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鍾情今日送走了許多投胎鬼,不得不說每天做着相同的事情着實乏味極了,不過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樣。

她瞥了眼這個穿着華服紅衣的姑娘,將她的卷案打開來,「從今日辰時到現在,你畏畏縮縮的直到我把所有的鬼都送走了才肯過來,莫不是嫌棄我這孟婆湯不好喝嗎。」鍾情繼續翻看着卷案,將她的生平細細讀來,許久她才抬起頭來,「對何事戀戀不捨?」

雲姝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不敢正眼去瞧眼前這個貌美的女子,「我......心有不甘。」她小聲的說着。

「不甘的人多了,看到那些人了嗎?」鍾情指著遠處幾個熬湯的小鬼,「他們跟你一樣對前世的事情不願釋懷,貪戀自己的榮華富貴,位高權重,卻又不願受那皮肉之苦,只好留在這陪我這老太婆,殊不知,越是想記得越是容易忘記,他們的記憶甚至思想正在一點點被吞噬,最後只能變成一個只會重複一種工作的傀儡,終生留在著孟婆庄永世不能再投胎。」她湊近雲姝,「你想做傀儡嗎?」

「你也是如此跟他們說的吧......可一般留下的人不會是你所說的貪權貪錢之人,多是......有難以割捨之人。」

鍾情沉了臉,將她看完的卷案,扔了出去,深沉的眼眸直勾勾的瞪着雲姝。「你別不知好歹。」

雲姝一時斂了呼吸,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鍾情見她心生畏懼的樣子,語氣不由的柔了三分,「難忘之事無非有三,一情二恨三榮華,可看完你的卷案,我還真不知你屬於哪種?」

她聞言抬眸,「是愛也是恨。他傷我至深,我也害他不淺,是恨。他弱水三千,只許我一生繁華,我放棄所有,終生陪在他身邊,是愛。愛恨很容易分得清,也很容易混為一談的。可現在的我,如果喝下孟婆湯,就是永生也記不起了,所以我想......」說到底,還是不舍。

「他倒不一定像你記得他一樣記得你。」鍾情默默道,「再者,你可知你要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

奈何七刑,換取前世記憶,你當真值得?

那一日,不給她留任何餘地,雲姝被灌下了孟婆湯,推下了輪迴井。那一刻,鍾情瞥見她眼角的淚珠,凝望着輪迴井不覺嗤笑一番。

有書記載:宣和十年,朝,兵部尚書裴如默因貪污罪流放南蠻,其子,引咎致事。一時間,南陽城眾說紛紜。明年,御史台重審此案,朝中三大尚書皆因污衊罪貶謫南蠻,並責令終身不可踏入南陽城。在還裴如默清白后,朝廷曾數次請求其與子返朝,皆拒。

宣和十二年,西凈。

喝下孟婆湯,了卻前塵,方可免除肉身之痛。可如若帶着念想踏奈何橋,便要受盡煉獄七種酷刑,才可下黃泉,入輪迴井。七種酷刑,種種如剜人心肉,其痛可入骨髓。故,輾轉冥史三千年,不曾有挾前世記憶轉世輪迴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緊隨一聲驚木響,說書人緩緩道。卻聽底下一片嘩然,而說書人卻笑笑轉身離席。

「公子還別說,這人講的真的是繪聲繪色,怨不得公子日日來聽。」茶樓一時恢復了喧鬧的本色,唯有拐角處一張桌子的那人端端正正的喝着茶。他一身白衫常服,流蘇簪筆,白色長靴。那雙深邃的眼眸是淺淺的灰色,稜角分明下顎就像是從畫中走出的謙謙公子,從遠處看來就一身正氣,氣度非凡,可稱得上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了。聽到旁邊的小廝這麼說,他纖長白皙的手握了握茶杯,抿口問道:「什麼時辰了?」

楚景探出頭看看影子這才答道:「已是午分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不遠處有人笑道:「實在不好意思,讓公子久等了,在下着實有要事纏身。」只見那人徑直走到桌子旁,作勢彎腰作揖略表歉意。

「張兄要早來一會,還能聽聽說書的。」他給那人倒了一杯茶緩緩說道。

張子遇瞬間恢復了原本的姿態,將面前的茶一飲而盡,笑道:「那我還是覺得晚來點挺好的,上次陪你一直聽到整個茶樓都打烊了,還被老闆娘請了出去,我張子遇可沒這麼糗過。」

聽言,楚景也忍俊不禁了起來。說是請字一點也不誇張,西凈有頭有臉的誰不知道城北張家的二公子張子遇啊。說起來,兩人也是不打不相識,張子遇生性桀驁不馴,一副公子哥的樣子,說是人人都怕,不也是遇強則強遇到他了嗎?

他又給他倒了杯茶詢問著事情如何。

張子遇撩撩頭髮,大有要滔滔不絕的說起之范,「兵部尚書一職至今還空着,據說宣和皇帝是當初錯信了奸臣倒把忠臣革職查辦了,這不請了兩年也請回來呢。」說完他便拖着下巴,忍不住感嘆道:「聖上還真是親民,大有三顧茅廬之勢啊。」

「林子那麼大,卻在一棵樹上弔死,算得上賢君?」

張子遇好整以暇的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他名化棲,出自: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他是西凈有名的才子,不可敬畏卻須尊重,只因他是長弈仙人唯一的弟子,造詣也就更不用說。他性子孤僻又古怪,沉默寡言也最是不願與官僚之人打交道。知道他的私下都喊他化棲,卻從不知他真實的名字,他從哪來,家在哪,父母何人,他也是從不透露一個字。他最是喜歡一身白色的流蘇長衫,頭髮也總是用簪子挽著。相貌出眾,稜角分明,柳葉般的劍眉嚶嚶紅唇。早已褪去了稚氣的眉宇間無不透露著生人勿近的距離感,似乎已不是一個十九二十的少年了。然而他最引人注目卻是眼角下的一點淚痣,堪稱畫龍點睛之筆。

張子遇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化棲,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再說你何故要知道這事?」這也是張子遇很久之前就想問的。

化棲垂下眼眉,長長的睫毛似乎也遮不住那淚痣,平添了幾分美意,「你今年便要入京趕考,豈不得知己知彼。」

他愣了一會,聽言一下撲到了化棲的懷裏,滿懷欣喜的說:「我就知道你小子心裏有我。」

化棲急忙推開他,狠狠的瞪了眼旁邊正在憋笑的楚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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