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親,她很好。

我娘親,她很好。

江挽年。

【幼年時,阿娘告訴我,要把我送到終南山,我問為什麼,阿娘說,從今天起,我這一輩子,只有一個任務,就是保護好一個叫顧遙知的女孩子,保護好她,江家才能借顧家的勢力存在下去。

我當時不懂,懵懵懂懂就被送到了終南山。

我第一次見到顧遙知時,她很高傲,卻獨獨將我留在身邊,我們之間,不像是主子和侍從,倒更像是相遇相知的朋友。

莞蕪上神很喜歡顧遙知,這個女人,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了顧遙知,她說顧遙知是她的孩子,誰都搶不走。

顧遙知不在時,莞蕪上神告訴我,顧遙知被顧家拋棄,是因為顧清雲不喜歡,顧家把顧遙知拋入小河中,想讓顧遙知自生自滅,莞蕪上神說這話時,滿目怒意。

我當時不明白莞蕪上神為何會如此動怒,後來便聽說,莞蕪上神嫁給南山上神前,差點嫁給顧清雲,只是不知為何,分開了。

莞蕪上神對我下了蠱,將我同顧遙知的命格連在了一起,兩個人,一條命。

莞蕪上神說,我這一輩子沒有自己的命,我有的,只是顧遙知的命,顧遙知活着,我才能活着,顧遙知死了,我也要死。

我一直跟着顧遙知,她性情桀驁,在我面前,卻絲毫沒有架子,總是帶我偷偷跑出去玩耍,也會在那些神族弟子佔了我的練劍台時幫我擊退那些人。

莞蕪上神給顧遙知的那些好東西,顧遙知每每都會分一半給我,如若她不想要,便都會給我,記憶中,從未有人待我如此之好,父親終日責罵,母親不管不顧,遇到顧遙知,應是最好的時光了吧。

後來莞蕪上神讓我們學樂律時,顧遙知選了琴,我選了笛,或許是從那時起,我和顧遙知,便已註定了要分道揚鑣了。

我去凡間尋哥哥時,本想奉父親之命帶哥哥回到江家,我在想,凡人生來病死,有什麼可做的,徒添煩惱。

可是我看到,哥哥在凡間,很開心,那樣的開心,我只在顧遙知身上看到過。

江家出事後,我獃獃的立在被天雷擊打的地方,看着地下的屍體,惶恐不安。

我回到終南山想要尋顧遙知,卻發現,終南山起了大火,顧遙知,早已回到了顧家。

我在天山之上看着顧家,除了天山,我不知道我要前去何處,天山很冷,冷到雖是魂魄,仍能感受到刺骨,我看着他們欺負顧遙知,看着顧遙知的目光一點一點暗淡,想起莞蕪上神的話語,卻始終無能為力。

顧遙知跳下城樓之後,我進入了顧遙知體內,佔據了顧遙知的身體,滅了顧家。

我將顧遙知的魂魄收集起來,放入了聚魂燈,等待着她醒來,她的名聲,已經壞了,我想,讓她用我的身體,重新活過來。

就當,是她照顧我那麼多年的謝禮。

那之後,突然之間,我遇到了魏凌澤,我一看到他,心中總是莫名的安心,就像是瓢潑許久的船,找到了落腳的地方。

魏凌澤不知道,當他口中喚出江挽年三個字時,我有多開心,開心到忘記了一切。

遇到魏凌澤之後,第一次想為自己留下一個人,遇到他之前,我只為別人活着,遇到他之後,我想為自己活着。

我要活着,所以我只能加快重生顧遙知的道路,只有顧遙知活着,我才能活着。

可是到後來,他娶了青青,那些曾經的承諾,恍如戲言,就像他從未說過般,被風吹散。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愛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曾愛過我,我只是想知道,他為什麼要娶青青。

再後來,我把命給了顧遙知,完成了一生的使命,莞蕪上神說過的話,總歸是奏效了。

我留下了一個孩子,猶豫了許久,不知道是對是錯,我抱過那個孩子,很軟,還不會睜開眼睛,軟軟的,彷彿下一秒,就會掉到地上。

我把孩子留給了魏凌澤,我想,就算他從未愛過我,但是他的孩子,他自是不會虧待他。

魂飛魄散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了念安,那麼好的一個人,可惜遇到了我。

我用盡了最後一絲靈力,逼出了體內念安的靈力,讓念安得以重生,下輩子,就別讓她遇到我了。

我這樣的一個人,想要愛,卻又配不上愛,同我在一起的人,都會被拖累,如若我走了,或許,都會好好的吧。】

三千年後。

魔族。

「父君。」魏錦年練著劍,看到魏凌澤走來,執劍而立,曾還是嬰孩的魏錦年,如今已是翩翩少年郎。

「嗯。」魏凌澤背手而立,容顏透出了些許蒼老之色,唇上的鬍鬚,透著威嚴。

「父君要去何處?」魏錦年雖長年跟着魏凌寒和江留年一起生活,對魏凌澤卻到底是親昵些。

「你二叔在何處?」魏凌澤開口,他同魏錦年之間的話語少之又少,魏錦年倒是樂於同他說話,只是,他不願。

「二叔陪二嫂去天河採金蓮了。」魏錦年乖巧的回答,眉目間卻滿是倔強,帶着桀驁。

「嗯,好生練劍。」魏凌澤抬腳,向旁處尋去。

魏錦年不懂魏凌澤心思,只淡然的立着,轉身執劍劃開,他不知道魏凌澤為何對他如此冷淡,他也不想知道,他的倔強,同幼年的江挽年很像,只是江挽年的倔強被江家消磨殆盡,他的倔強,被萬人寵的愈發強烈。

「錦年。」魏凌澤走後,顧遙知緩步走來,笑容滿面,身後跟着數位侍女。

「姨娘!」魏錦年收劍,向顧遙知跑去。

「怎還在練劍,不累嗎?」顧遙知抽出手帕,為魏錦年擦去汗珠。

「不累不累,等二叔回來,還要同二叔比試呢。」陪着顧遙知,一同向一側走去。

「你二叔那麼厲害,你還能打的過他啊!」

「自是不能,我二叔說了,我父君也打不過他,我只能等我長大了,勤加修鍊,打過父君之後,才能同他對打。」滿目傲氣,錚錚鐵骨。

「哈哈。」顧遙知笑了「魏凌寒還真敢說,你可別信他,你父君厲害著呢,六界之中,除了你爺爺,還真沒有人能打的過他的。」顧遙知說着,笑的更為歡暢。

「真的啊?」魏錦年驚訝了「可我從未見過父君出手,他當真這般厲害?」

「真的啊,如若你娘親還在,你就能看到你父君不同的樣子,你父君年輕時,可是比你還目中無人,除了你娘親,誰惹他就是死,厲害的很。」

「你們總提起我娘親,可我從未見過,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搖晃着顧遙知的手臂,撒嬌道。

「你娘親啊!」忽的笑了,笑的溫暖動人「她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她長什麼樣子啊?」

「你長得很像她,都是讓人驚艷的容顏,你若想見她,便去尋你的父君,你父君哪裏,有你娘親的畫像。」

「他才不讓我看呢,他那間密室,從未有人進去過,寶貝的很呢。」言語中透出了些許不滿。

「大祭司。」魏凌寒帶着江留年歸來,剛好遇到顧遙知同魏錦年,拱手行禮。

「二叔,二嫂!」魏錦年欣喜,慌忙跑上前,抱住了江留年的手臂。

「攝政王。」顧遙知欠身回禮,端立魏凌寒面前。

「不知大祭司前來,有失遠迎,莫怪。」魏凌寒開口,年輕時的桀驁頑皮,已全然不見。

「無妨,我也只是來看看錦年罷了,沒什麼重要的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恭送大祭司。」

「對了。」顧遙知走出兩步,又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魏凌寒「我覺得,你們應該讓錦年看看挽年的畫像,畢竟,他是挽年的孩子。」

魏凌寒愣了一下,開口道「魔族的事,不勞大祭司費心了。」

「既如此,告辭。」顧遙知走出兩步,逐漸消失。

「為何每次姨娘來,二叔你都不開心。」魏錦年不懂,拉着江留年向一旁走去。

「小孩子家懂什麼,教給你的劍法練好了嗎?還好意思出來,每次都是如此,你能不能好好練劍,別哪裏有動靜就跑出來,什麼樣子。」魏凌寒對於魏錦年,向來管教的十分嚴厲。

「早便練好了,就等你回來呢。」魏錦年抬頭,滿目桀驁,仗着有江留年在,對魏凌寒很是不滿。

「他剛練了劍,也是要休息休息了。」江留年開口,握住魏錦年的手,也不理魏凌寒,自顧自拉着江留年走去。

「你總是慣着他,會把他寵壞的。」魏凌寒無奈,抬腳跟上江留年。

「才不是呢,二嫂這是疼我。」魏錦年倒是十分開心,蹦蹦跳跳的。

「你慢點。」江留年笑着,習慣性的握上了魏凌寒伸開的手。

「就仗着你有二嫂,整日囂張跋扈的,小心哪天你惹了你父君,一腳給你踹出魔族,有你哭的。」魏凌寒訓斥道。

魏錦年吐了吐舌頭「他才不理我呢,姨娘說了,這世上除了我娘親和你,沒人能讓我父君真正上心。」對魏凌寒的話語,甚是挑屑。

魏凌寒氣急,一腳踹在了魏錦年的屁股上,憤然道「胡說什麼!我告訴你,你別在你父君面前總提你娘親,他自會對你上心,亂說什麼。」

「二嫂!」魏錦年不滿,揉着屁股看着江留年。

「你好好說話,動什麼手,真是的。」江留年不滿,伸手打了一下魏凌寒。

「我看這孩子再不管就管不得了,整日說的什麼胡話。」自有了魏錦年起,魏凌寒最忌諱的,就是旁人說魏錦年同魏凌澤關係不合,說他是沒娘的孩子。

「好了,就你厲害,走啦!」江留年無奈,拉着魏錦年走去,魏錦年悄悄回頭,對着魏凌寒吐舌頭,容顏甚為得意。

魏凌澤立在圍牆之上,淡然看着面前的一切,看了許久,轉身離去。

仙山。

仙山下了雪,白雪皚皚的樣子,甚美。

念安仍舊穿着僧衣,手中拉着一位小孩子,是他重生之後,在路邊撿到了,剛離了江挽年的他,總覺得這孩子孤苦無依的,同自己很像。

如來佛祖告訴念安,是江挽年散了靈力,空山大師收集了念安的靈力和魂魄,送至佛族,這才重獲新生。

自那以後,念安便帶着手中的孩子,雲遊四海,看遍六界萬水千山,尋遍佛門真理,道路上,追隨信奉者眾多。

「師父,我們要去何處啊!」小孩子走在白雪中,總歸年紀小些,走的有些艱難。

「快到了。」念安回答,繼續走着。

翻過了仙山,一片柳暗花明,裊裊炊煙。

念安帶着那孩子,在一旁陽光充足的地方坐下休息。

小孩子看着這般美景,十分不解,趴在念安身上,呢喃著「師父師父,為何山的那邊是大學,這邊是花啊!」

「因為山太高了,把陽光都給遮住了。」念安閉着雙目,緩慢的誦著佛經。

「那師父,這裏,為何有這麼多人在這裏啊?」

「因為這裏有陽光,人總是要向有陽光的地方走。」

「可為什麼他們要一家一戶的住在一起啊,人多住在一起,不是更開心嗎?」

「因為他們是一家人,人的愛是很小的,一個家庭里的愛,只能容得下一個家庭里的人在一起生活,其他人,不允許的。」

「可師父不是說過愛分為大愛和小愛嗎?為什麼不能有大愛呢?」托著腮幫子,不停地問著。

「心懷天下,追求萬物祥和,天下太平,便是大愛,只追求男女之愛,便是小愛,大愛和小愛,都是這世上,最為珍貴的,都是人對這世界最好的恩賜。」

「師父,什麼是男女之愛啊?是在一起嗎?」

念安緩緩的睜開了雙目,看着遠方,沉默許久,才緩緩言道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個人,你經歷過那個人發現除了那個人,再無其他人能住進你心裏,便是愛了,你會不直覺的思念她,會念她好,會在思念她時,看什麼都是她。」

「什麼都是她嗎?」

「對,你看過的天是她,你行過的路是她,你見過的萬水山河,也是她。」

「師父我知道了,愛就是空氣啊!」小小的容顏上,寫滿了欣喜。

「對,愛是空氣,哈哈。」念安忽的笑了,笑容間,有兩行淚水滑落臉頰,對啊,愛如空氣,像空氣一般,無孔不入,逃不脫,躲不掉,所以,為何一定要糾結至此啊!

那一刻,大徹大悟,羽化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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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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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親,她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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