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流浪的魔王

籠罩著灰濛濛雲層的天空，點綴著少許針葉灌木的土黃色大地上，這是一片貧瘠得令人髮指的大地。空氣也是令人十分不爽的悶熱，中午總是保持在四十攝氏度左右，這是足以讓普通人中暑休克的高溫。白狼泰蕾莎側躺在巨石的陰影中，注視著偎在她懷裡的洛加，不斷甩動兩條粗長的大尾巴，驅逐那些無休止糾纏的吸血蠅虻，順帶為洛加製造一些涼風。洛加向泰蕾莎報以感激的微笑，繼續在羊皮書上揮筆補寫昨天的日記。

「來到這神奇世界的第217天，天氣還是不陰不陽的悶熱。」

「在這個世界生活真的很艱難，尤其是現在的人形狀態，白天怕熱，晚上怕冷，跑得不快，力氣也孱弱。中午打獵時，泰蕾莎撲倒一隻食人魔首領，乾脆利索的咬斷它的喉嚨。我被一隻食人魔雜魚推倒，腦袋差點被砸成爛西瓜。當時，我分外懷念原來的巨狼身體，身為科曼索高原狼王時，我何等受過這樣的屈辱。後來吃午飯時，我更加鬱悶了，泰蕾莎狼吞虎咽的吃掉一整條食人魔大腿，咀嚼硬得像石頭的食人魔大腿肉跟吃水豆腐一樣，我卻差點咬壞自己的牙齒。唉，最後不得不用久違的墮天使之吻吸收營養，真是何等的失態。」

「下午，我發現許多碩大的牛蹄印，以為發現野牛群，就興高采烈的追蹤過去，一邊跑還一邊對泰蕾莎誇海口，說今晚要做全牛大宴，石板燒牛肉，烤牛肉串，牛肉羹，水煮牛肉，沙拉醬牛肉……。結果辛辛苦苦追出三十公里，卻見到一個牛頭人部落。這是何等的悲劇，當時我心生一頭撞死在牛頭人圖騰柱上的衝動。唉，文盲果然必須悲劇。收穫也不是沒有，我終於糾正自己的錯誤觀念，原來一直以為牛頭人是人身牛頭，見到牛頭人之後才明白，牛頭人更像是直立行走的牛，如果牛站起來，前踢換成手掌，差不多就是牛頭人。」

「牛頭人其實滿和平的。那個牛頭人部落附近有一片沼澤，有一個小牛頭人陷在淤泥中爬不出來，他的兄弟姐妹爸爸媽媽叔叔伯伯姑姑姨姨們圍在沼澤周圍，悲情的哞哞直叫，但沒一點辦法。我瞧他們可憐，就用灌木樹枝和樹皮繩趕製幾個木排，鋪在淤泥上，把這隻倒霉的牛孩子拉出泥坑。唉，結果我更加悲劇了，當天晚上，那個部落的牛頭搞篝火晚會來答謝我。他們的熱情讓我很感動，但那什麼血蹄酒是何等的恐怖，氣味像濃鹽酸，口感更像是**，喝一口就能讓味覺和嗅覺全面崩潰。」

「這天的事情就這些，最後總結一下收穫。收集到黑角部落牛頭人的基因，黑角部落特產堅韌果的基因。堅韌果含有許多特殊的營養物質，果肉中榨出的油能快速癒合外傷，堅韌果浸泡的血蹄酒更有補充精神的奇效，前提是受得了血蹄酒那殺人的味道。」

「備註：堅韌果定為重點研究對象。」

洛加合上羊皮書，連同自製的彩色水筆一起，用亞龍皮仔細的包裹，放入背包的暗兜中。他隨後發現，泰蕾莎正昂著頭豎著耳朵，似乎在警惕什麼，便問：「怎麼了？」泰蕾莎低下頭，張嘴發出略帶沙啞磁性的女性聲音：「風中傳來人類的血腥味。」

「啊哦，正好閑的蛋疼，走，看熱鬧去。」

洛加迅捷的躍起，背上背包提起自製的長柄石斧。泰蕾莎足有成年駱駝大小，但洛加並沒騎上泰蕾莎，因為泰蕾莎不是坐騎，而是一個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夥伴，這是洛加莫名堅持的原則。不過他並不慢，只要泰蕾莎不全速衝刺，他還是能輕鬆跟上的。

戰鬥地點就在東邊三裡外的山谷中，洛加和泰蕾莎很快感到山谷側邊的懸崖上，窺視山谷中的情況。這是人類與人類的自相殘殺，一邊是統一著裝的騎士，大約有三十多，騎乘高大的沙漠馬，身著相同款式的黑色鏈甲，盾牌上都印著金色雄鷹徽章，披風上印著一句艾杜文『以復仇之神荷魯斯之名』。另一邊是簡陋的武士，只有五人，他們都有一雙充滿野性的琥珀色眼瞳。全世界只有一個種族擁有這種色彩的眼睛，那就是閃族。——山谷中已經有四十多具橫倒的屍體，有艾杜騎士也有閃族武士，顯然戰況非常激烈。

一個半月前，科曼索高原狼王融合一個垂死的閃族少年的身體，才有現在這閑的蛋疼的流浪漢洛加。所以說，現在的洛加也能算是閃族人，與下面幾個倒霉蛋是同族。不過他並沒插手參戰的意圖，只是鬱郁的感慨：「唉，又是自相殘殺，人類真是偉大啊。」

「不干預嗎，他們算得上你的同族。」泰蕾莎說。

「吃人肉不道德，走吧。」

洛加莫名其妙的嘀咕一聲，扛著大斧轉身就走。但就在這時，山谷中響起一聲嬰兒的哭喊，夾雜在兵器的碰撞和武士的咆哮聲中，顯得分外的刺耳。洛加腳步一僵，面無表情的轉回到懸崖邊，發現一個閃族武士懷裡竟然有一個襁褓，嬰兒的哭聲就來自那裡。

洛加再次打量戰局，就發現這嬰兒竟然是殺伐的焦點。抱孩子的閃族武士明顯最為強壯，其他的閃族武士明顯在保護這個武士。圍攻的艾杜騎士也以這個武士為目標，許多次衝刺劈砍時，矛尖和刀鋒都是直接沖著襁褓去的，顯然要至這個嬰兒於死地。

洛加上輩子殺人殺得太多，甚至都殺出職業性疲憊，所以來到這個世界后，曾發誓做好人行善事，絕不濫殺無辜，如果不吃兔子，就不去殺害兔子。現在，他目睹企圖殺害閃族嬰兒的艾杜騎士，便陷入複雜的心理鬥爭：A，當做沒看見，繼續做逍遙自在的遊俠；B，橫空殺出，與三十多個……三十四個精壯的艾杜騎士干架，很可能會失手殺人。他面色陰晴不定的猶豫著，直到兩個閃族武士為保護嬰兒，相繼被艾杜騎士的長矛刺死。

「真是何等的意外事件，干她妹的。老辦法，我先上。」

洛加咬牙咒罵一聲，非常乾脆的直衝出懸崖。懸崖下的山坡幾乎八十度傾斜，完全不是人類能夠行走的地形，但洛加能夠用腳尖點在那些突出崖面的石塊上，或者用腳跟卡住岩石的裂縫，一步接一步的在崖面上奔跑，每一步都降落兩米到三米。

懸崖原本高達上百米，但他分作幾十步，一口氣就衝到谷底，一步都沒停留。艾杜騎士已經注意到這不速之客，但洛加實在太快了，他們還沒來得及分兵應對，他就衝下山坡，衝到艾杜騎士們的後方。這時，部分艾杜騎士緊緊來得及轉過馬頭。

「雜碎，代表月亮懲罰你們，殺。」

洛加一聲如同炸雷的咆哮，聲音中蘊含著狂野的獸性，這哪是人的聲音，彷彿如成千上萬的巨狼同時仰天嘯月。許多艾杜騎士的戰馬紛紛受驚，長嘶著人立而起，把騎士掀翻到地上。不少騎士勉強留在鞍座上，卻發現戰馬不斷原地轉圈，哪裡還能駕馭作戰。

僅僅一吼，艾杜騎士的陣型就被破壞，組織不成有效的進攻和防禦。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洛加直衝入艾杜騎士的陣中，完全無視正在摸爬滾打的雜魚，盯著鎧甲最精緻的艾杜騎士，掄起大斧直衝過去。這騎士明顯是首領，人強馬壯，戰馬剛剛並沒受驚嚇。他沉穩的坐在馬鞍上擰腰轉身，利用長矛的長度優勢，一矛捅向洛加。

騎士的長矛比洛加的斧頭長，洛加砍到騎士首領之前，勢必先被長矛刺中。

但洛加沒有強攻。

洛加雙手把大斧舉到頭頂，就擲向騎士首領，竟然把大斧當做飛斧使了。長柄大斧在空中呼嘯急旋，速度毫不比尋常的飛斧慢。騎士首領大吃一驚，連忙強行收回刺出的長矛，橫過矛柄格擋。洛加趁機衝到騎士首領跟前，起腳踹在戰馬右前腿的膝關節上。

一聲刺耳的嘎啦骨折聲頓時響徹嘈雜的戰場，這匹戰馬右前腿被硬生生踢折，痛苦長嘶著人立站起，把騎士首領掀下馬背。洛加也不讓騎士首領落地，提前扣住他右腿的踝關節，掄起這連人帶甲重兩百多斤的大漢，把他當做一根大號的人形棒槌，發狠的朝地上砸。

在一聲震懾人心的砰然悶響中，騎士首領頭盔甩飛了，七竅流血的趴在地上，只能大口小口的吐血。洛加撿起騎士首領掉落的長矛，拿在手中掂掂分量，面無表情的說：「我隨時可以把你釘死在地上，但還是給你一個選擇，A，命令你的人立刻撤退，我繞你一條命；B，我把你釘死在地上，然後用同樣的手段，把他，他，他……，全都釘死。」洛加一手持矛，一手逐一指點周圍還站著的艾杜騎士。騎士們驚恐難耐，不由自主的紛紛後退。

騎士首領哇哇連吐幾口血，呻吟著說：「我……我說又不管用！」

「你不是頭頭嗎？」洛加驚詫的問，「難道他們還不聽你的！」

騎士『首領』顫顫巍巍的舉起右手，指著一個渾身是血，鎧甲殘破的騎士。洛加定睛一看，頓時暗中大叫：『這是何等的失態！』原來這個騎士的裝備才是最精緻的，只是早早就受傷了，鎧甲破破爛爛，又沾染許多血污，所以看著像是雜魚。

首領確實應該最強，但最強不表示不能先受傷，所以洛加失誤了。

這位真正的騎士首領露出冰冷的獰笑，揮刀大喝：「下馬，長矛陣。」

因為洛加先前那一吼，艾杜騎士們只有少數還留在馬背上，大多數都已經摔下馬。首領這麼一吼，他們便迅速列成新月陣，挺著長矛圍著洛加，同時大喊著衝過來。洛加看著諸多刺來的冷森森矛尖，不慌不忙的舉起長矛，面無表情的說。

「唉……，我不想殺人，都是你們逼我的，泰蕾莎。」

洛加無視這些刺來的長矛，自顧把自己的長矛擲向敵陣最後方的騎士首領。

飛射的長矛快如閃電，破空聲尖嘯刺耳，攝人心魂。

騎士首領連忙躲閃，卻發現自己突然騰空飛起，視野越來越高，很快變成俯瞰地面。他看見了遠處狼狽不堪的三個閃族武士，看見了傲然站立的閃族少年，看見了正驚恐瞪著他的部下們。「這些狗雜種，這是什麼眼神？」他十分不滿，然後看見了詭異的一幕。

一具無頭屍體僵硬的沾著，脖頸上鮮血突突直噴，後面還站著一頭大得不可思議的白色巨狼。「這是誰，怎麼看著這麼眼熟？」他如此心想，隨後感覺越來越疲憊，視野越來越昏暗，耳中滿是嗡嗡直響的風聲。他想眯一會，卻發現自己連閉眼的力氣都沒……。

洛加看著騎士首領的頭顱騰空飛起，又看著騎士狩獵的頭顱落到地上，才平靜的說：「我不想殺人，但不介意殺人。一旦我開殺戒，就會習慣性的殺光所有人。我最後一次讓你們選擇，A，現在離開，我不殺你們；B，留下繼續戰鬥，我把你們全殺死。」

他停頓短短的一會，爆發出野性十足的咆哮：「選擇吧，雜碎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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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杜帝國是一個階級森嚴，軍機殘酷的國度，如果主將身亡，只有下級的士兵生還，那麼生還者全部死刑。雖然洛加給出生與死的選擇題，但對艾杜騎士們而言，A是暫時苟且偷生，然後回去被軍法處死；B是榮耀的戰死沙場。他們只能選擇B。

大約五分鐘后，洛加把彎刀刺入最後一個艾杜騎士的后腰，刀尖貼著腰椎和最下一條肋骨，歪斜的向上推進，破開膈肌刺入胸腔的心臟。這騎士輕微的幾下垂死痙攣，就徹底散失了生機。洛加推開屍體拔出彎刀，看著屍橫遍野的谷底，無奈的嘆了口氣。

剛才的戰鬥短暫又激烈，艾杜騎士個個都是以死相搏，結果洛加和泰蕾莎自顧不暇，三個閃族武士被相繼放到，那個嬰兒已經沒了哭聲，不知道是不是遇害了。「希望能救得回來，要不然還真白忙活了。」洛加鬱悶的嘀咕，向那個閃族武士的屍體走去。

結果，他震驚的發現，這閃族武士還沒死。

被齊膝砍斷右腿，胸口被捅出對穿窟窿，腹部的刀傷已經露出腸子……。身負如此致命重傷，這閃族武士竟然還沒死，眼睛睜得老大，眼珠子還會動。見到洛加走過來，他斷斷續續的說：「我是西風……部落的加……加德，年輕的閃族勇士啊，你……你……」

洛加整理一下身體原來的記憶，主動回答：「我叫洛加，原本是利未部落的。」

閃族武士加德一聽這話，便露出蒼白的微笑：「原……原來是……是你……」

「你知道我？」洛加驚訝的問。

「利未部落的洛加……用彈弓……射……射殺艾杜巨人莫利亞，這事情已經被……被傳遍各部落，我當……當然知道。」加德向洛加豎起大拇指，喘息著說：「好樣的，少年。如果閃族人都……都有你這的血性，閃族又絕對不是艾杜族的奴……奴隸！」

加德所說的事迹屬於以前那個真正的洛加，正因為這狗日的事情，真洛加才被艾杜族追殺，身負重傷逃入科曼索高原，邂逅當時的科曼索狼王，才有現在這個洛加的存在。洛加也沒有解釋，連忙勸說加德：「我知道了，閃族人確實都應該像你和我一樣，做有血性的爺們，純的。不過您老人家還是趕緊說遺囑吧，萬一一口氣接不上死了，那真的死不瞑目。」

「我們閃族蘊含著狼神的血脈，哪有這麼脆弱。」加德突然精神起來，解下懷中用鱗甲包裹的襁褓，雙手遞給洛加，然後用力握住洛加的手腕，呼吸急促的叮囑：「我辜負德雷克勒斯先知的期望，沒能把這位小姐送到艾瑞帕，我失去了榮耀。但我不會死不瞑目，因為有你在這裡。這位小姐是蘇倫的化身，她是我們閃族的啟明星，請像愛護自己眼睛一樣愛護她，把她送到艾瑞帕城，交給大先知阿斯蘭，一定……」

襁褓中的小嬰兒正在熟睡，從面相看應該不滿周歲，只有**個月大，長著一頭銀白色微卷的絨毛，皮膚白皙得像十五的滿月，小鼻子小眼睛分外可愛。洛加見這孩子十分有趣，就小心翼翼的刮一下她的小臉，觸感像水豆腐一樣又嫩又滑。

「真是可愛的小鬼，對了，你話還沒說完呢，一定什麼。」洛加專註端詳這孩子，漫不經心的問加德，卻沒有得到加德的回答。他頓時心生不祥，霍然抬頭看向加德，發現這個剛剛還亢奮聒噪的傢伙，現在已經目光渙散，上氣不接下氣，一副隨時會死的死相。「我操！」洛加連忙搖著加德的肩膀，大聲問：「喂喂，你話還沒說完，可不能死啊，送郵包可要寫收件人和收件地址，你丫在臨死之前趕緊說清楚艾瑞帕在哪，阿斯蘭是什麼人？」

「艾瑞帕……艾瑞帕……艾……」加德頭一歪，沒氣了，瞳孔放大了。

洛加怔怔的看著死不瞑目的加德，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之後，他才搖搖頭，伸手替加德合上眼睛，苦笑著說：「這是何等的辦事不牢靠，你丫有空說那麼多廢話，什麼這身體原主人的英雄故事，什麼榮耀和期望，什麼蘇倫的化身，卻偏偏漏了最關鍵的收件地址和收件人。瞧你這小樣，死不瞑目了吧，**了吧！算了，看在這小傢伙挺可愛的份上，我花點時間慢慢替你找吧。」他看著襁褓中熟睡的小嬰兒，長長的嘆息。

緊接著，他又開始疑惑：「蘇倫的化身，蘇倫這稱謂怎麼聽著好耳熟啊！」

洛加在這具身體的記憶中細細的搜索『蘇倫』一詞，臉色很快就變了，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語：「閃族的守護神蘇倫，月之女神蘇倫，銀色女士蘇倫，月之少女蘇倫……」他突然抓狂的大喊：「這是多麼糟糕的劇情發展，這隻小東西竟然是女神的化身？！」

洛加的激動驚醒了熟睡的小嬰兒，她緩緩睜開眼，露出璀璨如寶珠的琥珀金色眼瞳。她盯著洛加眨巴著小眼睛，突然咯咯笑了，還伸出兩隻肉乎乎粉撲撲的小胳膊，貌似想摸摸洛加。洛加沉默一會，苦笑著搖搖頭，主動湊上臉讓讓這小傢伙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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