」等到宋祁笑累了，才想起來似乎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個比自己大幾歲的孩子，這應該不是村裡的孩子。

「山外面。」鐵蛋撓了撓頭。

「山外面？」宋祁也學著鐵蛋撓了撓頭，並不知道山外面是什麼地方。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鐵蛋。」

「鐵蛋，哈哈哈，我們村也有個叫鐵蛋的。」宋祁又哈哈大笑了起來，似乎任何一件小事都能夠引得宋祁大笑。

鐵蛋有些無奈地看著椅子上不斷搖晃隨時可能掉下來的鐵蛋，等待著大笑的他停下來。

宋祁也沒有讓鐵蛋失望，足足笑了有一盞茶的時間，中間有幾次斷斷續續，鐵蛋差點以為宋祁笑不下去了。

「我叫宋祁。」宋祁擦了擦眼角因為笑得太過用力而留下的淚水，露出了自己那缺了幾顆牙齒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