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萬仙雲集，可惜可嘆

話說元始天尊方至不久，老子乘騎板角青牛也來；眾門人列道相迎，禮拜完畢，兩位天尊攜手上了蘆篷。

老子撫掌嘆道：「周家不過八百年基業，卻令貧道往紅塵中三番四轉，可見運數難逃，哪怕了道神仙！」

元始天尊接道：「塵世劫運，物外神仙都難倖免；況且眾門人又是身犯殺劫，須得了卻前因，料想僅此一番。」

兩位天尊把話說過，端然默坐，靜候天時，只等來日會破萬仙陣。

張桂芳忽謂龍吉公主：「破陣之時，多有兇險，須把孔宣、羽翼仙請來，共赴此會，方保萬全。」

龍吉公主亦知那兩位道兄俱有法力，只是不識其能，就問：「若入陣中，各去廝殺，誰能顧看誰？」

張桂芳答道：「孔宣身懷五色神光，刷盡萬物，有此人在側相護，就不懼法寶暗算。」

夫妻二人說定，即來向老師雲中子告假，敘了前事；雲中子失笑道：「你倒小心，快去快回。」

張桂芳乃與龍吉公主齊往鳳凰山來，至青鸞斗闕，見了孔宣、羽翼仙，就道：「特來請二位同會萬仙陣。」

孔宣、羽翼仙笑道：「把吾二人丟在此處，久不相問，原道你忘卻；剛才還曾商議，正要趕去尋你。」

「事不宜遲，不日就要破陣，須得即刻起程。」張桂芳說罷，顧不上敘舊，四人就往回趕。

其時已然入夜，待至蘆篷，恰是二更，但見眾仙頂上，現有瓔珞慶雲，祥光繚繞，瑞靄滿空，直衝霄漢。

羽翼仙嘆道：「如此氣象，俱是了道真仙，難得盛會，亦不枉來一遭。」

孔宣輕笑，接道：「不知自強，卻去羨慕別個，真是羞與為伍！」

羽翼仙心下鬱悶，偏又不是對手，處處受制，就道：「你驕傲自強，不也一樣與人為奴？」

「你？」孔宣氣結，卻是叫觸了逆鱗，偏又事實俱在，待要再言，羽翼仙已然按下雲頭，不好發作。

張桂芳聽得真切，知他兩個僅是鬥嘴，實則相認，頗有感情，是以懶得理會。

四人落到篷前，見眾仙默坐，又有兩位掌尊在，不便打擾，就尋了去處，靜候天明。

翌日一早，張桂芳正待問安，忽見一位道人，出了蘆篷，徑往萬仙陣去；張桂芳不認識，就問哪吒：「哪人是誰？」

哪吒輕笑道：「卻是截教同道，自稱定光仙，奉命來下書；古古怪怪，也不知是個什麼東西。」

張桂芳聞言微怔，就轉首多看了定光仙兩眼，又問：「他就是長耳定光仙？」

哪吒不知其故，接道：「只稱定光仙，不曾提及『長耳』二字；道兄認得？」

「不認識！」張桂芳掩飾說道：「吾觀此人生性懦弱，似有反骨，來日或者會叛出截教。」

篷上眾仙俱是耳目通明之輩，聞言皆感詫異；待張桂芳上篷請安，元始天尊素知他有神異，就問：「適才長耳定光仙奉命前來下書，約定明日陣前相會，你觀此人如何？」

張桂芳心下瞭然，復將前言敘了一遍，又道：「弟子並無依據，僅憑直覺而論，未必準確。」

元始天尊不可置否，只道：「且容后觀，入列侍立罷！」

張桂芳領命，即至兩位掌尊身側，站於白鶴童子對面；雖說總護法之位待定，但與近待並列，倒也班配。

當日無話，且說次日，兩位掌尊依約，領眾門人至萬仙陣前，但聞金鐘翻響，玉磬敲動，只見香煙裊裊，羽扇翩翩：全真修士前後立定，猶如山嶽；雲遊散客左右分列，彷彿湖海。

正東豎翠藍幡，青雲繞繞，都穿九華巾，水合袍，太阿劍，梅花鹿；正西立素白旗，彩氣騰騰，均是變抓髻，淡黃袍，古定劍，八叉鹿；正南有大紅旗，火雲罩頂，全作大紅袍，黃斑鹿，昆吾劍；正北乃皂蓋旗，黑氣施張，俱為皂色服，鑌鐵鐧，跨麋鹿。果然是包羅萬象，眾仙來朝！

正中則是杏黃幡，垂有千條金霞，通天教主坐定奎牛，左右金童隨聖駕，親傳弟子分門列定：金靈聖母、武當聖母、龜靈聖母，唯少了多寶道人，卻添了申公豹。申公豹彷彿總督萬仙，長耳仙似欲隱在人群。又有烏雲仙，金光仙，虯首仙，神光糾糾；靈牙仙，毗蘆仙，金箍仙，氣概昂昂。

張桂芳首次碰見這麼多修士，根本看不過來，心下駭異，暗道：「會陣之時，如何殺得完？」

卻聽老子嘆道：「他教下這些門人，據我看來，不分品類，一概濫收；若論根器深淺，豈是了道神仙？此一回，玉石自分，淺深互見，遭劫者各安天命，亦不必枉費功夫。」

張桂芳聞言默然，忖道：「皆是修行，欲求長生，何分對錯？」未及細思，就見通天教主躍陣而出。

三位掌尊本是兄弟，封神亦是共同商議，如今卻要兵戎相見，未知誰的主意陰謀，真真何苦來哉！

張桂芳身在局中，雖說經歷了許多，仍然難明其故，仔細想來：也就陸壓行為詭秘，之前一心暗害趙公明，惹出三霄，大擺九曲黃河陣，導致教中師友讓消去了三花五氣，似是居心不良。

又有懼留孫，曾把余元以捆仙索拿了，鎖在鐵櫃，鎮於北海；雖說余元根行深厚，刀槍水火俱難傷害，但是懼留孫同樣不俗，既然拿住，不信無法治處。況且余元乃是金靈聖母弟子，正宗截教門下，豈能這般侮辱？辱而不死，處治古怪，所謂金水相生，以余元道行，正可借水遁，回師門求助。懼留孫不該不知，似有激怒之意。

至於申公豹，固然上竄下跳，其實作為有限，並不足以動搖截教根基，惹出通天教主。

前者誅仙陣前，通天教主曾說廣成子罵他，是以出來擺陣；實則不足為信，因為姜尚金台拜帥時，元始天尊就已留下謁言：「界牌開過誅仙陣，穿雲關下受瘟癀；謹防達、兆、光、先、德，過了萬仙身體康。」

可見誅仙陣也好，萬仙陣也罷，均是提前商議好的；唯一可能的意外，應該僅是通天教主竟然親臨陣前。

或者說元始天尊一早算到？通天教主什麼道行，會比元始天尊差么！張桂芳並不認為元始天尊有此能力捏算，至多料定通天教主的性情，有過猜測，畢竟一體而生，十分了解。

然而，究竟是元始天尊，甚或老子的謀算，還是陸壓、懼留孫（西方教？）搗亂，張桂芳就無從知曉啦。

三位掌尊把禮見過，說了一會兒話，自然各有道理，難以談攏，不曾投機。

「我如今與你的仇恨難解，除非你我俱不掌教，方才干休！」通天教主說罷，即命門人布成一陣，結出三個營疊，攢簇而立，問道：「你二人可識吾此陣？可能破否？」

「此乃是吾掌中所出，豈有不知之理，卻是『太極兩儀四象之陣』，有何難哉？」老子見之大笑，作一歌敘其奧妙，就問左右眾門人：「誰去走一遭，會破太極陣？」

「弟子願會此陣！」赤精子慨然應諾，躍身而出，就見陣中一個道人，長須黑面，身穿皂服，正是烏雲仙。

烏雲仙跳出太極陣，斷喝一聲，十分蔑視，問道：「赤精子，你竟敢來會吾陣？」

赤精子似有歡喜之意，神情頗見愉悅，竟是不以為忤，笑道：「烏雲仙你不必恃強，此處即是你的死地了。」

烏雲仙大怒，也不入陣，仗劍就取赤精子；陣前交鋒，未及五合，烏雲仙擎出腰間混元錘，祭起空中，雷響聲里，其速甚疾，其勢甚猛，剎那間猶如電閃，轉瞬內重若泰山。

赤精子滿心完劫，豈意出師不利？未及閃避，早叫一錘打倒在塵埃。

烏雲仙就待揮劍砍來，赤精子幾乎有性命之危。

「休傷吾道兄！」幸有廣成子趕來，阻住烏雲仙哪一劍，不曾砍在赤精子項間。

赤精子剛剛逃回，廣成子又步了後塵，亦叫烏雲仙祭出混元錘，打倒在地；僅是已有防備，即刻翻身起來，慌不擇路，竟然未及回歸本陣，徑直逃往西北方向。

通天教主即命：「烏雲仙趕去，定然拿來。」烏雲仙領命追擊，俱失了蹤影。

即說古怪客非是了道仙，緣何了道仙不敵古怪客？

老子、元始天尊及玉虛眾仙盡皆默然，張桂芳亦是頗覺無語：「單挑都擋不住，何談破陣？」

不一時，忽見准提道人及廣成子，從西北方向回來；通天教主沒見烏雲仙，料想已讓准提道人收去，不禁怒由心起，直衝面上，紅了眼角，怒道：「准提道人！你今日又來會吾此陣，吾決不與你干休！」

准提道人笑道：「烏雲仙與吾有緣，叫吾用六恨清凈竹，釣去西方八德池邊自在逍遙，無掛無礙，豈不美哉？」

通天教主聞言大怒，方欲來取准提，就見虯首仙綽步出了太極陣，問道：「誰人敢進吾陣中來，共決雌雄？」

「文殊廣法天尊！借你去會此位有緣之客。」准提道人雖說皮糙肉厚，又有先例，畢竟不好當著通天教主的面兒，屈尊來和虯首仙交手，就喚文殊廣法天尊，把手望他頂上一指，助其泥丸復開，三光迸出，瑞氣盤旋，修為法力盡復，甚或還有精進，別有講究。

張桂芳看見，尋思：「只因此一指，就埋下了伏筆么？元始天尊理該亦有此能，但卻放任不管，想必害處不小，一來施術時頗耗法力，二來受術者不好精進。」

元始天尊亦不好多說，唯恐文殊廣法天尊仍舊不敵，料想有了烏雲仙的前車之鑒，通天教主和虯首仙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定欲引入陣內炮製；一旦不敵，決無倖免。於是取出重寶「盤古幡」，助他破陣。

文殊廣法天尊領命，即入太極陣中；虯首仙祭起「太極符印」，催動陣法，但見刀山現出，萬刃奔來，天上地下俱是銳金之氣，剛猛之勢，猶如銅牆鐵壁一般，四面擠壓，毫無存身餘地。

可惜太極陣原需二人操控，之前先失了烏雲仙，結果此陣威能大降，僅得其剛，卻失其柔，僅有陽卻無陰，不復太極真意，先天上存了缺陷，正受盤古幡克制。

那盤古幡威力極大，有破碎虛空之能，何況區區銅牆鐵壁？相傳乃是元始天尊防身之寶、證道之物，不曾稍差老子的太極圖；原系盤古開天劈地時，所用盤古斧化出，另有一件似是混沌鍾，均為先天至寶。

文殊廣法天尊將幡展動，鎮住太極陣，又把法身現出，但見：面如藍靛，赤發紅髯，香風縹緲，瓔珞加身；上下五彩呈祥，霞光亂舞，內外金蓮相護，紅焰飛來。

虯首仙無法可治，正欲迴避，文殊廣法天尊祭出一寶，喚作捆妖繩，專克妖修，即命黃巾力士拿住虯首仙，送往蘆篷下聽候發落；又收繳了立陣之物「太極符印」，方散法相，徐徐出陣，回來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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