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破迷(7)
薛春年訕笑,他一向是有些怕沈家這個幺兒的。
「福平,到日子你帶年哥進去就成。」沈爾京忽然想起了什麼,再次吩咐道:「上次我去表姐那帶回來的相機你還記得放哪吧,去拿來。」
福平去了沒一會,手裡捧著個方方正正包裝的紙盒子,上面寫了一式的日文,薛春年看了一眼,一個也認不得。
沈爾京抬了下下巴,福平心領神會,快步走到薛春年面前,「薛先生,這是少爺送您的。」
薛春年惶恐,嘴皮子翕動,因為著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坐在上位的沈爾京偏頭,笑時眼長而窄,天之驕子,風頭傲人。
「你拿著,那徐成斌風頭正盛,請這一場不容易,既然你喜歡他,多多留念想才是。」
***
待薛春年離開后。
福平看著喝茶的人,愁眉緊鎖,「少爺,那相機是杭芳小姐給您的生日禮物,就這麼送出去……」
福平總覺得這不是個事。
沈爾京見一向為人老實的福平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欲言又止卻不再敢說的模樣后發笑。
他擺擺手,「身外之物而已,況且……」
他目光看向外面,似乎透過那虛空的氣看到了那款款而來的男旦。
福平仔細的盯著少爺的臉,這句況且之後再無下文。
薛春年高高興興的從福平那裡領到了工作證,有這東西,他那天就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廊側,心無旁騖的看。
這兩日他做夢的時候,都是男旦立於戲台之上,一顰一笑,舉手投足儘是越劇曲調的甜美。
22日中午,越劇團表演人員來清河靈廟熟悉場地,消息一經發出,萬人空巷,當地的記者也來了不少。
沈爾京還請了業內比較有名的攝影師。
徐成斌身上依舊是一身紫紅舊袍,額前有發垂於眉,這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很溫順。
沈爾京梳著油光錚亮的大背頭,唇紅齒白,配上一雙狹長傲然的眼,在外人眼裡,那是十分俊俏。
這回他沒把椅子大刺刺的擱在戲台上,而是坐在院子正中央,翹著腿,仰著頭,眼神饒有興味。
自始至終,他沒多說一句話。
福平提議合照,攝影師架好相機,指揮著眾人往中間聚攏。
彼時,薛春年已經看了許久徐成斌,他緊張的甚至沒敢跟人家說一句話,掛在脖子上的相機早已被他忘在了腦後。
一聽要合照,只顧著往前跑,在離喜愛的演員中間隔著一人的位置站下。
「爾京少爺。」
還缺一人,攝影師回頭。
沈爾京骨絡分明的手離開腿,起身的時候腹部襯衫料子稍微堆起的褶皺落平,風一盪,料子貼平小腹,無一絲贅肉。
而那位男旦遙遙的看了他一眼。
這位少爺撐了下西裝的兩襟,在一眾人或緊張或欽佩或敬畏的眼神中站在了男旦的身側。
「來,大家靠一靠,笑一笑啊。」攝影師雙手向內揮,「我數三二一,大家都笑起來啊。」
「三。」
「二。」
「一。」
眾人或大笑,或內斂。
咔嚓定格。
攝影師看了拍好的照片一眼,這裡幾乎所有人都是大笑的,唯獨兩人不同。
男旦嘴角上揚,溫文爾雅。
沈爾京微抬下頜,輕扯嘴角,狂傲不羈。
眾人散場,沈爾京偏頭,湊近徐成斌耳畔道:「你留下。」
「師弟。」一劍眉朗目男人走近徐成斌,當頭看見沈爾京動也不動的站在徐成斌身側,於是道:「久聞沈先生大名,如今一見,當真一表人才,年少有為。」
沈爾京:「過獎。」
男人伸出手,道:「沈先生,我叫李任意,成斌的師兄。」
「找他有事?」沈爾京頭往徐成斌那裡一偏。
李任意收回手,笑道:「嗨,不是聽說這的廊頭小院特出名嗎,上海那邊少見這景,所以就尋思都去看看。」
沈爾京:「他隨後就到。」
李任意:「好嘞,那你們先說,師弟,我在門口等你。」
一時間,清河靈廟就剩下二人。
「你把所有人都架開。」徐成斌看了沈爾京一眼,「是要和我說什麼?」
「別抬舉自己。」沈爾京低頭點煙,著后將煙從嘴裡拿出來,猛地吹了一口白霧,正好嗆入徐成斌的鼻腔。
徐成斌皺了下眉,倉促的後退一步。
沈爾京定定的笑,「都說你出道即大放光彩,是界內少有的驚艷之才,我是個粗人,經商那一套我懂,藝術那玩意聽得進耳朵進不得心裡,我這腦子啊。」
沈爾京單手比槍抵著太陽穴,歪頭邪笑,「天生就少這種東西。」
「你什麼意思?」徐成斌冷下臉。
沈爾京將煙叼在嘴裡,步步後退,一步不差的退到椅子前,岔開腿坐下,他揚起下巴看徐成斌,道:「給我唱兩句。」
他眼神輕佻,臉色玩味。
徐成斌怒極反笑,狠磨后槽牙抬步就走。
在路過椅子的時候被沈爾京一把拽住了手腕,「你不唱這明天的戲就得黃,實不相瞞,我請了一大堆的記者來參加我父親的壽辰。」
他偏頭,看著男旦分明的輪廓,笑道:「屆時傳出,國海越劇團的男旦耍大牌,罷演……」
「沈先生。」徐成斌抽回手,他的眼睛黑而亮,「請問,我是哪裡得罪您了么?」
這個您字語氣加重,彬彬有禮的皮相下近乎咬牙切齒。
沈爾京抽煙,只問,「唱還是不唱。」
氣氛僵持了太久,就連等在門外的李任意都頻頻回頭忘。
徐成斌:「我得罪不起您。」
院內,一曲經典越劇《紅樓夢》唱段由男旦口中唱出,他一襲長袍,手輕挑,撫頭,落淚。
哪怕此刻皮相不符,卻似乎真將那病懨懨的清冷女人演的入骨七分。
李任意聽到聲音后,回頭去看。
那年輕有為的沈家少爺不端不正的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只留給人一個背影,而他的師弟徐成斌已然在沈少爺面前開唱。
李任意站的筆直,而許久后,他看到那沈家的少爺沈爾京,微微的偏過頭,那薄而冷漠的嘴角,竟然是勾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