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壯士競渡蘭江水
祁元娘膽子小，嚇得臉都白了：「快別說了，小心嚇著阿好。」
「我不怕！」
蕭沅好是個重口味，什麼戰爭片、恐怖片沒看過，還怕這點小兒科嗎？
「舅舅，你說說看，你們是怎麼過這個蘭江水的？」
孫馳合上書，目光移到窗外緩緩後退的風景上，眼前彷彿現出怒吼的波濤，奔騰的蘭江在腳底川流不息，大地都跟著顫抖起來。
「在軍中找出數十個識水性的好漢，在他們腰間綁上繩索，讓他們游過蘭江。」
蕭沅好已經能想象當時的慘烈了：「我的小丫頭裊裊跟我說，蘭江很恐怖，水流特別急，沒有人能活著游過蘭江的。舅舅，那數十個壯士，最後活了幾個？」
三十人，只活了九個。
孫馳抿了抿唇，哪裡是軍中壯士，分明是當地村莊的壯丁。
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村子的名字。
小羅庄。
小羅莊裡有個人，是逆公子蕭震霐的親信。
蕭乾從雲州一起兵，蕭震霐便也在濟州自稱為王，率軍堵住滄州軍，孫家父子這才取道錦州。
當時，蕭乾的雲州軍在盛州祁陽府附近，遇到了逆公子蕭震霑的叛軍，戰況膠著，急需馳援。
而濟州又被蕭震霐所把守，要想與雲州軍會合，只有渡過兇猛的蘭江。
可滄州軍鎮守漠北，軍中男兒都是大漠雄鷹，在蘭江水面前，卻成了旱鴨子。
孫馳這個急先鋒，望著奔騰不息的蘭江水，急得吃不下，睡不著。
這時，駐紮在小羅庄的兵營卻捉住了一個細作，正是蕭震霐那個親信的阿翁。
老阿翁年歲已大，膽子卻不小，趁著夜色，偷偷在兵營的用水裡下毒，還趁人不備，當場殺了兩個小兵。
有個將士沒忍住，率兵衝進小羅庄，準備拿下這老翁的家人問罪。
誰知，這八個人組成的小分隊一去不歸。
孫馳發了怒，親自領兵進了小羅庄，這才知道，這個村子里的人都已經聽了老翁兒子的話，認了蕭震霐為新大王，視滄州軍為賊軍。
那八個人被小羅庄自己組織起來的護軍用極其殘忍的方式殺害了。孫馳帶人去的時候，只找到八個人的人頭。
其餘部分，就在村中支起來的大鍋里煮著。
幾個農婦嘻嘻哈哈地在一旁剁著蔥花，切著小菜，孩童們都圍著沸騰的大鍋拍手歡騰，喊著有肉吃了。
而八個壯士的人頭，就靜靜地放在地上，八雙失去了生氣的眼睛，默然無語地看著這出世間慘無人道的荒誕。
孫馳至今也無法用語言描繪出當時是什麼感覺，他只記得自己握著銀槍的手在發抖，下令屠村的聲音冷得似漠北的大雪。
他本不想屠村的，可村中六七歲小兒竟然也能團結起來，朝著滄州軍身上丟石塊，此等小兒，若是留下性命，將來必成禍患。
那三十個渡水的漢子，就是這小羅庄倖存的人。
蕭乾登基之後，有人曾經以此攻訐孫家，都被蕭乾給壓下來了。
但孫馳的名聲卻完了。
那時他的雙腿已經殘廢了，這世間從此再無銀槍白馬俏玉郎，飛翼將軍也不過是個曾經響亮的名頭罷了。
孫阿蠻又膝下無子，送女入宮的世家為了讓自家女兒坐上王后之座，一面在朝堂上捉住孫馳屠殺小羅庄大做文章，一面在後宮中拿住孫阿蠻無子，逼迫蕭乾另立新后。
那幾年的日子可真難啊。
孫馳握緊了拳頭。
阿姊說，此時要藏拙。
他便日日閉門不出，酒醉不醒，哪怕蕭乾使人來探望，也關門狂浪。
慢慢的，外頭果然不再揪著他不放了。
可阿姊在宮中的日子更加難過了。
而他，人一日一日地荒廢著，漸漸地，就真的成了個廢物了。
孫馳陷入了回憶中，蕭沅好也不再打擾他，和蘇蘇擠在一起，去逗弄蹄髈。
蹄髈是一隻很乖的大白貓，只要有吃的有喝的，它就任人蹂躪。
蕭沅好把它抱在懷中，一邊揉搓，一邊笑嘻嘻地道：「等到了莊子上，咱們給蹄髈多找幾個媳婦兒，讓蹄髈也好好享受享受。」
「哪兒學來的話？」
祁元娘瞪著蘇蘇，盤問道：「你平常就是這麼伺候阿好的嗎？這等混賬話，她是從哪兒聽來的？」
蘇蘇自己還是個小姑娘呢，她根本聽不懂蕭沅好關於享受的那番言論，只知道給蹄髈找媳婦是一件好事兒呀，女君為什麼要發火呢？
蕭沅好卻立馬就明白過來了。
給蹄髈找幾個媳婦兒都不是問題，但是不能說讓蹄髈也好好享受享受這種話。
她忙吐了吐小舌頭：「舅母，你不要怪蘇蘇姐姐，我是聽三哥哥說的。」
「三公子？」祁元娘皺皺眉，「三公子真是不像話，怎麼什麼渾話都敢說。阿好，你以後不許說這樣的渾話，不然，我可要生氣的。」
蕭沅好忙跟祁元娘再三保證，心裡頭卻敲響了警鐘。
她這些日子過得太輕鬆，還以為自己已經融入了這個時空，卻忘記，之前二十幾年的教育和思想是根深蒂固的。
想要徹底融入大燕，還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馬車一大早出了京，一路搖搖晃晃，到晌午的時候，終於行到了恩澤湖邊。
蕭沅好並不知曉恩澤湖有多大，她知道一萬五千畝是一片很大的地方，但當這一萬五千畝湛藍的湖水忽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才確切地知道，這是多大的一片湖泊。
孫馳讓喜子將車停在恩澤湖邊，任由蕭沅好爬到車轅上，獃獃地看著面前的恩澤湖。
這怕是得有兩個西湖大了吧？
蕭沅好嘖嘖舌，那於家原先竟然有這麼一大片良田，他們家得有多少佃戶，每年又能有多少出產？
怪不得傾城夫人出手闊綽，喜好奢華，人家娘家有錢啊！
「你看到了吧？」
孫馳捲起書，敲了敲馬車壁：「你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淹了萬畝良田啊！」
蕭沅好回頭望他：「舅舅，淹得不好嗎？」
孫馳愣住了，片刻之後，忽然大笑起來：「好！淹得好！」
若是別人家的良田被淹，他肯定要惋惜上一陣子，但是於家的嘛，那就要痛飲三杯！
「殿下，你快看！」
蘇蘇指著遠處一大片迎風招展的水稻田，道：「那是不是殿下的農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