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等

第四章 平等

鍾雷動作嫻熟的將一本本的賬簿裝進提包里,拎起提包準備離開。但是當他看見阿鳳端著茶走進來,他便又停下了腳步,一臉厭煩的看着她,「你還真是一點眼色也沒有,不知道我要出門嗎?」阿鳳微微的低下頭,仍是端着手裏的茶,「大少爺,太太要你晚上早點兒回來跟她和二少爺一起吃晚飯。」鍾雷一聽,不禁嗤笑了一聲,索性放下手裏的包,繞過書桌貼近阿鳳審視着她手中的茶杯,「我說你怎麼一大早的送茶來,原來是替媽傳話啊。哈,老二回來了倒是想起要我早點兒回來當陪襯了。」

「太太身體不好,要是大少爺和二少爺可以多陪陪她,她一定很高興的。」阿鳳一向不會主動去搭鍾雷的話,她知道主僕有別,越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就越是知道要處處小心。可是聽着鍾雷說那樣的話,她只覺得,若是鍾白氏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自己是在鍾白氏身邊呆過的,若此時再不說一句,便真的成了只有奴性的人了。

「哈哈?」鍾雷很是驚訝阿鳳會說出這樣一番話,饒有興緻的打量着她,「原來我堂堂鍾家大少爺還不及一個丫鬟懂事呢。你覺得我不夠明事理,是這個意思嗎?」阿鳳忙將頭垂的更低不敢再抬頭,她很慌張,也很害怕,「大少爺你誤會了,我,我只是覺得太太一個人太孤單了。」「孤單......孤單......」鍾雷不斷重複著,看着阿鳳的眼色驀地變得陰沉,「你是什麼東西!要不要再教教我該怎麼對待我自己的母親啊!」「阿鳳不敢!」阿鳳驚愕的抬起頭,恐懼的後退了幾步。

鍾雷冷冷的掃視了阿鳳一番,她端著茶杯的手正在微微的顫抖著,她的雖然抬起了頭卻不敢看他,眼睛裏也似乎有一團晶瑩剔透的東西在眼眶裏打轉。阿鳳的樣子讓鍾雷變得更加惱怒,他一腳踢在阿鳳的腹部,滾燙的茶全部灑在阿鳳的身上,「我最看不得你這副委屈的樣子。有什麼好委屈的,你是什麼大家小姐嗎!」

鍾雷正欲再抬腳,忽見鍾雨正站在門外,手裏還握著一個精緻的白瓷茶葉罐兒。

「大哥。」鍾雨的目光劃過癱倒在地上滿身狼狽的阿鳳,平靜的喚了鍾雷一聲。鍾雷放下腳,不急不慌的正了正身子,望向鍾雨,「阿雨。」

鍾雨的目光平和,就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哦,我從日本給你帶了茶葉想拿過來給你,來的時候見門開着所以就......」「沒什麼事,阿鳳不小心把茶打翻了。阿雨你進來坐吧。」鍾雷收斂了一下眼神中的戾氣,將鍾雨迎進來。鍾雨走進去,瞥了一眼阿鳳,她倒在地上,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腹部另一隻手伸開抓在地上努力的想要起來,衣服的前襟也濕了一大片,她看上去糟糕極了。鍾雨並沒有過去扶起阿鳳,若無其事的向前走,將茶葉罐放在鍾雷的書桌上,然後轉身看向鍾雷,「正好阿鳳在這裏,我要去廚房給媽熬藥,可是我一個大男人很難掌握火候,所以大哥能不能讓阿鳳過來幫幫我。」

「行,阿鳳你跟二少爺去吧。」鍾雷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說着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鍾雨,「阿雨,你未免太過生分了,你有什麼想做的事需要大哥幫忙的大哥還會拒絕不成?借用一個下人而已,有什麼能不能的。」「那就謝謝大哥了。」鍾雨話罷,將目光移到已經踉蹌著站起身的阿鳳的身上,而此時,阿鳳也恰巧對應着他。阿鳳的額頭上帶着些細汗,雙手捂著剛剛被鍾雷重重踢過的腹部,在目光與鍾雨相對的那一刻便趕緊將手鬆開。鍾雨看着阿鳳,淡聲的開口,「還站在那裏做什麼,過來。」「是。」阿鳳應了一聲,忍者身上的疼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鍾雨的身邊。

行至迴廊的時候,阿鳳的身上已經沒什麼力氣,額頭上的細汗漸漸的密集了起來,此時,走在前面的鐘雨突然回過身迎面返回幾步走到阿鳳的身邊扶住她。阿鳳一愣,趕緊縮回自己的胳膊,「二少爺,不可以。怎麼能讓你來扶我......」鍾雨突然對着阿鳳笑了,再一次扶住阿鳳剛剛縮回去的手臂,讓她可以穩穩的站着,「沒什麼不可以的。你是負責照顧大哥的,所以不用跟我顧忌這些。你現在一定很疼,我扶着你會好些。現在大哥不在,你也可以放下自己的包袱了。原諒我剛才在書房的時候沒有幫你......」

「我明白。」阿鳳點了點頭,明凈的眼神中隱隱的浮過一絲悲涼,「大少爺不喜歡別人插手自己的事,如果剛才二少爺幫了我,大少爺會更加生氣,到時候我要承受的就不僅僅是一杯熱茶了。」許是那一絲悲涼的緣故,阿鳳的神情有些恍惚,看着眼前隨風飄過的幾片杏花花瓣悲從中來的入了迷。回過神的時候,鍾雨正微笑着看着她。阿鳳看着鍾雨臉上的笑,愣住了。看着阿鳳的反應鐘雨反而笑得更加明媚了,「想什麼呢?」「哦,沒什麼。」阿鳳有些尷尬的搖了搖頭。「那我們走吧。」鍾雨臉上的笑容依舊,扶著阿鳳慢慢的向前走......

阿鳳在灶前對着藥罐扇著扇子,衣服上已經乾涸的茶漬和對着灶台的大汗淋漓讓她顯得更加的狼狽。鍾雨站在阿鳳身後,掏出一塊手帕遞給阿鳳,「因為熬藥的時間不能有偏差,所以不能給你回去換衣服的時間了,先用這個擦一擦吧,乾淨的......拿着吧。」阿鳳接過手帕,微微的頷首,「謝謝二少爺。」鍾雨看着阿鳳滿臉的汗水,無奈的低下頭,「對不起。」「什麼......」鍾雨突然的道歉令阿鳳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阿鳳的不知所措,鍾雨更加的愧疚了,「我替大哥向你道歉。就看在我們都是鍾家一份子的份上原諒他好嗎。」阿鳳不語,只是自嘲的一笑,自己不過是這偌大的宅院中的一個丫鬟罷了,有什麼資格去選擇要不要原諒東家......

在阿鳳若有所思的時候,鍾雨拿過阿鳳手裏的扇子對着藥罐輕輕的扇了扇,「這裏的火不能太大,扇子得扇的輕些。」阿鳳望着藥罐下的火苗,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我四歲就開始當丫鬟,先是伺候太太,後來太太讓我伺候大少爺,我便又做了大少爺的丫鬟。其實,什麼改變也沒有,同樣還是下人只是伺候的主人不一樣了。正因為我打記事起就開始做下人,所以什麼時候要忍耐,什麼時候要更加的忍耐我都明白的很。就像是這火苗上的藥罐,要慢慢的熬,慢慢的被灼燒,心裏裝滿的才不會只剩下沒有價值的苦水。畢竟『學會服從,學會忍耐』就是我們該做的,其實大少爺是個好人只是脾氣急了些......我真的很謝謝二少爺今天可以看到我的難處,把我帶到這裏。」

鍾雨靜靜的聽着阿鳳說話,沒回頭她,繼續扇著扇子,「別這麼說,是我需要你的幫忙,是餓哦感謝你才,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麼掌握葯的火候。」阿鳳看着鍾雨十分熟練的扇著扇子,不禁淺淺一笑,「其實......你比任何人都了解這葯的火候,不是嗎?你只是不想讓我覺得你在同情我,對吧。」「我不同情你,我只是覺得很不應該......」即便被阿鳳說中了,鍾雨也仍是沒有看向她,專註於手中的動作,一番平和的話,似是說給阿鳳聽,也似是說給自己聽。「我不明白二少爺的意思。」阿鳳的聲音很小,似乎,這個疑問也只是問她自己罷了。

鍾雨放下手裏的扇子,回過頭,看着阿鳳,「你是不該受這種苦的。阿鳳,這個世界是平等的,每個人也都是平等的,誰也沒有資格讓別人受苦,誰也不必去承受這樣的苦。」阿鳳聽了鍾雨的話,先是沉默不語,後來便又一臉疑惑的看向鍾雨,「這個世界,真的是平等的嗎?」阿鳳隱隱約約的記得,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十分的相信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深信不疑的那個時候,她還在鍾白氏的身邊,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可能正是因為年紀不大才深信不疑吧。後來,隨着年紀的增長,阿鳳漸漸的明白,自己根本沒有資格把自己定義為鍾家的一份子,自己也同樣沒有資格去選擇些什麼,所以也同樣,漸漸的不再相信而是所相信的那些東西了。

阿鳳的目光遊離不安,而鍾雨的目光則更加的篤定,「相信我,我會讓你看到平等的世界。可能我大哥還不知到這件事,不過我保證他以後一定會知道的。所以以後他要是讓你覺得辛苦了,不要太怨恨他,受了委屈不要一個人默默的忍耐,遇到困難可以來找我,我一定會幫你。」「這怎麼可以,你是少爺,而我,是丫鬟啊......剛剛,你已經幫過我一次了,足夠了。」阿鳳的心裏感激,而臉上則並不敢表現出過分的激動,理智告訴她,鍾雨似乎是這座宅院裏唯一相信「平等」的人,自己不該打擾了他的這份相信。凡事,總是願意相信的人比較幸福,有人能夠幸福,這是一件很好的事。

「你可以,你當然可以。」鍾雨的目光依舊篤定,牢牢的對應着阿鳳,「因為咱們是平等的,你遇到困難我幫助你,我遇到困難你也會幫助我,這是平等的第一步。」阿鳳隨刻意躲閃鍾雨的目光,卻還是在聽到他的一番話之後有些不可置信的主動望向他的眼睛,「你是少爺,這樣的身份,也會遇到困難?」「當然,我也會遇到那樣的一些事情,會感到無助,會感到心痛,痛到幾乎窒息......」鍾雨毫不猶豫的回答,鍾雨說着便陷入了沉思,直到他聽到湯藥滾沸的聲音他才回過神兒來,「真是,我好像把你給說糊塗了,葯熬好了吧?」

阿鳳湊近灶台看了看,取了碗將葯湯倒進碗裏,「葯熬好了,我這就給太太端過去。」鍾雨上前一步,搶先拿了葯碗放進托盤裏,「給我吧,你回去換件衣服吧。」話罷,鍾雨便端著托盤離開了,留下阿鳳一個人在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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