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睡不著
阮琅從來不會明面上跟阮瑜過不去。
阮瑜說了不想見,他就不會把人帶到阮瑜面前來。阮瑜情緒不好的搶白了他一通后,阮琅就走了。
安安靜靜的,表情甚至還有一絲落寞。
也就是這絲落寞,讓阮瑜內疚了一下,一下下而已。因為阮瑜也分不出來阮琅臉上的表情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之後幾天阮瑜一直待在府里哪也沒去過,桃花花期要過了,她趕緊製備了一些桃花酒,存著慢慢喝。蕭元吉因為手臂受了傷,怕出去被人笑話,所以大多數時間也都待在府里,流連於不同的妾室,倒沒來找阮瑜的麻煩。
相安無事。
快四月的時候,陸野遞了封請柬來,請她參加超度儀式。
士兵的遺體已經下葬,地點離京城比較遠,比較荒僻的山腳下。要過去的話得提前一天,在那住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儀式就開始。
阮瑜當即收拾行李出發。
上午走的,傍晚才抵達那片山腳。阮瑜坐在馬車上奔波了一天,有點兒犯噁心,臉色蒼白病懨懨的,想吐又吐不出來。
晚飯時間,客棧里一眼看過去全是僧人,坐的滿滿當當,秉持了「食不言」的風格,整個大堂安靜無聲。
在這種神奇的感召下,連客棧夥計都不敢說話,一臉敬畏的站在旁邊。
這個時候阮瑜的出現就特別顯眼了。
無數雙眼睛唰唰唰抬起來看著她,統一光潔的腦袋,以及同款困惑表情。
夥計小跑過來,壓著聲賠笑道:「客官不好意思,咱們這間客棧已經被包下來了。您要投宿可以另找別家。」
阮瑜猶豫了一下問:「西涼侯可在此處?」
「西涼侯……」夥計突然指著阮瑜身後:「這不就是嗎?」
阮瑜轉過頭,看見陸野一臉似笑非笑走過來,壓著喉嚨里的笑意道:「不是這兒。」
「咦?」
「走吧。這兒是專門給僧人安排的,我們住對面。」陸野朝自己來的地方指了指。
「哦。」阮瑜有點兒不好意思,尷尬的沖夥計笑笑,然後跟陸野一塊兒往對面去。
陸野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還好。剛剛有點兒噁心,現在好多了。」
「想吃點什麼嗎?」
「隨便,有什麼吃什麼吧。」反正她現在沒什麼食慾。
兩人進了對面客棧,大堂里同樣坐滿了人,但都是佩劍的護衛,說話聊天的聲音快把屋頂給掀了。所以安靜下來就顯得特別的突兀。
幾十個大老爺們,就這麼吃驚的瞪著眼睛。
陸野若無其事的帶阮瑜進去最裡面一張桌子坐下。座位上有個人,站起來挺興奮的說:「公主,你還真的來了。」
陸野把那人按下去,「吃飯。」
阮瑜不知道怎麼回,就笑笑。
桌子上有好幾道菜,但是都被動過了,陸野把盤子往旁邊挪了挪,叫來夥計:「做幾樣清淡的小菜。」說著頓了頓,看了阮瑜一眼,「再做份糖醋鯉魚。」
「好嘞!侯爺稍等!」
阮瑜看著陸野。
陸野笑,「怎麼了?」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糖醋鯉魚?」阮瑜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出來。
她對肉類比較挑,吃的不多,糖醋鯉魚算是她很喜歡的一道菜了。
陸野是怎麼知道的?
「不知道,碰巧罷了。「
碰巧?
阮瑜不太相信。
但是除了碰巧也沒有別的解釋。
這時候,旁邊突然有個腦袋湊過來,就是剛剛站起來興奮歡迎她的那個:「公主,我叫胡風。」
阮瑜點點頭,禮貌的說:「你好。」
胡風「啊」了一聲,像是對她的回答不太滿意,但不滿意也只能憋著,鬱悶的看了陸野一眼。
陸野像沒感覺到他的目光似的,平靜的吃飯。
菜上的挺快,素菜接二連三上桌,阮瑜先吃著,沒多久糖醋鯉魚也上來了。
阮瑜夾了一小塊嘗嘗,不腥,味道也不錯,於是邀請陸野和胡風一起吃。
胡風的筷子剛伸到一半,就被陸野的筷子給截住了。
「吃你自己的。」
胡風眼巴巴看著那盤熱騰騰的糖醋鯉魚,空氣中充斥著誘人的酸甜味兒,可憐的跟陸野打商量:「老大,我就吃一口。」
「不行。」
阮瑜為難道:「我吃不了一條魚,你們不吃的話反而浪費了。」
陸野看著她,半晌,拿了雙新筷子把魚尾巴夾斷,然後把魚尾巴夾到胡風的碗里。
胡風:「……」
看看!
看看!
什麼叫色令智昏!
什麼叫見色忘友!
算了,魚尾巴也挺有滋味兒,除了刺多了點也沒什麼不好。
阮瑜沒忍住,低頭笑了笑。
這個時候笑對胡風同志有點兒不尊重,阮瑜掩飾性的用帕子擦了擦嘴,問陸野:「你不吃嗎?」
陸野不答,反問:「你要給我吃嗎?」
阮瑜沒太明白。
什麼叫「你要給我吃嗎」,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她當然願意給,可陸野不想吃的話,她也不會強求。
「給、啊。」
陸野勾了勾唇角,伸出筷子夾了一小片魚肉,說:「那我就吃。」
*
阮瑜的房間在三樓,跟陸野在一層。兩人吃完飯,聊了會兒超度儀式的事,陸野就帶她上去休息。
阮瑜不需要做什麼,她是公主,不是皇子,大多數時候她不能到人前,只能在人後默默看著。如果阮琅肯過來,這倒是個拉攏人心的好機會。
阮瑜有點兒稀奇,阮琅竟然放棄了這個宣揚他仁愛明智的場合。
「就是這間。」陸野把門推開,屋裡有股淡淡的熏香味,明珠瑩珠正在屋裡打掃,被褥也都換過了。
陸野腳往前一步,又收回來,叮囑阮瑜:「晚上不要開窗,」
現在窗戶是開著的。
阮瑜點頭:「等會兒就關。」
「行。」陸野的目光在屋子裡打量一圈,猶豫了下道:「我就在隔壁,有什麼事的話記得叫我。」
「好。」
「那我走了?」
阮瑜扶著門,笑笑,「嗯,晚安。」
陸野也笑了,「晚安。」
*
深夜。
明珠搓著胳膊,小聲對身邊的瑩珠說:「你有沒有覺得陰森?」
瑩珠瑟瑟發抖:「你別亂說,小心吵著公主睡覺。」
兩個丫頭擠在一張床上,卻都是手腳冰涼,眼睛閉了又睜睜了又閉。
一想到這地方埋了那麼多屍骨,她們就覺得涼颼颼的。更何況外頭還有那麼多野貓,嬰兒啼哭似的叫聲此起彼伏。
這是什麼荒郊野外!
阮瑜睜開眼,聲音透著疲憊:「我沒睡著。」
「啊?」明珠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我亂說的,公主別信。」
「跟你無關。這地方確實寒氣重煞氣重,而且,貓也很吵。」
明珠坐起來,點了盞蠟燭,拿著燭台走到阮瑜床邊,「公主別怕,有我跟瑩珠守著你,不會有事的。」
阮瑜點點頭。
明珠把燭台放下,咬一咬牙道:「我去把野貓趕走,瑩珠,你好好守著公主,別自個兒睡著了。」
「嗯。」瑩珠下床,「你小心點兒。」
「沒事兒,野貓罷了,有什麼好怕的。等公主睡著了,你把蠟燭拿到窗戶外邊,我看見了就上來。」明珠故作輕鬆,拿了另一盞燭台,又抄上門邊的木棍,戰戰兢兢打開門。
門外站著兩個護衛。
明珠嚇了一大跳,狠命掐自己大腿才沒叫出來,深呼幾口氣,把門關上問:「兩位大哥,你們值夜呢?」
「是。姑娘怎麼出來了?」
「貓叫的太吵了,公主被吵的睡不著,我下去趕貓。」
兩人忙笑:「哪敢勞煩姑娘?交給我們就行了。」
「這……還是我去吧。」
「請姑娘放心,是侯爺安排我們守夜的,我們不敢怠慢。這就下去把貓趕走。」兩人告了辭,接了明珠的蠟燭就下樓了。
明珠推門回屋。
「誒?明珠,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瑩珠起身問。
明珠意味深長一笑,說:「侯爺專門安排人守著咱們這屋,聽說公主因為貓叫睡不著,就馬上下去趕貓了,倒用不著我。」
瑩珠笑笑不語。
阮瑜驚訝:「他專門安排了人守夜?」
「嗯。只有咱們這屋有,侯爺自己屋前反而沒有。」明珠蹲下來歪著頭笑:「公主的命怎麼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呢?」
瑩珠道:「公主是金枝玉葉,受他之邀來此,萬一出了什麼差池,他難辭其咎。他擔心公主的安全倒也不奇怪。」
明珠給瑩珠使了個眼色。
瑩珠聳了下肩膀,閉嘴。
「西涼侯很周到,明天我去謝謝他。」阮瑜拍拍明珠:「你們兩個也趕快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瑩珠你先睡,我等公主睡著了再上床。」明珠把阮瑜的手塞到被子里。
「好。」
大概是護衛在趕貓,只聽到幾陣憤怒的叫聲,然後聲音就越來越小,聽不見了。
阮瑜四肢暖和起來,睡意漸濃,呼吸均勻起伏。
跌入沉沉的夢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