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倚仗都沒有了

她什麼倚仗都沒有了

今日是謝清蕊出獄的日子,比她預計該出獄的時間又足足拖了五年,不過這可怪不了任何人,都是她自作自受,在獄中也不安分。

她在獄中這幾年過得着實不錯,有清芷照應着,她原本吃不了什麼苦頭,可她偏偏仗着有人撐腰便覺得硬氣,對待獄卒也沒有好臉色,漸漸地獄卒們哪怕有平南王妃的照應,對謝清蕊也不大上心了。

可謝清蕊是舒服慣了的人,一下子受不了就又打又罵,獄卒們整日面對那麼多犯人,獄中又烏煙瘴氣的,哪肯受她的氣?一來二去對謝清蕊的態度是越發惡劣。

這些清芷並非不知情,可她答應對謝清蕊照應一二,只是能讓她吃飽穿暖,可不是讓她仗勢欺人的,清芷並未理會。

那日也不知是哪個倒霉的御史親自去獄中提審犯人,恰好遇到謝清蕊又在大吵大鬧,從天而降的瓷碗摔了過來,砸地御史大人頭破血流。

御史是做什麼的?當即上摺子控訴,又有獄卒添油加醋,謝清蕊的罪行又加重了好幾條,櫻兒都快八歲了,她才給放出來。

說來也是可憐,謝清蕊出獄,首府衙門外,竟無一人等候,她孤零零出來,也只能孤零零回家去。

老太太這兩年是越發不行了,整個人就靠湯藥吊著,估計是沒多少日子了,而她又不能說話,又無法行動的,恐怕連謝清蕊這個人都忘了。

大房那幾個,每一個喜歡謝清蕊的,從小長大的使女也被她自己活活掐死,事到如今,她就是死在哪個地方,恐怕也沒人去尋她。

人活這一世,到頭來死了都不會有人問一句,該有多可悲。

偏偏謝清蕊自己意識不到,高高興興回了謝府,原想找老太太庇佑,卻連合安苑的門都進不去。

曾氏將她攔在了外頭,客氣道:「老太太早些年就得了呆症,這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就靠湯藥吊著,你就別去打擾她,讓她費精神了。」

謝清蕊要進去看一看老太太,被曾氏婉拒了,如今她對謝清蕊,大概就當個陌生人一般,謝清蕊也不能強闖進去,悻悻然離了。

老太太這兒沒了指望,她總還有親生父親,哪知如今的謝家大房,早已是安然掌家,父親不但不管事了,還時常不在京城,這次謝清蕊出獄,恰好謝晉才離京不久。

「我被關了八年,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了,父親竟然都不在家等我?」謝清蕊說不出的心寒。

安然道:「知道妹妹今日回府,房間早就給你打掃好了,你也別怪父親,這些年他不怎麼管事,就連我們也不時常見到他的,可父親早就交待了,讓妹妹安心在家裏住着,缺什麼只管來找我。」

安然這幾句話,竟是謝清蕊這八年來聽過最暖心的話了。

她盈盈施了一禮:「多謝二嫂。」

安然也不願多理會她,只說還有事要忙,就要離開,卻又被謝清蕊叫住:「二嫂嫂留步,我今日才出來,唯一記掛的就是我那孩兒,請問二嫂嫂,櫻兒一切都好?」

「櫻兒?你說的是靖安王府的小郡主吧,小郡主福澤深厚,自然一切都好。」

「小郡主?」

「靖安王膝下只有這一女,官家疼愛,便封了郡主,這都好幾年前的事了。」

謝清蕊眸子一亮,她的女兒如今成了郡主了,還愁她沒有好日子過嗎?聽安然說謝清芷只有這一個女兒,她喃喃道:「果然她不能生了……」

聲音雖小,可安然卻聽見了,故意道:「對了,清芷的三哥兒快過生辰了,我倒把這茬忘了,得趕緊去準備賀禮去。」

謝清蕊臉色一僵:「什麼三哥兒?你是說謝清芷又生了兩個兒子?」

「不只呢,後頭還有一個小的,快兩周歲了,已經能跑能跳了。」

安然高興地離去,謝清蕊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她謝清芷怎麼就這麼好命!她竟然有四個兒子了?

謝清蕊越想越氣不過,轉身就往靖安王府來。

可靖安王府門房上卻說王妃今日不見客,謝清蕊冷笑:「不是不見客,而是不見我吧?」

門房上才懶得搭理她,她卻又道:「你去告訴謝清芷,我是櫻兒的生母,如今我要來看一看孩子,她有什麼理由不讓我見?我倒是要讓天下人都給我評評理!」

門房上的人是這幾年新來的,見這婦人實在潑辣,又說什麼是小郡主的生母,怕她亂說只好又進去通報。

過了沒多久,謝清蕊趾高氣揚進了王府,瞧著這比往日更加氣派的宅子,嗤笑:「天底下哪有女兒住豪宅,母親住破屋的道理?」

行至廳前,謝清蕊聽見裏頭有孩子的歡笑聲,隱約還有謝清芷的聲音,她微微愣神,這樣的場景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她曾生過兩個孩子,但一個都不是她自己的。

謝清蕊呼了口氣,抬步踏了進去,還沒等她開口,謝清芷連眼都沒抬問道:「你怎麼來了?」

她撇了撇嘴角:「我被關了八年,來看看我的女兒不成嗎?」

孩子們原本在嬉戲,此刻都靜下來看着突然出現的婦人。

闔府里,除了宣哥兒和慧姐兒,其餘的孩子都不認識謝清蕊,而宣哥兒和慧姐兒都大了,早就不和小娃娃們在一塊玩了,今日並不在。

櫻兒和寧姐兒只差幾個月,兩姐妹自幼感情就好,如今也幫着照看底下的弟弟們,此刻見娘親有客人來,櫻兒招呼弟弟們:「咱們到院子裏玩去吧。」

謝清蕊的目光隨着櫻兒的身影移動,清芷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待孩子們都離了,她才淡淡說道:「你要看你的女兒,不是應該是白家嗎?跑來靖安王府做什麼?」

「櫻兒是我的女兒,她是我生的,怎麼?你不敢承認?」

清芷笑了笑:「她是你生的不假,但她跟你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當年你在獄中寫下的保證書,難道讓我再給你念一遍嗎?」

「你還敢提獄中!」謝清蕊氣急敗壞道:「你可知我這些年在獄里過的是什麼日子?你說過會照應我,讓我在獄中舒舒服服的過,可你做到了嗎?」

「我只是答應你在獄中吃穿不愁,何時答應你可以為非作歹了?」

謝清蕊被她噎了一句,頓了頓,反正她現在已經出來了,可以不跟謝清芷計較獄里的事情,她在乎的只是櫻兒,櫻兒如今已經是靖安王府的小郡主了,但她同時還是陳府的嫡女,方才謝清蕊也看到了,那丫頭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個標準的小美人兒。

生下來時是原以為是個活不成的,沒成想不但活下來了,還活得又體面又尊貴,這陳家的家產,理應也該有櫻兒的一份,而櫻兒的自然也就是她謝清蕊的。

她也明白,如今她要想在謝府立足,還得自己有點資本才成。

「算了,從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我今日來,只是為了櫻兒,她畢竟是陳府的嫡女,陳府家大業大的,家產理應有她的一份,自然你們靖安王府是不在乎那點家產的,但我在乎啊,我知道你不可能把櫻兒還給我,但好歹把她該得的那一份拿到手,你們不想要,這不是還有我嗎?」

「八年了,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清芷望着她搖了搖頭:「已經太晚了,陳家早就不在汴京了,也沒什麼家產了。」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清蕊,八年時間,外頭已經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你若還活在從前,便永遠逃不開從前的苦日子,按理說你在獄中被關了八年,如今出來該是重生,好好珍惜後半生才是,你若不再惹是生非,安然也不是計較的性子,不會短了你什麼,你在謝家依舊能過好日子,可若你還不知足,如今可沒有任何人能護着你了。」

謝清蕊如何不明白,她真真是什麼倚仗都沒有了,所以她才迫切需要自己有點資本,在謝府才不會看安然的臉色過活啊。

「你方才那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陳府怎麼了?」

清芷好心為她解惑:「陳連嶠勾結官員謀私,被人聯名舉報了,原本他也該去獄中陪你的,不過好在他還有不菲的身家,破財消災唄,勉強保住了一條命,把家裏的大多妾室都遣散了,帶着陸小娘和孩子們離了汴京城,下落不明。」

謝清蕊踉蹌幾步,怎麼會這樣,她當年拚死要生下那個孩子,就是為了陳家的家產,如今怎麼會……

「我說的話也許不中聽,但還是想再多嘴幾句,你從前犯下那麼多罪孽,如今還能好好活着,就該惜福,你若再惹是生非,我可以讓你在牢裏待一輩子,但若你能收斂自己不再多事,從前的事我也都不計較了,你被關了八年,也算是得了教訓,再者看在櫻兒的面子上,我就當從前一筆勾銷了,如今大家各過各的日子,最好誰也別來煩誰。」

「老太太的情況你也知道,以後沒了老太太,大房和二房指定要慢慢生疏的,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是仁厚之人,怎麼也會給你一口飯吃,以後咱們就橋歸橋路歸路,權當做陌生人罷了。」

「陌生人是什麼意思你可懂?有事別來麻煩我,最好也別得罪我,否則我絕不容情。」

謝清芷明明是語氣很輕的說出這些話,可聽在謝清蕊耳朵里,卻是擲地有聲,如今的謝清芷已經不是二十幾歲的小丫頭了,她做了十來年的親王妃,哪怕在這汴京城裏,也是數得上的尊貴人物。

謝清蕊也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王府的,來時她坐了轎子,回去時卻是自己一步步慢慢走着,汴京城裏變化很大,新起了很多酒肆茶館,就連街道也有了變化,她竟然也會迷路。

走着走着,覺得眼前宅子格外熟悉,才想起這是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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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門春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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