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永始宮

第二章 永始宮

謝陵這次回京,除了述職就職,其實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參加昭皇室各位世子郡主封典。幾年在外,家裡男兒也大了,是時候帶他們出來走動走動,認識認識各家孩子,更重要的是定下長子謝宥一婚事。

昭帝蕭越膝下子女算得上單薄,至今只有二子兩女。幸好單薄,公主郡主他是不敢高攀也不敢結親的。

前朝駙馬十個倒有八個婚姻不幸,江陵城一直流傳著一句話,「寧娶十頭豬,不敢娶公主」,雖說娶公主可以享榮華富貴一步登天,但世家大族卻都「辭疾不應」,碰上皇帝問年庚更是裝聾作啞顧左右而言他。

某朝有個哥們,收到皇帝想招他做駙馬的聖旨后十分硬氣的回了皇帝一封《讓婚書》,道陛下把公主賜給臣,臣又喜又怕。喜的是天恩浩蕩,怕的是世事無常,自大周分裂以來,凡是和皇室有牽扯的家族要麼輝煌要麼衰落。臣惶恐,不敢承受這麼大的福分,害怕高攀折壽,請皇上收回成命。

然後這哥們最後還是娶了公主,後半生在圍牆裡捶胸哀嚎。

謝陵想到這兒,算了算頗有幾個郡主年紀和宥一年紀相仿,再想想烤羊排都吃不香了,眉頭緊鎖一臉沉重,慌的蕭夫人連忙問詢。

這廂謝家兄妹四人跟著宮人去永始宮拜見姑母謝太妃,謝定一謝葦一嘰嘰喳喳不停,謝宥一微皺眉頭,「宮裡肅靜,你們安靜些,看看你們二哥。」

謝慎一微笑不言。

謝慎一自小安靜,身體孱弱多病,謝定一常形容他二哥是個美人燈,一吹就破。

謝定一笑嘻嘻,「好的好的。」

沒走兩步又和葦一笑鬧不停。

謝宥一暗想,剛看小郡主難過非常,不知現在如何了?葦一都是這樣,可想這幾年來京中世家子弟如何排斥她,不由得微微心疼,那雙盈盈含淚的眼睛,嬌怯怯看人,讓他一想起便莫名愧疚。

沉思間四人已至永始宮,掌事女官蘇瑤攜著宮人忙迎上來笑道,「幾年不見,大少爺可長高不少,二少爺也長高了,三少爺還是這樣頑皮。」

葦一不識得蘇瑤,只轉著滴溜溜的黑眼睛瞧她,蘇瑤俯身摸著葦一肩膀笑,「這定是小姐了,你可沒在京城出生,你三個哥哥我都抱過,就沒抱過你。」

葦一來回打量,歪頭奶聲奶氣清脆又果斷的道,「我不識的你,不許你抱。」

蘇瑤大笑,「和三少爺小時候一樣樣的。」

謝定一拉了蘇瑤衣袖,「阿嬤,我去凌州這幾年可想蔚初哥哥了。」

蘇瑤笑,「蔚初時時問起你。我前幾天說三少爺快回京了,他高興的幾晚上睡不著。等會拜見完太妃讓他見你。」

葉蔚初是蘇瑤獨子。蘇瑤在十八歲本該出宮的時候未出宮,嫁的夫君正是自家主子爺謝陵一手提拔起來的前朝禁衛軍統領葉孤水,葉孤水如今調任到長州,葉蔚初便留在宮裡作了太子伴讀。

謝定一聞言欣喜不已,忙慌慌拉了蘇瑤去拜見太妃。

謝太妃閨名謝阮寧,是前朝高帝嬪妃,謝陵二妹,因謝家扶持新朝有功,破例留在宮裡,謝太妃幾次上書想去山裡清修,蕭越未准,道太妃素來體弱,山中苦寒,不如留在宮中休養,謝陵知道妹妹這幾年確實身體每況愈下,也不忍心她去山中。

幾人進門,侍女忙捧了蒲團依次放好,謝宥一兄妹四人恭敬請安。謝阮寧保養得宜,雖略顯懨懨病態,但著實是位標誌美人兒,見侄子侄女請安,忙請侍女拉了四人起身。

謝葦一打量四周,端的是典雅非常,卻自有暗暗貴氣,她知道榻前端坐的富貴麗人是自己姑姑,卻也意識到不能像家中一樣放肆,只端坐了滴溜溜看三位哥哥。

謝太妃看侄女伶俐,不由得心生疼愛,拉了葦一坐在自己身邊笑道,「葦一這模樣真俊,阿瑤,你看眉眼像不像姐姐?」

蘇瑤點頭笑道,「可不是像大小姐?我剛還說呢。」

謝阮寧細細問了三兄弟回京途中事,又問學業騎射,點頭讚許道,「還算上進,少年易逝,為學需趁早。你們父親還在太廟?」

謝宥一起身恭敬答,「是。父親說祝祀完就來請太妃安。」

謝阮寧點頭,「你們在宮裡玩耍,需要什麼吩咐宮人便是。」

看主子說了會話面露疲倦,蘇瑤領了他兄妹四人下去,外面等著的葉蔚初遙遙朝謝定一招手,「定一,這兒!」

謝定一手舞足蹈跑去和小夥伴擁抱在一起,葦一最喜人多,看幾個小哥哥熱鬧,忙小短腿跑了去跟著她三哥。

謝宥一隻得安頓三弟道,「好生玩耍,莫要生事。」

謝慎一也道,「照顧著妹妹。」

話音剛落,一群孩童已跑不見。

永始宮最多桐樹,滿園新綠,兄弟二人撿了牆根處一石桌坐了,蘇瑤陪著他們說話,又吩咐侍女端茶點來。

三人又細細道了分別後事,蘇瑤嘆道,「太妃總說這裡已不是家,哪有一直住別人家裡的?咱們這皇帝又憐太妃多病體弱,不準搬了去外面。我看這次太妃是鐵了心讓二爺說情。」

謝宥一道,「何不在外面尋了舒適屋舍讓太妃住著?」

蘇瑤道,「太妃是皇家人,出宮便只能入寺。」

三人正說著,一群宮人擁著荼蘼花架下那綠衫女孩浩浩蕩蕩進門,靈璧一眼便瞧見牆根的二人,頓時小臉微皺,氣惱道,「阿嬤,這兩人怎麼在太妃宮裡?我不喜歡他們,快讓他們出去!」

蘇瑤忙拉了靈璧手,「二殿下見過他們?他們怎麼招惹你了?說來阿嬤替你出氣。」

靈璧道,「就是這兩個人欺負姐姐!」

謝家兄弟對視啞然,不明白自己怎麼欺負郡主了。

蘇瑤聽靈璧說,已明白六七分,忙哄勸道,「宥一慎一是太妃侄兒,他們不敢欺負郡主的。他們若再讓殿下生氣,請殿下關了他們去掖庭司出氣。」

靈璧聞言氣稍順,瞪了二人一眼,「你們,離我家姐姐遠些!」

蘇瑤暗笑,忙轉移話題問道,「殿下來找郡主?她回來就睡下了。」

靈璧道,「並不是。娘娘讓我帶話,如太妃身體有恙,晚宴不必來了,將養要緊。」

嗓音稚嫩,卻說的一板一眼。

蘇瑤笑,「娘娘最是體諒太妃。我這裡先替太妃謝了,也謝謝二殿下帶話呀。」

「敏行起來了請告訴她,來找我玩。」

說完又瞪了二人一眼方才走了。

謝宥一心裡好笑,只聽說二殿下驕橫,其實是個嬌蠻的小女孩罷了。心中一動,他問蘇瑤,「敏行郡主和太妃一起住著?」

「是呀。敏行郡主自接到宮裡就在太妃身邊養著,郡主性子和太妃像,太妃很喜歡她。」

至晚謝陵才抽空來永始宮見妹妹,復又匆匆攜了三子去拜見蕭越。

離京時謝二謝三還小,謝宥一年紀稍長,對天子還有印象。

不僅有印象,印象還很深。

因為天子搶走了自己心愛的小妹妹。

眼前的青年依稀還是謝宥一十歲記憶里的模樣,歲月待他很寬容,七年過去,這青年越發翩翩,謝宥一還是少年人,卻也覺得眼前人英氣清朗,確實有一幅好相貌。

蕭越讚許道,「三個孩子委實生的好。」

謝陵忙一一介紹。

蕭越點頭,「宥一可先放南方軍歷練兩年。」

南方軍是昭建國主力軍,絕大部分是蕭越嫡系。謝陵大喜,忙謝過,兩人閑話不提。

謝陵趁勢說了謝太妃事,蕭越沉吟道,「太妃身體素來不豫,故朕一直未許太妃請,若如此說,那便准了罷,等六七月天熱,山中正涼爽,可請太妃上南山清修。一過十月天寒,諸事不便,還是回宮的好。」

謝陵道,「皇上考慮周全。臣代太妃謝過。」

蕭越貼身內侍夏淵續了茶,輕聲道,「皇上,離夜宴還有半個時辰。」

蕭越又和謝陵閑話片刻,方起身去承舜宮更衣。

晚七點剛過,蕭越攜了後宮諸人準時到迎仙苑。

諸禮畢,席間觥籌起伏,一派喜樂。謝宥一遠遠瞧見敏行小小的身體坐的端正,臉上已無午間的可憐模樣,心裡舒了口氣。

蕭越近來因北朝頻繁騷擾邊境頗有些氣悶,午間又不曾進飯,這時空腹飲酒便有些頭重,遂起身出去透氣,容嬪看他起身,忙詢問,蕭越按住她肩膀,「朕出去透透氣,你先應著。」

容嬪柔順點頭,叮囑夏淵好生跟著。

見皇帝中途離場,底下眾人鬆口氣,暢懷推杯換盞,更加喧嘩熱鬧。

沿著廊橋行至沉香水畔,池塘波光瀲灧,小荷才染新綠,自有脈脈清香,轉過假山就到了搖光苑,是看星的好去處,搖光苑的集風樓也是內苑的最高處,站在最高層可一覽京城。

夏淵摸不准他心思,也不好搭話,只默默跟著。

兩人上了集風樓,此時江山燈火萬里,星星點點一直消失到天盡頭,江陵城燈火輝煌,天上銀河縹如素練,地上護城河璀璨流轉,好一派盛世景象。

「太妃可是又病了?」

「下午聽說心絞痛又犯了,已派了太醫診治。」夏淵斟酌著道。

蕭越聞言下樓,夏淵揣度著他可能要去永始宮,看主子心情不暢,也不敢問,亦步亦趨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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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歌行之凌波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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