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趙阿阮,也挺好聽的
腳下後退兩步,她嘴唇顫抖,臉色蒼白地瞪著他。
容長齡是什麼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他是她一手提拔、親自栽培出來的酷吏。
她用蒼生社稷拴住了碧桃宮,讓三卿供自己驅使。
但她沒想到,這把刀會有對準自己的這一天。
「容長齡,今夜你若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本宮可以將碧桃宮交給你統領,讓你凌駕於百官之上,如何?本宮知道你想要什麼,本宮可以助你達成夙願。方才你也聽到了,這一切都是高家所為,本宮受高家逼迫多年,身不由己才做了許多錯事,如今有個能悔過的機會,本宮也是深覺萬幸……」
高姝迫不及待地說了許多,然而容長齡只面無表情地聽著,隨後像是有點不耐煩了。
他自顧自抽出了腰間的長鞭。
高姝渾身劇烈顫抖起來,「容長齡,你敢!本宮、本宮貴為皇后……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救命啊——來人——!!!」
高姝的話斷在了喉嚨里。
容長齡像是已忍無可忍,眉宇凝著一抹煩躁,長鞭緊扣住了高姝的喉嚨。
高姝摔倒在地,手中抓著脖子上的長鞭,拚命掙扎,卻無濟於事,窒息令她雙目圓突,嘴唇大張,臉色脹得紫紅,腳下拚命亂蹬。
隨後眼珠子往上翻出了眼白,手指甲拚命在身下泥土中亂摳亂抓,最後白沫從嘴中湧出,高姝悄無聲息、狼狽醜陋地斷了氣息。
大晏皇后,無聲無息地死在了今夜的荒郊野外,碧桃宮上卿手中。
容長齡雙眼淬著冰雪,情緒毫無一絲波動,將長鞭收了回去。
他看著地上高姝的屍體,彷彿看著一灘死肉,毫不動容。
高家謀逆。皇后高氏,亦是該殺。
他足尖踢了踢高姝,確認對方已死後,便如鬼魅一般,冰冷地回身往城內走去。
不多時,身影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
第二日,滿朝震驚。
皇后高姝的屍體曝於荒野,碧桃宮開了盛京城門,迎趙聿一行入城。
昨夜隨軍的何首烏一夜未眠,終於將趙聿的毒素清除體外,只是元氣大傷,身子虛弱,需要靜養。
可眼下沒有時間能讓趙聿安靜修養。
碧桃宮在清晨時分,便派了下卿杜晦前來,與趙聿談了半個時辰。
杜晦是個面容和善的胖子,笑眯眯地彷彿探望病友,滿面春風而來。
坐下之後,他三言兩語道明來意,只說了兩件事。
其一,碧桃宮願為慎王平反,還慎王清譽,將皇后的罪行公之於眾,與趙聿一起肅清高家餘孽。
其二,立即讓北蕃軍隊原路遣返。
趙聿沒想到碧桃宮膽子這麼大,知道了真相之後,如此雷厲風行。
他只沉思了片刻,便答應了,只是第二件事,他替北蕃提了開闢商道的要求。
杜晦多年來遊歷天下各州,笑容彷彿信手拈來,聞言利落地一點頭,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番和熙的笑容,「好說好說。」
於是,碧桃宮替趙聿開了城門。
趙聿領軍入了盛京后,立即將高家一個不落的圍困在府內。
隨著高家多年的陰謀大白於天下,滿朝文武震驚。
碧桃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聯合吏部將高家滿府打入天牢之中。
隨後,皇帝頒發聖旨,無力朝綱,傳位於五歲的太子趙翕。
碧桃宮輔佐幼帝,慎王府恢復清譽之後,趙聿接過爵位,另受封攝政王,與碧桃宮分庭抗禮。
一切變故都彷彿不過彈指之間。
盛京擠滿了將士與親衛,隨著高家的斬首,北蕃的撤軍,街道又逐漸恢復了空曠平靜。
歷史的變故只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時,待反應過來時,大勢已定,天下已改了一番顏色。
*
皇城以南的晟天門長街,趙聿踏進了破敗的慎王府。
這裡自慎王死後,便荒無人煙,如今雜草叢生,處處蕭條落寞。
趙聿踏入只剩一個門檻的大門,望著院子,一言不發。
阿阮跟在他身後,四下好奇地張望,忽然道,「你小時候住在哪個房間?」
趙聿回過神來,回身對她溫柔地笑了笑,牽起她的手,「我住南邊的那間院子。」
兩人一前一後,牽著手,走在滿地的斷壁殘垣之中。
四下寂靜,冬季蕭條肅冷,烏雲沉沉的,像是在預備一場大雪。
趙聿牽著她,走在記憶中的小路上。
其實他的回憶也模糊了,最後只依稀站在一處只剩半間屋子的門口,道,「大約是這兒了。」
阿阮靠在他身側,靜靜地看著。
兩人誰都未曾開口,但都知道,分離在即。
最後是趙聿先開口,打破沉默,「你就不能留下來?我已是攝政王,你按過去的封賞,當貴為郡主。」
阿阮感覺他牽著自己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她假裝不知,仰頭看著他的側臉,笑道,「不啦,我不習慣這兒。」
趙聿側過頭,低垂著眸子,靜靜看著她。
這是他唯一的妹妹,慎王府滿門血親,如今只剩他二人相依為命。
他漸漸握緊她的手,指骨用力,彷彿要將她的手指嵌入手心,最後連結成一體,誰也奪不走。
阿阮一言不發,忍著痛,只是臉色漸漸蒼白。
趙聿瞳孔顫動,最後終是咬了牙,慢慢放開她的手。
他閉著雙眼,感覺睫毛迅速濕潤了。
「你……」他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嘶啞了,「其實你的本名,叫……」
他還未說出來,阿阮便立即打斷了他,「我就叫阿阮,挺好的。」
她仰頭笑著看著他,「趙阿阮,也挺好聽的。」
趙聿顫抖著睫毛,睜開眼,看著她。
隨後,他忽然彎腰,側頭在她唇邊的臉側,落下一個溫柔的吻。
再次直起腰后,他恢復了平靜,看著她,「你要是想回家了,就回來。哥哥永遠在這裡等你。」
阿阮笑了笑,上前用力抱住他,「那是自然。」
她放開他,這次,誰都沒有開口,阿阮只輕輕轉過身,在他的注視之下,漸漸走遠,最後身影消失在清冷寂靜的寒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