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破碎的城市
探礦隊成員在百葉城發現了數量驚人的「礫礦」（虛構的高級礦石，珍貴的建築材料和工業品原材料，有人曾稱誰掌握了礫礦誰就能獲得富可敵國的錢。）
除了礫礦外，小山城百葉地下還藏有豐富的天然氣，頁岩氣。
如此一座資源寶庫的城市，白陽道的官僚不會眼睜睜的錯過，於是，考察隊，開發隊一批又一批掉往百葉城。
我上高中時，還好奇，學校周圍怎麼多了這麼多穿統一紅色工作服的勘探人員。
原來，學校周圍發現了礫礦，甚至有液體黃金之稱的石油，他們把學校當做寶庫，不斷的挖啊挖，只用了一年時間，便將學校周圍的山體挖空，他們盯上了棟樑學校，據說發現頁岩氣，必須開採。
他們給校長一大筆錢，要校長解散學校，本來，校長出於個人原因並不想要錢，也不希望挖礦隊的人對附近自然環境破壞，校長並不缺少，他來百葉城辦學校的目的是為了培養人才。
他的堅持沒有用，白陽道的高官，隨便派個小官僚，就鎮的校長沒有脾氣，接着學校里的老師學生一起拉橫幅，抗議拆除學校來挖礦。
我也參加抗議隊伍，百葉城的小城長，怕我們鬧事，派警察來安撫學生和老師的情緒，我們在底線問題上絕不退讓，堅決反對棟樑學校的拆除。
很可惜，這次抗議徹頭徹尾的失敗了。
事情絕不如我們想的那麼簡單，我曾以為一腔熱血，能夠改變大人們的注意，能讓他門明白，我對這座城市的熱愛，什麼礦石，石油，天然氣，跟我有半毛錢的關係嗎？我只想安安心心的過日子，能和女朋友一起生活。
他們蠱惑了百葉城裏的底層群眾，那些平時會對我微笑，還會送手工糕點的普通人，表現出異乎尋常的憤怒。
挖礦需要工人，當挖礦工或者石油工的工資很高，一個月能掙以前三個月的工資，即使礦洞不安全，很多人願意一搏，我從沒想過他們賺錢的慾望如此濃烈，也沒想過他們會如此嫉妒我殷實的家境。
學生陣營里發生了分化，我是舉旗子的人，我的熱情我的喜愛，全部化作一身「保衛家園。」
卻不曉得被哪個混蛋從高高的階梯上摔了下去，我腦袋砸在花崗岩上，手臂被鐵柵欄劃開一道口子，痛感令我明白一個真相，狂熱帶來的只有傷害。
百葉城裏的人像著了魔一樣分成兩派，一派人堅持保護家園，保護環境，他們不願意美麗的百葉城被挖的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另一派人則叫苦自己工資太低，需要挖礦獲得更多的金錢，他們說想住上大房子，也想送自己的孩子去更好的學校讀書，百葉城未來一定會更好。
其實兩派人都沒有錯，金錢和生存之間難以選擇。
學校還是被拆除了，我再也見不到和藹有魅力的授課老師了，依稀能回憶起她的面容，早就沒了她的消息，也許去別的城市教書了吧，也許在那場抗爭中丟了性命。
我年少時可憐的女友啊，她父親因為賭債下礦時，遇到意外死掉了，我的女友去了別的城市，也沒和我聯繫了，獨剩我一人，還在百葉城中，像個幽靈一樣回蕩。
終於，他們的貪婪開始更大規模的釋放，百葉城的地底就是巨大的金庫，他們不滿足在山中挖可憐的礦藏，白陽道的人打算將整個百葉城都挖空。
第一個遭殃的便是西城區的大生活超市，那裏有我童年的回憶，少年時的苦楚。
我的父親，說什麼也不願意簽訂合約，對方給的錢遠遠沒有大超市的建造費用高。
我一輩子都記得強迫我父親籤條約的小個子，那張像是山羊一般的臉，他讓人把我父親扣住，餓了他一天一夜，如果不籤條約就不放他出來。
父親非常不服，出來後去報案，可惜局子裏的人身不由己，他的投訴和舉報石沉大海。
轉眼間，我家超市拆除的日期到了，我看到大廈轟然倒塌，看到我爹我娘哭的像個傻子似的。
我再也忍不了，跑上去用石頭狠狠地砸在挖掘機上，有個帶頭盔的工人拽着我的後背，把我拉走，我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之後就被打的意識模糊。
父親用積蓄想帶我們離開百葉城，去其它城市創業，儘管我對這座城市懷有無法割捨的念想，魂牽夢繞的總是我的軀體和靈魂，我像個流浪者，夜晚會坐在窗戶上，望向百葉城方向的星星，像在訴說離別。
父親創業失敗，房子，車子全部賣掉，還欠了一大筆錢，母親離父親而去，選擇改嫁，因為債務問題，父親日益積勞，他得了重病，無法接受醫院的診斷結果，選擇跳時靈河自盡。
那個時候，我已經畢業了，正在別的城市實習，得知父親的死訊和追債的電話時，心情跌入谷底。
無意間看到報紙上寫：「資源城市百葉城資源接近枯竭，城市內的工人需要遷移出去，仍有反對開發者大鬧市政大樓。」
「百葉城的陌路？還是百葉城的新生？」
各種官方，非官方的評論比比皆是：「資源枯竭后，城市的壽命幾乎消失殆盡，如不被淹沒於黃沙中，大抵和廢土無兩樣。」
「遷移是最好的選擇，留在百葉的人需三思。」
接着，我看到了一條讓我氣的發抖的評論。
「最起碼，遷移者都賺到了錢，白陽道的官僚們還算做了實時。」這條評論獲得了高贊，我恨不得將評論撰寫者踩死在腳下。
越是意難平，滿腔怒火無處放。
據我所知，以為能在礦洞賺到的錢的人，幾乎都得了職業病，要麼是塵肺病，要麼各種呼吸疾病和骨骼上的病症。
就算賺了錢他們的餘生也不會快樂，而大部分人都沒賺到錢，白陽道的高級官僚，不甘心讓錢被工人賺去，那些人想辦法吸血，聽說礦洞工作頭年工資挺高的，一月能掙一萬多，第二年說是洞裏業績不佳給每個人都削減工資。
到第三年只剩下堪堪四千一月的工資，很多人試圖脫離要命的吸血礦業，結果發現他們的合同有漏洞，如果敢在合約未履行完時放棄挖礦工作，處罰金五萬塊，警察局拘留三個月。
很多工人想着，老子不幹了還罰錢？怪只能怪簽訂協約時，不看條約內容，連陷阱都看不出，一味追求高工資，現在認了栽吧。
我當時心情別提多快活了，說了多少遍，保護環境，不聽，現在好了，中了高官們設計的圈套，馬上淪為資本的奴隸，努力工作錢都給大官們掙去了。
本來很開心的，可想想自己的經歷，又覺得凄涼，大家都是一丘之貉，在時代的潮流中像煎餅一樣在大鍋中捲來捲去，煎餅終究被人吃掉，沒有退路也沒有選擇。
百葉城鬧了一場礦工運動，都是被訛詐了的工人，不滿遭欺騙遭壓迫的命運，拿起武器反抗，最後被鎮壓了，聽說結局不怎麼好，後面的消息淹沒在洪流中，我不知道他們過的好與差，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得到想要的。
可能一無所有了吧，我覺得這很正常。
你選擇背叛了這座城市，這座城市也會背叛你，都是相互的，只是時間問題。
再次回到百葉城時，它已經不叫「百葉」了，它換了更洋氣，喜慶的名字，外面的稱它為「聖誕城」，還說什麼聖誕元年。
是啊，我去的時候什麼都沒有了，真的可以成為聖誕了。
熟悉的一切如彷彿溺於時空中，學校沒了，超市沒了，電車沒了，好看的瀝青公路沒了，路邊的大柿子樹也消失了。
有人說都是時代的眼淚，今時不同往日，社會在進步嘛，可為什麼我看到了流浪的人，乞討的人，斷手斷腳跪在地上，生活無法自理的人，還看到了豪車駛入礦地，吸著雪茄大腹便便的富人又肥又紅的臉，像是在訓斥奴隸一樣，把下屬罵的狗血淋頭。
我在坑坑窪窪的林間行走，看不到花鳥，看到一種黑色散發惡臭的液體從山澗里流下來，漫山遍野的映山紅不知去向，沾染工業顏料的塑料花零零散散的倒在碎掉的墳墓旁，老祖宗的墓碑都被人拆了，墓穴中的棺材沉進了水裏。
實在太好了，像做夢一樣！
我無法遏制心中的怒火，也無法原諒可悲的境遇是由他們造成的。
他們編造為時代的潮流不可避免，可我是謊言的見證者，他們鑲金牙的嘴裏沾滿血腥，撕扯著荒唐，無知，貪婪者的血肉，比豺狼還要惡毒嗜血。
時代沒有錯，潮流不該被污衊。
謊言終將被揭穿，我接受了一家有良心的報社報道，他們說會盡量還原事件的原委，為聖誕城，不不不，百葉城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