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晨的偶遇

一人一鬼相安無事地共處那麼兩三天後。

這天清晨，洛楊覺得自己應該去鎮子上溜達一趟了。不說他還沒有完全熟悉這個未來自己要生活很長一段時間的鎮子，就說他自己用行李箱攜帶的便攜食物都吃完了，正好宅子里也給他貼心地配置了大容量的冰箱，他感覺可以上街去採購一批新鮮食物儲備起來，反正他也會一些簡單的料理技能，省得自己老是為今天吃什麼發愁。

這幾天除了泡麵就是餅乾，實在不是一個適合長久生活的健康選擇。

「你不是有那個東西，是叫手機么，那玩意不是可以用來網購嗎，直接叫附近的超市幫你送過來不就行了。」凡霖越坐在高高的柜子上，自以為好心地提醒起洛楊，畢竟他自己就非常不喜歡出門，這是他將心比心的提議。

「我這次想要順便逛逛小鎮，我又不像你有社交恐懼，不至於完全窩在家裡……不過凡霖越，你連手機都知道？我還以為你什麼也——」

「我又不是什麼老古董，我就算不出門也會看電視啊！」凡霖越的雙手下意識拍打起了柜子，讓柜子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洛楊不知道他原本在宅子里如何折騰這些傢具，現在他只覺得它們看上去非常可憐。

「幸虧房東一直給宅子交著各種費用，你才能那麼舒服，不然早就變成荒廢的鬼屋了……這讓我感覺……他是不是發現了你的存在？一直給宅子續費不止是為了讓那些中介省點事吧。」

「那我可不知道。」少年擺擺手。「反正這些費用以後都是你交。」

洛楊沒再回應，點點頭算是默認了，然後他從鞋櫃拿了幾個空塑料袋放進口袋，便出門了。戶外，天空一點點亮堂起來，早上的街道像是剛剛醒來一般，逐漸開始起了些人聲和煙火氣。

從連接宅子的小道走了五分鐘左右，洛楊來到了小鎮重要的主道——南和街，從這條主道可以前往小鎮不同的區域。

小鎮格局不大，莫約一個上午的時間就能在裡面繞一個圈子了。

「有點餓了。」

洛楊沿著街道以散步的速度走著，一邊看著手機思考周圍的路線，最後他決定在採購食物前先解決一下自己的早餐問題，反正距離超市開張還有一段時間。身邊不斷有學生模樣的孩子雀躍地跑過，前往這座鎮子上唯一的學校，也就是本地建立的南和中學與其附屬小學，這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可以說這鎮子大部分居民都是從這所學校畢業，之後他們往往需要決定自己要留在本地工作還是前往外地繼續學習。

學校附近應該有什麼小吃店之類的店鋪吧。這麼想著，洛楊便穿過一條馬路，跟著學生們走著，他的步子不快，陸陸續續有學生越過他跑向前方，看著他們，洛楊不禁緬懷起自己的學生時期。

不緊不慢地走了十幾分鐘后，洛楊便來到了南和中學門口。這個時候已經過了上學的高峰時間，原本熙熙攘攘的道路漸漸恢復了早晨的寧靜，很快學校里開始陸續傳出了早讀聲，昭示著學生們新一天充實的學習開始了。

「他們念的是英語么。」

洛楊學生時期成績最差的就是英語，所以什麼也沒聽懂。

學校門口正對著一個流動型的早餐攤位，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哪個學校外沒有一些這樣的店呢。洛楊想著自己的心事，一邊走向那個有著紅色頂蓬的攤位，攤位的老闆此時剛剛清閑下來，他看上去非常年輕，五官一眼望去雖然不是特別突出，但讓人感覺非常協調舒服，他此時正雙手叉著腰，一副稍作休整的樣子。

洛楊走近了，那老闆馬上就看到了他，雙手馬上放下，拍了拍自己攤位上包裝好的現成餐點，那些餐點被買走了不少，現在缺了好幾個空位，已經不是滿倉的狀態了。

「嘿，小夥子，想來些什麼點心嗎？」

「來個土豆卷餅和熱豆漿吧。」洛楊撇了一眼，很快就作出了決定。

「好咧，拿好了，這些都是現做的，儘快吃吧。」老闆爽朗地笑了笑，把東西包好遞給了洛楊，只是後者剛剛接過便感覺周圍似乎有一陣冷風吹過，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隨即警覺起來，打量起了四周的光景。

只見有幾個佝僂的黑色身影正緩緩向著早餐攤子的背後靠近，快接近攤子的時候，他們紛紛向著攤子伸出了乾枯消瘦的手臂，似乎在費力地夠著攤位後面擺放的其它點心。

「小心！你後面有——」

洛楊算是個正氣十足的年輕人，他略顯渾厚的聲音猛地把那些身影震住，他們開始瑟瑟顫顫，然後後退幾步，在攤子老闆身後轉起圈來像是在躲避洛楊，這一幕讓洛楊也一下子困惑起來。

「呃，這是些什麼東西！？」

「這位小哥，你不要那麼大聲，你有點嚇到他們了。」

老闆突然板起臉，語氣也變得嚴肅，說道：「你能夠看到他們吧，不用怕，他們只是在附近徘徊的弱小遊魂而已。」隨即他又恢復了平常面對顧客的隨和表情，從攤子里拿出一些看上去有些透明的點心分發給周圍的黑影，黑影們雀躍地擁擠著，揮舞著像是爪子般的手臂哄搶那些點心。

老闆看到這漸漸混亂的場面不禁皺起了眉頭。

「你們，排好隊一個個來。」

他的聲音彷彿水波在黑影中回蕩，遊魂們突然安靜下來，接著便戰戰兢兢地排起了隊。

「啊——」洛楊有些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只知道自己面對的這個攤子老闆並不是一個普通人。

「我看你這大驚小怪的樣子，你不是天生的陰陽眼吧。」老闆一邊向著勉強排成散亂隊伍的遊魂分發點心，一邊看向洛楊，然後眼神不再移動，直直地凝視著他。「嗯……我沒見過你……你不會就是租下了小凡那個宅子的新租戶吧……哦對對對，幾天前中介那邊是有這樣的消息，原來那個新人就是你啊。」

「小，小凡……」洛楊頓時感覺有些肉麻。

「那小霖越？這種小事情隨便啦。」老闆的話語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即使說著無關緊要的話題也不會讓人覺得煩躁。「看你沒被趕出來，他大概還挺喜歡你待在他那的。」

「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畢竟他對房客的選擇還是挺挑剔的，對沒有好感的傢伙……打個比方吧，就連那間屋子的房東正主都被他趕走了呢。」

「是么。」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看著遊魂們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點心，洛楊感覺自己更餓了，對於老闆的話他聽過就罷也沒多想，三口兩口吃完了自己手裡的卷餅后，才問老闆：「他們在吃什麼，那不是一般的食物吧。」

「那些是用靈力做的點心，一般人看不見。」

「那些點心好吃么？」洛楊見對方表情變得怪異，忙加上一句。」別誤會，我是個漫畫家，最近正在連載怪奇妖魔題材的漫畫，對這些事情都會比較好奇，你可以理解成日常取材吧。」

「漫畫家？」

「就是在紙上繪製故事……」洛楊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有些口拙。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老闆突然笑了起來。「反正你想要知道更多神奇的事情吧。」

「嗯。」

「那我這麼說吧，那些靈力點心可以與遊魂發生特殊的反應，類似於填飽肚子吧，讓它們不再因為飢餓而躁動，也可以將靈力暫時儲存在它們的身體中，至於味道……我想對於它們來說，應該類似人類口中的珍貴佳肴吧。」

老闆突然伸手摸了摸下巴。

「我想這些見聞對你來說還不夠看……看在你是小凡『朋友』的份上，今天就特例讓你見識一些正式的場面吧。」

洛楊只感覺一個恍惚，然後眼前便出現了一幅與校門口截然不同的景象。洛楊環顧四周后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陌生而寧靜的青翠林子，早晨的淡淡陽光穿行其中，形成了斑駁樹影，光影流轉，洛楊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只是獃獃地看著站在自己對面的早餐攤老闆。

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上了一襲墨綠色的古樸長衫，腰間纏著繁複的淡金色織帶，長袖垂落隨著清冷溫和的山風輕輕翻動，讓洛楊隱約感覺面前有陣陣仙風掠過。

「即墨愉。你也可以叫我墨魚或者摸魚哥哥，鎮上的大家都是這樣稱呼我的。」

「很好聽的名字……但是我拒絕。」特地研究過些中式人名的洛楊當然知道這個複姓名字里埋著什麼樣的坑，他才不會蒙頭往裡跳。「這裡是什麼地方。」

「椅子山。」

「我沒有聽說過，那是什麼？」

即墨愉頓時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讓洛楊不禁反思自己，但他的印象地圖裡的確沒有這個標著奇怪名字的地方。

「你租借這間宅子的時候，中介肯定對你說過一句：『本鎮四面環山，水草豐茂，空氣清新，氣候宜人，特別適合獨居喜靜的住戶。』吧。」即墨愉說完，洛楊回憶了一下，的確有這麼一回事，他點了點頭。

「這座椅子山就是那些中介嘴裡所說的『山』，雖然這座山佔地不大，但也算是本鎮的根基，也是我的家，你可不要小看它了。」

「你的家？你住在山裡？……不對，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嘛，用你能理解的說法說，我是椅子山的山神，算是正式仙人編製內的公務員哦。」

洛楊有些驚愕，隨即緩過神來。

「公務員？」

「當然不是你們人類世界的公務員，只是讓你容易理解一些。」

「哦……那你和凡霖越有什麼關係？或者，他是怎麼死的……」

「這就說來話長了，在百年前的仙魔大戰里，他不幸傷重然後…………」即墨愉大大咧咧地說著，時刻觀察著洛楊的表情變化，然而很快他就從洛楊的撲克臉攻勢中敗下陣來。「你讓我現編一套玄幻故事么，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拜託，洛楊你認真想想，你覺得在這麼小的鎮子里會有什麼波瀾壯闊驚天動地的故事嗎？」

「啊……那可未必呢，再小的地方都有可能迸發出神奇的傳說。」

「好了好了，我可說不過你，如果有機會，就請我去都城裡收費最昂貴的咖啡館，我會考慮告訴你關於他的事情，那也算是我們仙人中流傳的一件大事了，不過以人類的角度，那的確和玄幻故事沒什麼差別。」即墨愉似乎不想現在說那些事情，於是很快轉移開了話題。「不說那些了，開始正事吧，我讓你來這裡，是想讓你見識一下我們山神的日常工作。」

正事？洛楊完全猜不透這個自稱山神的早餐攤老闆接下來想要做些什麼，只能在一旁靜靜地觀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