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

艾心從一陣劇痛中醒了過來，第一眼就看到掛在牆上的粗糙油畫，掃了一圈周圍，才反應過來自己在病房裡。該死的陶離，私人病房就不能找個品味好點的嗎？

感受到那陣劇痛來源於自己的大腿上，她順著往下看了一眼，卻發現陶離趴在病床邊緣睡著，手裡還緊緊攥著自己的手。

「給我起開！」她用力地甩了甩手，卻沒能甩開。

「陶離」感受到艾心的動作，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一臉關切地看著艾心：「嗯？你醒了？」

艾心一愣，更加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童宇……怎麼會在這裡？

童宇之前的金髮染回了黑髮，好像又剪短了一些，艾心只看見他的後腦勺，一時間還以為是陶離。

「你，你怎麼在這兒！」艾心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揉了揉眼，才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你還挺精神的。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童宇看她中氣十足的樣子，心裡的大石頭終於放下了，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才趕緊站起身來：「我、我去叫醫生給你看看！」

「不用！」艾心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倒覺得好笑了起來，指了指自己的床頭：「這兒應該有按鈕，你看一下。」

「嗯。」童宇點點頭，果然看到了一個紅色的按鈕。沒幾分鐘，醫生便推門進來了。

「醒了？」醫生把筆從胸口的口袋裡抽出來，表情平淡地看著艾心，「有哪裡不舒服嗎？」

「疼。」艾心認真地看著醫生，「特別疼。」

「麻藥勁兒過了，疼是正常的。」醫生翻了個不露聲色的白眼，「除了疼以外呢？」

「疼還正常？！」艾心瞪著眼，又對著醫生撒起嬌來，「大夫，我長這麼大都沒這麼疼過……我的腿是不是要廢了啊……」

「沒那麼嚴重，皮外傷，你多休息就好了。」

「那我是不是會留疤啊……這個位置，以後穿短褲得多難看啊！」艾心哭喪著臉。

「問題不大，等段時間給你看看，有辦法消除的。」醫生推了推眼鏡，手中的筆已經插回了口袋裡，「是不是除了疼，沒其他任何感受了？」

「有！」艾心大喊一聲，忽然抱著肚子，一臉幽怨地看著醫生，「還很餓……」

「那不是我該管的範疇……」醫生嘆了口氣，看向了身邊的童宇，「你是她對象吧，趕緊去給她買點吃的吧，記得別買發物啊，茶和咖啡最好也別喝。」

「他不是我……」

「好，我一會兒就去買。」童宇打斷艾心，對著醫生點了點頭，又道了謝，才把醫生送了出去。

艾心還沒安靜到一分鐘，病房門又被打開了，進來的是陶離。

「醒啦？」陶離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飯菜和水果，一臉笑容。

「怎麼著，你是給大夫裝監控了啊？」艾心白了他一眼，「大夫剛走你就進來了。」

「廢話，大夫不進來我能知道你醒了嗎？怎麼著，這硫酸也沒給你潑腦子裡啊？」

「嘶——」一聽到硫酸兩個字，艾心感覺大腿又痛了起來，趕緊擺了擺手，「您閉嘴歇著吧，我沒勁兒跟你吵。」

「行嘞姑奶奶，這倆月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啊。」陶離點點頭，便坐在沙發上，從塑料袋裡掏出了橘子剝了起來。

童宇看著兩人打趣，一時間覺得有些尷尬，摸了摸後腦勺，看著艾心：「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走了。」

「別啊……」艾心挽留的話脫口而出，說完才又反應過來，也有些尷尬地看著大門：「你現在要是出去……被人拍到就慘了……要不，把飯吃了再走吧……」

「也、也是……」童宇點點頭，坐回了病床旁的椅子上。

「怎麼著，吃完飯走就沒人拍了？」陶離把橘子扔進嘴裡，幽幽地看著艾心，「里裡外外都是我們家的保鏢，狗仔要是能拍著我把這沙發吃了。再說了，哪有人拍童宇啊……」

「陶離。」艾心眯起眼睛，滿臉堆笑地看著他：「橘子好吃嗎？」

「還行，你吃嗎？」陶離又拿出一個橘子，在面前晃了晃。

「好吃的話，你就拿著出去吃，吃五六個小時再回來。」艾心瞪了他一眼。

「嘁，有了媳婦兒忘了娘。」陶離撇了撇嘴，又拿了兩個橘子才站起身來。

「哦，我是媳婦兒，你是娘？」童宇轉過頭去，認真地看著陶離。

「呸，你們這對無良夫妻！」陶離啐了一口，揣著橘子大步出了病房，把門摔地砰砰作響。

「不好意思。」艾心對著童宇抱歉地笑了笑，「這傢伙嘴就沒個把門兒的。」

「沒什麼。」童宇笑著搖了搖頭，他倒是覺得陶離對自己的敵意少了很多。要說原因，多半是把這份敵意轉移到了靖海身上了吧。

得到消息的時候，童宇正在睡覺，看到李曼的電話還以為又是工作上的問題。聽到艾心進醫院的事，還以為是自己睡得太迷糊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沒想到，艾心不僅是真的進了醫院，還不是因為普通的感冒發燒這種生病進的醫院，而是這麼冤屈又嚴重的事。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的醫院了，只記得自己拿著手機和口罩就衝下了樓，等到車開到了才想起來自己連鑰匙和錢包都沒帶。還好一路上車不多，童宇現在想起來，還真后怕自己萬一也在路上出點什麼問題。

雖然進病房前，李曼已經轉述過醫生和護士的話，他也知道這次事情性質雖然惡劣，但好在艾心傷得並不算嚴重。可是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剎那，他的心裡還是揪了一下。

他從未見過那樣的艾心，平日里她對著自己雖然害羞，卻也是活蹦亂跳的樣子。可現在艾心躺在床上，一張蒼白瘦削的臉上布滿了汗珠，雖然蓋著卻依然不住地發抖，嘴裡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眉頭皺得緊緊的。他突然很後悔自己上一次和艾心見面，竟是說了那些傷人的話。現在別說是道歉了，要是艾心能馬上醒過來，就算要自己做什麼都行。

「想什麼呢？」艾心伸出手來在他面前晃了晃，從未見過他這樣發愣的樣子，不由地覺得好笑了起來。

「沒想什麼。」童宇笑了笑，「吃飯嗎？」

「好啊！」艾心開心地舉起雙手，有些吃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童宇把食物放在床上的小桌板上，頓時覺得食慾大開。

果然是陶離啊，買的全都是自己愛吃的。艾心拿著筷子，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一個又一個打包盒的蓋子，忽然想起了自己受傷的時候，陶離那暴怒的樣子……她這小半生自認沒虧待過任何人，可只有陶離……

艾心不由地嘆了口氣，這件事，她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去彌補。

「怎麼了，不是餓嗎？」童宇看著拿著筷子卻不動的艾心，這傢伙難道被自己傳染了發獃嗎？

「你嘗嘗這個。」艾心舉著筷子，指了指一盒牛肉，「這個很好吃的。」

「嗯。」童宇點點頭，拿起筷子嘗了一口，果然很嫩，還透著一股淡淡的果香味。

「我小時候一直以為，左撇子都是後天的。」艾心看著他吃飯，忽的笑了起來，「第一次知道你是左撇子的時候，覺得特別酷。」

「第一次知道，是什麼時候啊？」童宇一邊吃著菜，一邊不露聲色地問著。

「初中吧……好像是雜誌上看見的，就是那種會有出生年月啊、愛好啊那種……」艾心猛然反應過來童宇是在套話，趕緊住嘴，一臉鄙夷地看著他，「你什麼時候也學壞了啊？」

「我可沒有。」童宇無辜地聳了聳肩，「我怎麼知道你會這麼早熟。」

「我……」艾心剛醒過來沒多久，腦子還是一片空白，一時間竟想不到什麼話來反擊。

「趕緊吃吧，吃完了好好休息。」童宇低下頭，嘴角卻忍不住上揚了起來。

「喂，你是不是在偷笑啊！」艾心不爽地看著他。

「沒有啊。」童宇立馬收起笑容，抬起頭看著艾心，一副正經的模樣，「還不吃？我都吃了啊。」

「別別別！」艾心趕緊雙手護住桌子，一臉謹慎地看著他：「我餓著呢，你少吃點！」

「嘁，小氣。」童宇撇了撇嘴，卻感到有一絲暖暖的氣息在身體里流動著。

也許，自己毫不猶豫地趕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而艾心，似乎也是同樣的想法。這樣溫馨而又都不說破的默契，讓童宇第一次感受到，有第二個像家一樣的地方。

病房外，陶離慢悠悠地剝著橘子，而李曼坐在旁邊，不停地回復著微信。

「怎麼，被趕出來了？」李曼用餘光瞟著陶離，手指仍保持著飛快的動作。

「你不也是嗎？」陶離打了個哈欠，有些不服氣地看著她。

「這麼困？一宿沒睡啊？」李曼勾起嘴角。

陶離愣了下，並沒回話，只是低頭又剝開了一個橘子，吃了起來。

「哎，還真的一宿沒睡啊？」李曼怔了一怔，看著他有些憔悴的樣子，才反應了過來，「我看你早上才過來……」

「昨晚在派出所，處理完之後還有些別的事要打點。」陶離似乎並不想多聊這個話題，只是簡單地帶過一句，便拿出手機玩了起來，「再說了，裡面那位不也是一晚上沒睡嗎？」

「那能比嗎？」李曼笑了笑，本來想說那可是人家男朋友，忽然想起兩個人似乎是分了手，便把口中的話咽了回去。

「誒？」陶離像是聽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扭過頭頗有些玩味地看著她：「你知道他們倆分手了啊？」

「真分手了？」李曼看著他，「不是說吵架了嗎？」

「吵的挺厲害的，估計艾心以為是分手的意思吧。」陶離低下頭苦笑了一下，「這孩子吧，什麼都好，就是彆扭。她要是覺得對方可能會放棄的話，就會自己先退場。」

「哦。」李曼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麼，「你知道……他們是為什麼吵架嗎？」

「你知道？」陶離挑起眉毛。

「算是吧。」李曼看著他毫無好奇的表情，「你也知道。」

「也算是吧。」

「那你覺得，誰的錯？」

「喲，你是找不著人討論這問題了？」陶離對於李曼難得的話多感到一絲驚訝，又對於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感到好笑，「你問我，我當然是覺得艾心沒錯了。」

「我還以為你能給出什麼客觀意見呢。」李曼撇了撇嘴，「畢竟除了當事人只有我們倆大概知道，我也沒別的人可討論了。」

「客觀來說，兩個人都有錯。」陶離看了眼李曼，又笑了笑，「兩個人也都沒錯。」

李曼沒回答，點了點頭，似乎在思考著陶離話里的意思。

「我只是覺得，艾心這樣，這份感情會不會不太純粹……」

「哈，純粹？」陶離笑了起來，像是從李曼口中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樣，「我真沒想到干你們這行的，還對純粹的愛情抱有幻想。」

「我可沒有。」李曼心想著，抱有純粹幻想的那個人，一直都不是自己。

「別說你們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純粹的愛情。不管是藝人，富人，窮人，哪怕是那根本不懂情不懂愛的傻子，都不會純純粹粹的愛上一個人。」陶離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屑，「一見鍾情不是看臉，就是對方剛好是自己喜歡的愛情。日久生情不是被對方的人格魅力征服，就是找不著更好的了。哪來那麼多純粹的愛？」

「你的意思是，艾心也不純粹？」

「我說的是不純粹，可不是不純潔。」陶離伸出食指在李曼面前晃了晃，「要是艾心對童宇還不叫愛情，那我怕是沒見過愛情了。」

「我也沒見過這麼多心眼的愛情。」李曼想起童宇那憤怒而無助的模樣，還是覺得這件事，艾心的過錯更大些。

「哎喲，今天陶總有空，就給你免費上一課吧。我告訴你，全無心機的是愛，那用盡心機的也是愛。毫無保留的是愛，有所隱瞞的也是愛。這世上沒那麼多神話故事裡歌頌的偉大愛情，更多的還是現實生活，雖然我對你有所隱瞞，或是做了些你不開心的事，但我還是在用盡全力以我能做到最好的標準去愛你，除了那一份必須保留的東西，除此以外我都給你。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付出所有，這已經是我們能給出最高尚的愛情了。」陶離笑了笑，「再說了，艾心要得又不多。」

「對啊。」李曼點點頭，「她不過就是要童宇也愛她罷了，童宇也是喜歡著她的，她又何必做這些呢？」

「要童宇愛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陶離彷彿聽見什麼很好笑的事情一樣，大笑了起來，一言不發地雙眼直盯著李曼。

「這話有什麼可笑的？」

「沒什麼。」陶離收起笑容，直起身來看著李曼，「你不會以為，她要的是童宇的愛吧？」

「那她要的是什麼？」李曼不想再看他嘲笑的樣子，只想趕快知道答案。

陶離搖搖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目光放空了一會兒，才重新回到李曼身上：「她一直以來想要的，都只是一個愛他的資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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