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再相見

第六十一章 再相見

池魚醒過來的時候,日頭已經落下,房間里一片昏黃。

池魚呆了許久,才扶著額頭想要起身。

「醒了?」

是熟悉的聲音,帶著男子特有的溫柔腔調,她曾經最愛的他溫柔的話音。

池魚這才將目光投向榻上,昏暗的房間里,端端正正的坐著一人,即使是如此的境地,依舊是君子端莊的模樣。

這暮色勾勒出男子的輪廓,黑白明暗之間,叫池魚晃了好大一會神。

薄綏之起身,走到了燭台旁,沒等他點亮,池魚已經開口制止了。

「別點燈。」

薄綏之點燈的姿勢卡頓了一會,依舊點亮了這燭火。

火光一下子照亮了薄綏之好看的臉,他轉過身,瞧見了躺在床上的池魚。

睡夢中流的眼淚,花了妝容,腫了眼眶。

有些不好看。

那雙看不出原本模樣的眼,盯著薄綏之,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薄綏之看了一會,不知想到了什麼,移了目光,望著窗外出了神。

兩人都不曾開口。

良久,薄綏之終是開了口,「你休息會,過會我派人將你送回去。」

池魚攥著被子的手,抓得太緊,幾乎筋攣。

「薄綏之,你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貓哭耗子嗎。」

「你真叫人噁心。」

「薄綏之,你會有報應的。」

不知是沒聽見,還是聽見了沒有反應,薄綏之邁著步子,出了門。

即使是背影,也依舊是好看的。

池魚撐到再也看不見薄綏之的時候,才亂喊一通,砸掉了房間的杯盞,叫進來服侍的環兒嚇了一跳,以為薄綏之又做了什麼。

池魚攔住了要去找人算賬的小丫鬟,有氣無力的說道,「走吧,我要帶我爹爹回家。」

環兒扶著池魚一步一步往府外挪去。

莫名的,池魚覺得這一步一步走下去,大概就像她與薄綏之一樣,一人往外,一人向里,曾經熱烈而又美好的相遇,到最終慘淡收場。

這一步一步,走在揚州城的土地上,走在灑滿了陶太守鮮血的泥沙里,走在這來來往往川流不息愚昧又無知的百姓中,迎著暮色,葬送了池魚美好的過往。

這人心,總是最壞的一件事物,裹著人皮外衣,有人在上面勾勾畫畫,畫著這江山如畫,歲月靜好,畫著春江水暖,水調歌頭,叫人嚮往,沉迷。到了,掀開這外衣,依舊是血淋淋,冰冷冷的白骨內臟,叫人不寒而慄。

池魚想著想著,臉上的淚漸漸收了起來,腳步匆忙,她要去找陶太守,她還要帶他回家,她還要接哥哥回家,她還要等娘親回來,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容不下兒女情長,容不下悲春傷秋,容不下愛恨情仇。

環兒瞧著池魚面無表情的臉,有些慌亂。

「小姐,小姐,你哭出來吧,哭出來好受些。」

池魚轉過頭,瞧著小丫鬟,將環兒凌亂的發,整理好。

輕輕開了口,「環兒,我沒事。我們走吧。我們要做的事還多著呢。」

暮色漸濃,環兒瞧見帷幕下小姐的臉,充滿了她從未見過的堅毅。小姐的神情狼狽,環兒卻覺得格外的好看,「小姐,聽挺過來了。」

瞧見這兩人進了衙門,吳鉤這才折返回了薄府。

薄府燈火通明,吳鉤的進府的時候,管家略帶不安的帶著吳鉤進了大廳。

「吳大人,少爺下午一直在聽曲,您看,這可如何是好?」

吳鉤腳步不停,直直進了門,「無事,阿叔您先下去歇著吧。」

進了門,瞧見薄綏之端端正正的坐在席上,台下幾個舞女略顯僵硬的跳著舞,倒是唱小曲的歌女,一雙眼睛,脈脈瞧著薄綏之,勾人得緊。

吳鉤行了一禮,薄綏之卻放佛沒瞧見,瞧著歌女,走了神。

直到一首歌了,薄綏之才抬抬手,叫幾人下去了。

那歌女走的時候,瞧了薄綏之一眼,倒是情深,吳鉤心中一聲冷哼,薄綏之卻毫無反應。

「少爺,陶小姐去了衙門。瞧著,神色穩定。」

薄綏之給自己倒了杯酒,放在手中把玩著。是揚州特有的酒,喚作「風情」,就跟揚州城一樣,多情又薄義,叫人捨生忘死,叫人紙醉金迷。然而,再美的風情,都不過是一場虛幻。

吳鉤安靜的立在一旁,也不催促、

薄綏之終是一飲而盡,酒液污了衣衫,習慣性的去撫腰間的玉笛,才想起來已經放進柜子里收起來了。

他的手卻依舊停留在以往的位置,發了會呆,張了張口。

卻還是沒能說出來一句話。

吳鉤卻又開了口,「陶小姐心性堅韌,定會安然無恙的,倒是少爺您太執著了,容易傷身。」

薄綏之聽了這話,嘲弄的笑了,拿著酒杯抵著吳鉤的下巴,湊了近前,「吳鉤,是不是陶太傅給了你太多特權,到叫你愈發膽大了。」

吳鉤不卑不亢地跪了下來,抬眸瞧著薄綏之,「並不是太傅,是少爺你。」

薄綏之瞧著吳鉤,將杯中酒遞給了吳鉤,吳鉤瞧了薄綏之一眼,接過一飲而盡。

薄綏之負手站了起來,「下去吧,明日收拾行李,回金陵。」

「是。」

出門的吳鉤,嘴角牽起一抹笑意,「薄府的繼承者,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吶。」

夜色漸濃,薄綏之站在窗前,瞧著這揚州的月色。

依舊是一地清涼,灑在地面,像是流動的波光。

恍惚間瞧見那人的笑,那人的小脾氣,那人的眉眼,那人的身姿,那人的詰問,那人的眼淚,不過短短几月,放佛用盡了一生的氣力。

薄綏之瞧著月光,又想起了那年母親帶血的笑,他這一生,絕不會與父親一樣,保護不了自己的家。

大概世事,不過有緣無分,有始無終。

但總有一天,他可以將這一切都掌握在手裡的。

但這一切里,沒有池魚。

大概有些可惜吧。

薄綏之拿著杯子,鮮血掉落在地上,瞧不見一丁點漣漪。

像他這樣的人,本就不該奢求這莫須有的情愛與美好。

這世間,也不僅僅只有情愛。

是吧,綏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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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如古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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