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大結局

第165章 大結局

杜平飛卻得寸進尺,「謝風華,你是不是覺得,這世上沒人能奈何得了你?皇上昏迷了那麼久,你與定遠侯在朝堂上可謂一手遮天,就敢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謝風華敏銳地察覺到那股言外之意,心裏忽然覺得無比好笑。

自始至終,她都沒把這個喪心病狂的女人放在眼裏吧?

且不說趙沛還昏迷著,就算他清醒著,她好像也從來不顧忌他。杜平飛憑什麼以為,她之所以有這般作為,是藉助了趙沛的勢?

萬千思緒從腦海中掠過,謝風華繼續不動聲色道:「杜平飛,這麼多年,你還沒看清局勢?我之所以站在這裏,你以為我倚靠的是什麼?」

那話里濃濃的嘲諷和不屑,卻足以表明她的態度和立場。

杜平飛不自覺地抿緊了唇瓣,臉上努力維持的冷靜自持逐漸皸裂出一道道暗痕,露出此刻內心的惶恐和不甘。

一直以來,她都試圖說服自己,謝風華之所以能夠壓在自己的頭上,無非得了趙沛的了另眼相看。可剛才那句話,卻赤裸裸地將她的「自欺欺人」剖了出來,並毀掉了她殘存的僥倖和不安。

謝風華此舉,為的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謝風華之所以有這個底氣,倚仗的完全是自己的本事,根本就與趙沛無關。

這就像是一個巴掌,毫不留情地打在了杜平飛的臉上。這麼多年,她一直都明裏暗裏地與謝風華進行比較,摒卻了各種外界的助力,她有這個自信能打敗謝風華。可此刻讓她承認自己不如謝風華,簡直比死還要難受。

儘管不願承認,可她心裏依舊很清楚地知道,這是屬於她自己的驕傲。

——不能為人所知,更不能宣揚於世。

謝風華看着那張臉上變幻莫測的神色,心中卻是說不出的複雜。

這些年來,杜平飛單方面地將她當成最大的假想敵,不管在什麼事情上,都要壓她一頭。她從來不屑於去理會,可沒想到會釀成這麼大的後果。

如果當初她讓杜平飛徹底死了這條心,是否就沒有後來那麼多事了?

思及此,她一反常態地重提舊事,直言不諱道:「杜平飛,以前我不跟你計較,不是怕了你,而是覺得沒有那個必要。可不把話說清楚,你還自己玩上癮了?難道你以為,我就沒有任何脾氣,可以任由你對我身邊的人下手卻無動於衷?」

前半句,依舊是那副不疾不徐的聲調,但後半句突然急轉直下,像是半空盤桓的鳥驟然俯衝而下,露出尖銳的長喙,直教人心神巨震。

她居然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杜平飛臉色微變,心裏突然升起一股危機感。下意識就要遠離這個危險的人,可自己的手卻被她牢牢攥住,無論怎麼用力,都無法掙脫出來。

她頓時慌了,拔尖了聲音叫道:「謝風華,你別亂來,我可是梁朝的皇后!皇上都沒有治罪於我,你更不能動我!」

「你說得對!皇上不動你,我的確不能拿你怎樣。」謝風華拍了拍她的臉頰,齜牙冷笑,「但你最好祈禱皇上能一直護着你。否則,縱然是為了那些無辜枉死的將士,我也不會放過你!」

她像是丟什麼污穢之物般,嫌惡地甩開了杜平飛。

許是被她那抹毫不掩飾的厭惡所刺激,杜平飛突然失去了往常的風度,不管不顧地拽著謝風華的衣襟,掄起拳頭就砸了上去。

她心中既怒又恨,滿腔的情緒在不斷翻滾洶湧著,甚至連話都不想說,唯有動手才是最好的宣洩。可她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拳頭還沒砸到謝風華的臉上,整個人已經被甩了出去,重重地砸了個鼻青臉腫。

這模樣,哪裏還有一國之母該有的氣度?

謝風華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厭惡,也不指望能從她嘴裏問出什麼。腳步一轉,就轉到了蕭遙面前,寒聲問道:「這些年,你替杜平飛做下的事,從此以後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必須要告訴我,竇家父子如今在何處?」

「謝元帥!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告訴你?」蕭遙冷眼旁觀着她二人的爭執,心中早已驚駭不已。隱約中,他覺得自己能趁此機會窺探到以往所不知的隱秘,哪怕頂着被謝風華遷怒的風險,依舊倔強地不肯低頭妥協。

他想要從這個人手裏爭取回主動權!

謝風華少見的煩躁,「蕭遙,當年我救了你的命,可不是為了讓你今天來跟我作對的。你應該清楚,當初我能救下你的命,今天同樣能收回來。」

蕭遙已經聽不進後面的話,滿腦子都是「當初我救了你一命」這句話。

多年的認知於此刻崩塌,他猛地抬頭瞪向杜平飛,赤紅的雙目里情緒複雜難懂。

謝風華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卻又見他收回了目光,低垂的眉眼隱在她的陰影下,憑空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孤寂。她皺了皺眉,卻聽他低聲說道:「謝元帥放心!竇家父子現在很安全,可我還與杜皇後有些恩怨沒清算,請恕我不能將那父子倆的位置告訴你。」

「你這是在跟我討價還價?」謝風華冷下了臉。

蕭遙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我可以跟你保證,竇家父子定會安然無恙。」

謝風華靜靜地審視着他,似乎在辨別他話中的真假。片刻后,她也鬆了口,「你最好說到做到。否則,這條命,我會親自來取!」

沉重的殿門吱呀打開,她看了看那對主僕,邁開步子離去。

鳳儀宮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蕭遙慢慢朝地上趴着的杜平飛走去。他的動作很慢,脊背微微彎著,像極了被生活壓制多年的老頭兒。短短的一段路,他卻像是跨遍了千山萬水,終於到達杜平飛面前時,整張臉上還透露著長途跋涉才有的疲倦。

他將杜平飛小心地扶起來,一如以往那般恭敬體貼。

可杜平飛卻發覺有什麼不一樣了。

她提心弔膽地觀察着他的神色,手背被他微涼的手指劃過,引起一陣冷顫,心頭的不安越來越濃烈。許是想要挽回什麼,她猛地抓住蕭遙的手,急道:「蕭遙,你別聽謝風華的胡言亂語。她心思歹毒,極大可能就是在離間你我……」

「哦?是嗎?」蕭遙眉眼低垂,「那請問,你我之間有什麼可以讓她離間的?」

杜平飛一怔,還沒來得及辯解,卻又聽他問道:「或者,我換個方式來問,你我之間還存在着什麼誤會么?」

他着重咬了「誤會」二字,可杜平飛聽了,心裏陡然生出一股害怕,不自覺地放開他的手,連連後退了幾步。

蕭遙頓時譏諷笑道:「皇後娘娘,不能怪謝元帥見縫插針地離間你我。實在是你我之間存在着讓人見縫插針的理由。就這麼說吧,當年的事,你到底隱瞞了多少真相?又顛倒了多少是非黑白?」

杜平飛腳底驀地竄上一股寒氣,「蕭遙,你居然不相信我……」

「我信你,可是你做了什麼?」蕭遙逼上去,一字一句地問道,「當年你說,你救了我的命,這到底是真還是假?」

「你懷疑我?」杜平飛驚叫出聲,「就為了謝風華的幾句話,你居然就懷疑我?」

蕭遙神色不動,「她沒有騙我的理由。」

但是,你有!

杜平飛心裏一涼,猛吸了幾口冷氣,指著殿門的方向厲聲叱道:「你給我出去!」

「問完該問的,我自然會出去。」蕭遙少見地忤逆起來,執著於一個真相,「我就問一句,當年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你懷疑我,我還能說什麼?」杜平飛眼神閃躲著,別過臉,沒敢看他的神情。殊不知,這閃躲落在蕭遙的眼裏,已然成了心虛的表現,心裏忽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他期待能從杜平飛嘴裏聽到不一樣的解釋。可等了許久,依舊沒等到杜平飛的隻言片語,那股失望瞬間如潮水般將他整個人淹沒。

還用問什麼?

或許在聽到謝風華說出口的剎那,他就已經知曉了答案。

可說到底還是不甘心!

那抹失望瞬間刺痛了杜平飛,她想起過往的一切,突然無法看清自己這麼做的用意。

蕭遙似乎也失去了繼續求證的勇氣,臨走前丟下一句話,「皇後娘娘,你跟謝元帥爭了那麼多年,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麼?爭來爭去,到頭來都不是自己的,有意思嗎?」

有意思嗎?

杜平飛也不停地在問自己,直到天黑了,她也沒有想出個答案。

卻說,謝風華出宮后,又跑去了杜成淵的府中,關起門來拳打腳踢了一番,回到定遠侯府中時,恰好遇到了宮中來報信的宮人。

一番詢問下,她才知道,昏迷許久的趙沛終於醒過來了。

定遠侯夫婦立即進宮。養心殿外已經聚集了不少朝廷重臣,見到夫妻二人,連忙作揖行禮。恰在此時,孫明遠從裏頭走出來,看到元旻舟立即喜出望外,連忙拉着他的手往裏走。

這兩人的親近之舉,引起了在場其他人的注意。

一時間,無數道好奇的目光紛紛投向謝風華,似乎都在期待她的反應。

而謝風華的反應,自然是沒有反應。

旁邊一大人問道:「元少夫人,您難道就不好奇,皇上醒來就喊定遠侯進去的用意?」

謝風華瞥了眼旁邊同樣興緻勃勃的幾人,不咸不淡道:「陸大人,妄圖揣測聖意,據說那是朝廷大忌……」

看好戲的幾顆腦袋齊唰唰地縮了回去。

沒了旁人的打擾,謝風華頓時耳根清凈。她雙手抱臂,懶洋洋地靠在一旁柱子上,也在暗暗思索著趙沛的用意。

這個時候,趙沛醒來了,不得不說很及時!

作為一名審慎的帝王,趙沛醒來的首要之事,應該要去查昏迷多時的原因。難道他要將所查之事悉數交給元旻舟?

正百思不得其解間,養心殿內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謝風華認出那是唐賢妃的聲音。

殿內的動靜瞬間驚動了殿外等候的大臣,緊接着,習祿帶領御林軍魚貫而出,走在最後的是面色灰敗的唐賢妃。她的髮髻早已蓬亂不堪,嘴裏被塞了布,雙臂被御林軍控制住,再也沒有往日光鮮亮麗的一面。

群臣中紛紛響起一陣吸氣聲,眾人雖不知發生了何事,可在看到後宮妃子落得如此下場,紛紛夾起了尾巴,安分地站到了不遠處。

就在這時,忽聽太監高聲唱道:「皇後娘娘駕到——」

眾人紛紛整理衣袍下跪行禮,唯獨謝風華依舊直挺挺地站着,厲目掃向杜平飛走來的方向。四目相對間,謝風華很快就移開了視線,杜平飛臉色難看地瞪了她一眼,又讓在場的大臣起身,這才看向被捆綁的唐賢妃,沉聲問道:「賢妃這是怎麼了?」

習祿連忙道:「回娘娘,這是皇上的旨意,卑職也只是奉命行事。」

「知道了。」杜平飛擺擺手,朝唐賢妃看了一眼,便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本宮也不耽誤你們了。該做什麼就去做吧。」

「是。」習祿立即抱拳,大手一揮,便把人帶了下去。

杜平飛走上前,對殿門處站着的陸公公說道:「本宮聽說皇上醒了過來,特意過來看看,陸公公去通報一聲吧。」

陸公公一臉為難,「娘娘,皇上召見了孫丞相和定遠侯爺,這會兒恐怕……」

「既如此,那本宮就不打擾皇上議事了。」杜平飛接着道。

陸公公立即謝道:「娘娘放心。皇上若是有吩咐,奴才定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

杜平飛連忙點頭,又瞥了眼靜默不語的謝風華,便帶人浩浩蕩蕩地離開。

過了好久,孫明遠和元旻舟才從養心殿裏走出來。孫明遠去安撫了其他大臣,而元旻舟則尋來了習祿,低聲吩咐了幾句,便與謝風華一同出了宮。

路上,謝風華問起具體的事,奈何元旻舟避而不談。最後實在是被她纏得沒法了,才隱晦地提了句,「北冥捅破了天,皇上這下是怎麼都容不下他們了。」

「怎麼說?」謝風華隱約覺得與唐賢妃有關。

而元旻舟的確印證了她的猜測,「咱們那位唐賢妃,並不是真的北恆王府郡主。早在入宮之前,就被明天香姐弟偷梁換柱……」

「所以,這個唐賢妃,其實已經是北冥那對姐弟的人了?」謝風華內心驚駭不已,猛地抓住元旻舟的手,急道,「那唐賢妃肚子裏的孩子?」

在看到元旻舟那冷淡的眉眼時,她整個人頓時愣在了原地。

她知道,不管唐賢妃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趙沛的,在被查出是北冥人的身份前,這個孩子都不能活到出生的那天。

此刻問起這個,顯然是多餘的。

元旻舟卻笑了,「你想什麼呢?皇上心裏早已有數,更不可能會讓唐賢妃懷上孩子。」

這樣嗎?

謝風華總覺得哪裏不對,想了想,又問道:「那你可知道,皇上為何會昏迷不醒?」

「這……」元旻舟一時語塞,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

可謝風華本就心中存疑,看到他這副模樣,腦海里倏地閃過諸多想法,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其中關鍵,直截了當道:「趙沛之所以會昏迷,難道跟此事有關?」

元旻舟一臉無奈地攬過她,「夫人太聰明,為夫都沒有發揮之地了。」

謝風華氣得掙脫出他的懷抱,抱怨道:「你不想細說,我也不為難你。但我想知道,趙沛昏迷的根本原因,你是否知情?」

「不知情。」元旻舟特別好說話,許是知道也瞞不了她,話里話外都格外老實體貼,「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皇上的部署。而且,咱們這位皇上的本事實在很高,除了他想要讓咱們知道的事情之外,其他估計都瞞得緊緊的。不只是你,我也很好奇皇上為何會昏迷那麼久。」

但這註定是個不解之謎。

謝風華若有所思地道:「或許,只是咱們想多了。趙沛只是被人暗算,才會有了這段時間的昏迷不醒。」

「你相信嗎?」元旻舟卻挑眉道。

謝風華白了他一眼,「如今不是我信不信,而是看趙沛如何說。君臣君臣,他如何說,為人臣子的我們都只能相信。」

「也罷,終歸是皇上的選擇。」元旻舟悠悠嘆道,「若我所料不差,有了唐賢妃作為由頭,咱們對北冥出兵是勢在必行。相信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要離開天京,再次奔赴戰場了。」

「我們?」謝風華詫異道。

「對,我們。」元旻舟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淡淡道,「如今皇上已經醒來,朝堂內外又有孫丞相等人協助,我自然要與你同行。再者,此次咱們主動出兵,目的在於直搗黃龍,其間兇險不用多說,我也不可能丟下你,獨自留在天京享福。」

謝風華頓時急了,「可是……」

「沒什麼可是。」元旻舟食指抵在她的唇上,目光堅定而深情,不容置疑道,「我已經做好了決定。你別指望讓我改變。」

一反常態的霸道,卻讓謝風華沒來由地心中一暖,不管不顧地撲向他的懷抱。

算了,同行就同行吧!

反正她也不想與這個人分開!

許是見慣了太多生離死別,她現在格外珍惜與身邊人相處的每一個瞬間。也就是這時,她想起了竇家父子的情況,便也把鳳儀宮內發生的事情粗略說了一遍。

元旻舟此前已經得到她大鬧鳳儀宮的消息,但此刻聽她親口說來,心中依舊沒來由地一暖。這種被信賴的感覺,實在是讓他無比貪戀,「既然蕭遙這麼說,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等下回府後,我讓人與蕭遙對接下,盡量把人安全地接回來。」

謝風華連忙點頭,又與他說了會兒話,侯府便近在眼前。

兩人攜手回了府中,又去看了下元旻冬。自從回到天京后,元旻冬整天把自己關在房子裏,既不與人交流,又不好好吃飯睡覺,整個人瞬間瘦了一大圈。

元旻舟特意從宮中請來了太醫,給元旻冬看過後,太醫也束手無策,只說讓他安心靜養,至於何時能恢復過來,卻要看他的造化了。

侯府幾人愁白了頭髮,以為他是因為目睹了那場慘絕人寰的活埋經過而受驚至此,卻沒想到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一時間,他們也只能暫時將此事拋下。

卻說,杜平飛回到鳳儀宮后,莫名地坐立不安。

她讓人去查探了唐賢妃被處置的原因,奈何沒人能給她一個具體的答案。

這個時候,她突然懷念起蕭遙來。以往這種事,還沒等她察覺到不對勁兒,蕭遙已經主動呈上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也讓她省去了很多麻煩。

以後,這種待遇,應該也不會有了吧?

杜平飛沮喪地想着,突然問向風荷,「蕭遙那裏,還沒消息傳來嗎?」

風荷當即搖頭,頗為疑惑道:「娘娘,蕭遙公公已經離開皇宮了。」

「離開了?」杜平飛臉色凄惶,吶吶問道,「他說什麼時候回來?」

風荷想起蕭遙離去時的神色,忽然不忍心告訴她實話,只能敷衍道:「娘娘,蕭遙公公想必是有什麼要緊事,才會這麼急着離開的。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了。」

之前謝風華大鬧鳳儀宮時,宮內不少人都聽到了這個動靜。為了將此事壓下去,他們這些心腹不得不威逼利誘,迫使其他人封住這個口。

而自始至終,蕭遙公公都冷眼旁觀著,不曾插手此間諸事。

風荷想起元少夫人的身份,心尖兒依舊顫抖不已。誰都沒想到,這個已經死去的人,竟然還會以那樣的身份,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她忽然就沒了主意,「娘娘,元少夫人當真是那位死去的謝元帥嗎?若是讓皇上知道了……」

杜平飛冷眼看向她,神色冰冷。

風荷身子抖了抖,不自覺地跪伏在地,戰戰兢兢道:「奴婢知錯,請娘娘恕罪。」

杜平飛臉色稍微和緩了些,語重心長道:「風荷,你也是跟在本宮身邊多年的人了,怎麼還會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不管謝風華是如何借屍還魂,成為了現在的謝二,本宮與她註定是不死不休。」

「可是,娘娘,現在謝元帥已經是朝廷命官,身邊還有個定遠侯,實在不宜……」風荷知道,自家娘娘從來都冷靜理智,只有在有關謝元帥的事情上持有罕見的偏執。

這近乎瘋魔的偏執,儼然已成了一種病態。

可當事人甚至都沒察覺到這一點。

風荷心中無比擔心,可杜平飛依舊深陷在那股偏執中,聽到這勸說,語氣裏帶了不加掩飾的不耐,「這是懿旨!你們難道想抗旨不尊?」

「奴婢不敢……」風荷整個身子都趴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杜平飛見狀,氣不打一處來,「那不過是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你在害怕什麼?你的主子是大梁朝的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要對付區區一個謝風華,難道還要害怕不成?」

「那可否告訴朕,皇后打算如何對付大梁朝手握重兵的大元帥?」

突如其來的熟悉聲音,直讓杜平飛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她機械地扭過頭,卻見面前這扇緊閉的殿門猛地被推開,一身明黃色的年輕帝王跨過高高的門檻,攜著一身駭然之氣大步走進來。

在他身後,兩名看門的宮人跪伏在地,面如死灰。

逆光中,趙沛負手走來,杜平飛眯起眼,看着那樣冷淡沉靜的臉色,一顆心提到了嗓子口。他是何時來到這裏的?剛才的話又聽到了多少?是不是已經知道謝風華的身份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心裏如刀割般疼痛難忍,也顧不得掩飾什麼,徑自問道:「皇上不是剛醒來嗎?怎麼不多休息會兒?合該臣妾去給您請安的……」

「皇後有心了。」趙沛依舊是那副冷淡的表情,緊緊鎖住她的雙眸,似要望進她此刻惶恐不安的內心。

杜平飛摸不准他心中所想,不得不擠出一絲笑容,「皇上言重了。您昏迷的這段時間,臣妾茶飯不思,卻礙於不能進入養心殿伺候,可把臣妾急死了……」

趙沛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沒有接話。

經過那麼長時間的昏迷后,他的臉色帶了些病白之色,整個人的氣勢不見頹喪,反而顯得凌厲而陰沉。饒是與他做了多年的夫妻,杜平飛也不敢與這樣的他對視。

一片沉默中,趙沛卻掃了眼跪在地上的風荷,語氣溫和道:「朕還記得,皇后素來對人寬厚,當年與你馬車初遇,還得多虧了你的出手相助。不然,我跟她也不能平安躲過一劫。說起來,那還是我們三個人第一次會面。皇后想必已經不記得了吧……」

「不,皇上,臣妾都記得……」

其實,若是他不提起,杜平飛早已將這些陳年舊事都遺落在這些年的權利紛爭中。她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這段過往,可事關重大,她不得不謹慎應對。

趙沛突然笑了,「也對,是朕糊塗了。若是你不記得,這些年又怎麼會日復一日地針對她?很多時候,朕都在想,你對她是有多深的執念,才會將全部的身心都用來記恨一個人,不管她是死了,還是活着。」

「皇上……」杜平飛立即慌了,猛地上前拽住他的手臂,有些語無倫次道,「皇上,你說過,只要你還在,臣妾就還是梁朝的皇后啊……」

趙沛垂眸,看了眼被她拽住的手臂,淡淡一笑,「朕的確說過這話。這個皇后,也只會是你。可是,朕現在有些後悔了。若當初不給你那麼多權利,是否就不會有那麼多事了?」

他每說一句話,臉上的笑容就更濃一分。

可杜平飛越看下去,一顆心越涼得徹底。

從他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想好了應對之策,甚至想好了他問起謝風華的身份時該如何回答,卻沒想到,他連問都不問,開口就是這樣誅心的話。

有那麼一瞬間,杜平飛想要躲開眼前這個人。可明知道他來意不善,她腳下像是生了根,依舊挪不動半分。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皇上,時至今日,您還來怪罪臣妾?」

「怪罪?那也得皇後有罪可怪啊!」趙沛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又拂了拂衣袖,波瀾不驚道,「朕記得曾經問過你,當初杜家做的事,你又知道多少?皇后可還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杜平飛咬緊了唇瓣,並不敢接話。

而趙沛似乎也不指望她能回答,自顧自道:「你當時說,你並不知情。如今,朕再問你一遍,當初杜懷盛私自扣下五萬兵馬的事,你到底知不知情?」

「皇上,你這是什麼意思?」杜平飛眼裏劃過一絲心虛,下意識地別過臉,沉聲道,「臣妾已經說過了,臣妾並不知道這些事情。」

本以為他會追問一番,可等了許久,她都沒等到趙沛的話,抬頭一看,卻見趙沛正靜靜地凝視着她,那眸光里似是沉澱着什麼,教人看不清楚。

良久,趙沛才對她說道:「平飛,我對你很失望。」

轉身就拂袖而去。

杜平飛卻猛地抬頭,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如山般偉岸,如松柏般俊逸。

她有預感,這個曾經撐起她頭頂一片天的男人,從此以後卻要徹底走出她的世界了!

這預感來得如此強烈,她無暇去追究來路,提起裙擺快步走了出去。殿外已經飄起了大雪,那道熟悉的身影在風雪中獨行,她正欲追上去,半路卻伸出一隻手,將她的去路攔住。

陸公公彎著腰道:「請娘娘恕罪。奴才奉命,給您帶幾句話。」

「什麼話?」杜平飛迅速地收斂起臉上的神色,在外人面前,她始終都能很好地保持着自己的儀態。儘管知道趙沛承諾了不會動這個后位,她心裏依舊有些忐忑不安。

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

陸公公有板有眼地道:「皇上說,娘娘這段時間也辛苦了,便好好待在鳳儀宮裏休息吧。宮中事務暫且移交給淑妃娘娘,別的事都沒您的身子重要。」

杜平飛一怔,身形踉蹌地往後退去。

「娘娘!」風荷連忙扶住她,目送着陸公公走遠,才不安問道,「娘娘,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啊?好端端的,為何要讓您把宮中事務移交了出去?」

「因為她啊……還是因為她啊……」杜平飛閉上眼,哽咽道,「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去招惹那個人?又何必……」

風荷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寢宮走去。

……

而趙沛從鳳儀宮出來,直接回了養心殿。

不多時,陸公公也回來複命。他隨口問了句,「皇后可有說什麼?」

「回皇上,娘娘似乎被嚇到了,奴才離開前,什麼都沒說。」陸公公小心翼翼道。

豈料,趙沛卻勾唇一笑,「嚇到了?」

杜平飛的膽子有多大,他是見識過的。又豈會存在「被嚇到」的說法?

他拋卻那些多餘的思緒,轉而問身旁的習祿,「唐賢妃那邊都處理乾淨了?」

習祿道:「前不久,孫丞相過來稟報,那會兒您並不在。北恆王已經畏罪自盡,唐賢妃和肚子裏的孩子也已經送上路了。除了一個杜成淵比較棘手,其他都不成問題。」

「杜成淵怎麼了?」趙沛臉上露出幾分迷茫,「等等,這是杜家的人?」

習祿忙道:「是杜家的人。卑職查過了,這人原先是名商人,後來與皇後娘娘牽上線,才得到了做官的機會。」

「那為何說他棘手?」

「因為,這人曾經替皇後娘娘做了不少事。雖不算作姦犯科,但次次都與元少夫人有關。而且,卑職還聽說,元少夫人在大鬧鳳儀宮后,還去此人府上教訓了一番。孫丞相的意思是,此人所做之事不算光明磊落,但也算個人才……」

「不用考慮。」趙沛立即打斷他的話,不容置喙道,「既然礙了眼,那就撤掉吧!」

習祿狠狠吃了一驚。

礙誰的眼?

他聯想起剛才說過的話,額頭青筋直跳。幸好將此事稟報了上來,否則觸了皇上的底線,這御前侍衛統領也不用做了。

正思索間,卻聽上頭又問道:「如果要出兵攻打北冥,你覺得誰能帶兵一戰?」

「自然是元少夫人!」

「那就是她了!」趙沛若有所感,提筆寫起了什麼。

習祿百思不得其解,眼角餘光瞥到紙上那龍飛鳳舞的字,整個身子頓時愣在了原地,「皇上……您……」

「怎麼?你覺得不妥?」趙沛瞥了他一眼,擱下了筆,看着寫下的字,忽然有些恍惚。

恍惚回到了那年少時候。

——「我給你打下這片江山,將來你做皇帝了,要封我做大元帥!」

——「好,一言為定。」

那就,一言為定!

從今以後,你永遠都是我梁朝的大元帥!

……

翌日,早朝上,趙沛定下了出兵北冥的計策,並封謝風華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統領梁朝萬千兵馬!

對此,無人有異議。

謝風華接了旨意,下朝後被趙沛召去養心殿,天南地北地聊了好久。直到離開時,她依舊一臉茫然,甚至懷疑趙沛醒來后換了個人。

而被懷疑換人的趙沛端坐在御案后,想起剛才那人的生動表情,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愉悅的笑容。若不是昨日偶然撞見了鳳儀宮裏的那一幕,他或許都不會知道,原來念了那麼久的人,竟然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早該想到的!

那熟悉的氣質,那麼多巧合,除了她還會有誰?

上輩子錯失了機會,留下了那麼多遺憾,幸好這輩子還有彌補的機會!

既然你想做大元帥,那麼,這一切,就如你所願!

……

而定遠侯府里,謝風華與元旻舟說起這件事,依舊摸不著頭腦。

元旻舟卻只是神秘一笑,似乎洞悉了趙沛的心思,可卻沒有點明。嚴格說起來,皇帝還是他的情敵,他不暗中詆毀也就好了,哪裏還會替人做嫁衣裳?

他可得把自己的小妻子看牢了!

謝風華並不知道這一茬,聽到蕭遙將竇家父子送上門,二話不說就奔了過去。待看到安然無恙的父子倆,她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蕭遙卻安靜地站在一旁,神色裏帶了幾分輕鬆。

謝風華走過去,沖他道謝,「他二人死裏逃生,全賴於你的幫助。從此之後,你替杜平飛做的那些事,就此一筆勾銷。」

她知道,杜平飛既然能指使杜成淵臨陣脫逃,必然是打了將竇家父子置於死地的主意。而蕭遙從杜平飛的手裏將人救下來,於情於理,這都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兩條命,道謝都是輕的!

可蕭遙卻很開心,「當年您救下我的命,我卻不辨是非,做下了那許多錯事,您不怪罪,對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

謝風華擺擺手,轉而問道:「皇宮那裏,你打算怎麼做?」

那日,她大鬧鳳儀宮后,聽說蕭遙也與杜平飛翻臉出宮,後續卻沒怎麼關注。此刻好不容易逮住了當事人,便也隨口一問。

她沒指望蕭遙會回答,但事實上,蕭遙卻很認真地問起她來,「您覺得,我該重新回到宮裏嗎?」

謝風華一怔,隨即道:「這是你的事。你想回,那就回。不想,那去哪兒都無所謂。」

蕭遙認真地思考着她的話,片刻后,卻見他目光堅定道:「我想回宮裏。」

其實,他之所以會問謝風華,只是心裏存着一些愧疚心理。若是謝風華反對他回宮「助紂為虐」,就憑她曾經救過自己的命,他也會遵守。

這是他曾經對救命恩人立下的誓。

只是沒想到,杜平飛會起了那樣的心思,將這救命之恩挪到了自己的頭上。

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待在那人的身邊,如今再想要離開,卻發現已然不能夠了。

既如此,那就隨心而為吧!

謝風華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尊重他的決定。橫豎杜平飛已經被剝奪了權利,她也不擔心那女人再出什麼么蛾子。

送他離開后,她想要去尋找竇長柯聊聊。卻被告知竇長柯去找元旻冬了,腳步一頓,便歇了這份心思。

而竇長柯被人帶到了元旻冬的房間,等看到雙手抱膝呆坐在床上的少年時,忽然神色一變,腳步彷彿有千萬斤重。

這才過了多久,這人就已經成了這副痴傻的模樣?

他一步步挪過去,在床邊坐下,伸手撫上元旻冬的肩頭,輕聲喊道:「冬瓜?冬瓜是我,我回來了……」

「回……回來了?」元旻冬渙散的瞳孔慢慢有了焦點,當目光落在竇長柯的身上時,他眼裏突然迸出淚光,像是突然清醒了過來,狠狠地將竇長柯抱住。

……

踐行宴后,謝風華與元旻帶兵北上,打了北冥人一個措手不及。

北冥內鬥正處於最激烈的階段,還沒等北冥朝中騰出人手來抵禦外敵,謝風華二人已經帶兵攻下了大部分的城池。隨後,直搗黃龍,將北冥皇室一股腦兒給端了。

至此,天下大驚!

謝風華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着戰亂后的北冥都城,臉色里依稀可見一抹凝重。

「北冥已破,咱們擇日便回。」元旻舟走到她身旁,低聲道,「在此之前,你可要去看看那位幫了咱們大忙的人?」

「你說令鳶飛?」謝風華問道。

元旻舟點頭,「此次,若不是她偷來了那些皇城佈防圖,咱們也不可能那麼容易就結束戰事。於情於理……」

「你希望我去見她嗎?」謝風華忽然神秘兮兮問道。

元旻舟眼裏劃過一絲無奈,好歹也是半個情敵,他是腦子壞了才會有這個希望。

「既然你不希望,那就不見。」謝風華拉住他的手,緩步走下城樓。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彷彿就這麼到了天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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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鏡:與子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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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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