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夢一場

第一章 大夢一場

「聽說了嗎,咱們出雲國的驕傲,大名鼎鼎的清鳳將軍要嫁人了。」

「什麼?嫁人?怎麼可能?嫁誰?」

「還能有誰,當然是咱們出雲國的軍神——三皇子殿下了,這天下,能配得上清鳳將軍的,也只有三皇子殿下了。」

「這,我怎麼聽說,三皇子殿下曾數次追求清鳳將軍,一直被拒絕的,不是說清風將軍早就心有所屬了么,怎的這次突然同意了?」

「聽說是陛下昨日在大殿之上,將三皇子殿下冊封為太子,同時給他和清鳳將軍賜了婚。」

「原來如此,竟然是陛下親自賜婚......」

何喬放下手中的茶碗,不再聽這些人閑談,他將頭上的箬笠又往下壓了壓,走出了酒樓,箬笠遮住了面容,讓人看不清表情,只是隱約能看到其臉上,滿是滄桑。

皇宮...東宮...八鳳殿...

寅時,一個看起來約莫三十來歲的女子,身著一襲紅衣,靜靜的坐在梳妝台的銅鏡前,任由身後的侍女為她打扮,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匆匆半生,她卻是連梳妝打扮都還未學會,也幸好天生麗質,也無需太多點綴。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與三皇子殿下,不,現在應該說是與太子殿下成婚的日子。

「小姐,太子殿下在門外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了。」侍女在一旁小聲的提醒道。

「不是還沒到大婚的時辰么,讓他走吧。」這聲音極為好聽,但並不是女子應有的柔弱與嬌媚,而是一種空靈,一種能滌盪人心神的空靈,只是可惜,這聲音中沒有任何感情,所包含的,只有冰冷。

「是」

侍女轉身,朝著殿外走去,她去將女子的意思,通報給太子殿下。

侍女剛轉身走出房間,一道身影忽然從樑上落下,落到女子身後,那人身著一襲黑衣,頭帶箬笠,看不清任何錶情。

「怎得,我離開了邊荒六郡,沒人抓的了你了么?都闖到皇宮來了。」女子並沒有回頭,依舊在看著銅鏡。

銅鏡中,女子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也不知是嘲諷,還是開心。

略微沉默,何喬開口說道:「我來帶你走」他的聲音很沙啞,非常難聽,這並不是因為他刻意改變自己的聲音,而是因為其喉嚨曾受過傷,才會如此。

「跟你走?去哪?跟你一起去做賊?跟你一起去尋找你的仇家?然後每天過著尋仇或是被尋仇的生活?」女子嘴角的嘲諷更甚,也不等何喬回答,繼續說道:「然後,再被你拋棄?」

嘴角似乎還掛著嘲諷的笑容,淚水卻不知何時沾濕了紅妝。

她是兵,他是賊,不,賊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應該說,他就是一個惡魔。

十年前,他殺了川西著名的賈善人一家六口。

七年前,北川九靈城,他屠滅九龍鏢局一門四十六人,老弱婦孺無一倖存。

三年前,塞北大漠龍門寺,三百僧侶,一夜之間盡數被屠。

兩年前,極北大草原,就連號稱天下八大尊之一的草原雄鷹——曹雄,都被他暗殺,那天同時死去的,還有曹雄一家七十三口。

這還只是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或是沒有證據證明是何喬做的,不知凡幾。

他就是一個惡魔,他殺人不問善惡,只為尋仇,尋他口中所謂的仇。

她覺得,自己真的該死,她受命鎮守邊疆,邊荒六郡全部歸她管轄,兵馬也全部由她所調配,可她不僅沒能保護好邊荒六郡的子民,還深深的愛上了一個惡魔,把一切都給了他。

最後......

還被拋棄。

何喬沉默,她說的沒錯,他只是一個賊,一個見不得光的人,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人人得而誅之。

今天之前,他愛不愛眼前這個女子,他自己都不知道,但她與他相伴數年,那是他除了仇恨之外,唯一記得的事。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愛,但是,聽說她要嫁人了,他孤身闖了皇宮。

「對不起」。話音落下,何喬轉身朝外走去。

他知道自己本就不該來。來了,只會影響她的心情,影響她的前程,自己不該再來找她,那是在害她。

「站住。」看到何喬轉身,女子的聲音透著無盡的冰冷,一股凜冽而恐怖的氣息在她身上綻放,恐怕的威壓瞬間席捲過整個大殿。

何喬卻似乎絲毫不受影響,他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繼續朝外走去。

「你給我站住,聽到了沒有。」女子的冷喝已經帶著哭腔。

多年前,他就是如此,如此狠心、如此決絕的轉身,將她給拋棄。

何喬依舊不為所動,繼續往前走去,已經到了大殿的出口。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死在這裡。」女子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匕首,架在了自己雪白的脖頸之上。

這匕首,多年前,還是他送的,他說,要她學會保護自己。

「等天亮了,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必......」何喬的語氣有些生硬,但他還是站住了腳步,他了解她,她太倔強了,如果自己再往前一步,她真的會自刎。

何喬的話還沒說完,硬生生止住了,火紅的倩影已經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面前。

一個擁抱,一個輕吻,唇齒相融......

良久,何喬輕輕伸手,將女子抱住。

「帶我走,我不想再做一個世人敬仰的英雄、一個保家衛國的將軍了,更不想當什麼太子妃。我只想要你,兵也好,賊也好,江湖也好,山野還好,只要你別再丟下我一個人。」嬌軀軟軟的依靠在何喬懷裡,女子輕聲呢喃,淚水打濕了何喬的衣衫。

「恩」何喬輕輕應了一聲,牽著女子的手,朝著殿外走去。

殿外,是八千禁軍。

這裡是皇宮,出雲國皇帝所居住的地方,何喬又怎麼可能完全悄無聲息的混進來,即便他是天下第一的殺手,也不可能。

他能混進來,很大的原因,是因為有人想讓他混進來,這個帝國,幾乎所有人都想讓他死,將他引入皇宮伏殺,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計劃。

站在殿外,何喬看向站在對面的一眾禁軍統領,何喬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他就淡定的站在那,無悲無喜,既然來了,他本就沒準備再活著離開。

「清兒,怕嗎?」何喬輕聲開口。

女子依靠在何喬懷裡,輕輕搖了搖頭。

從看到何喬出現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再無遺憾了。生死,於她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若能生,最好,若不能,能與心愛之人死在一起,那也同樣不錯。

在這之前,她的心已經死了,從被拋棄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所以,面對皇帝陛下的賜婚,她甚至都未曾掙扎過。

「若是今天我們能活著走出去,我再也不去尋仇,你在哪裡,我便在哪裡。」語落,何喬出手了。

他是天下第一的惡賊,也是天下第一殺手,他曾滅殺天下八大尊中的兩個,縱使敵軍百萬,一劍在手,何懼?

這個夜晚,鮮血染紅了整個東宮,金瓦白牆全部變成了血色。

鮮血從東宮一路染到正殿,染紅了青石板路,染紅了花草,染紅了何喬的黑衣,還有女子本就鮮紅的紅裙……

那一晚,整個皇宮屍橫遍野。

不少傳說中已經死去的人重新出現,然後在何喬劍下,變成一具真正的屍體。

最後,一個粗獷的中年漢子擋在了兩人面前。

何喬認識他,清兒更認識他,他叫蘇尚武。

清鳳將軍這個名號,便是他為清兒所封。

他算是清兒的師父,清鳳將軍能有如此實力,能官拜六郡總督,統御七十萬鎮北軍,也是他的提拔。

他是出雲國兵馬大元帥,也是出雲國第一高手,實力,沒有人知道。

何喬牽著清兒的手,將她拉到身後。

何喬抬頭看向蘇尚武,低聲說道:「若元帥還念舊情、還請放我們一條生路,自此之後,她便不再是清鳳將軍,我也不再是奈河橋,我會帶著他離開出雲國,此生再不踏入出雲國半步。若不念舊情,便出手吧。」

蘇尚武並沒有理會何喬,而是看向那女子,緩緩說道:「他真的就那麼好,讓你願意放棄一切?」

聞言,女子緩緩跪下,朝著蘇尚武拜了一拜,從腰間取出一物,放在了地上。

那是她的兵符,統御鎮北七十萬大軍的兵符。

一拜了卻師徒緣。

兩人聯手,迎向了蘇尚武。他們在拚命,拚命,並不是為了殺死蘇尚武,只是為了能從蘇尚武手中活下來,僅此而已。

若不拚命,他們在蘇尚武手中,一招都無法走過。

一步踏出,腳下三千金蓮綻放,手中長槍疾舞,鳳鳴陣陣,她是清鳳將軍,令北方蠻族膽寒的清鳳將軍。

一劍出,上窮碧落下黃泉,奈何橋上陰陽斷,他是奈河橋,天下第一殺手奈河橋。

兩大頂尖高手的聯手一擊,能與大尊一戰。

可惜,卻未能擋下蘇尚武的一拳。

隨著鮮血灑落,兩人從空中飄落。

戰鬥結束的太快,快到一眾禁軍,還有無數隱世高手都未反應過來,兩人就這麼敗了。

這是一場不對等的戰鬥。

清鳳將軍重傷,何喬生死不知。

蘇尚武看著清鳳,說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殺了他,你依舊是清鳳將軍,是六郡總督。」

清兒並沒有回答,她有些狼狽的爬到何喬身旁,將他抱了起來,抱在懷中,臉頰輕輕蹭了一下何喬的臉,緩緩閉上了眼睛。

「哥哥,其實,走不出去,與你死在一起,也足夠了。」清兒似乎是在傾訴,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語,好久好久,她沒有在這麼稱呼過何喬了。

蘇尚武緩緩閉上了眼睛,轉身,不在看兩人,隨手一揮,就要將兩人湮滅。

忽然,蘇尚武又轉過了身,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到了何喬身上,那一股無形的波動,那氣息,他聽過,卻沒見過。

那是與他們所修的道完全不同的東西。

「只要我還活著,誰也無法傷你。」何喬睜開雙眼,從清兒的懷中掙脫,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秀髮。然後站到了她身前。

蘇尚武面色凝重,在何喬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壓力。

一場震動整個帝都的戰鬥爆發了,一方是帝國的守護神的蘇尚武,一方是天下第一殺手何喬。

一戰結果,無人知曉。

但是何喬最終走出了皇宮,他背著他的清兒,走出了那高的讓人絕望的城牆。

「對不起,我又要食言了,剩下的路,要你一個人走了。」

「沒關係的,哥哥在哪兒,我便在哪兒。」

大陸歷234年,原六郡總督蘇沐清勾結惡賊何喬,夜闖皇宮,雙雙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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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河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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