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當天，一封信從蘇家寄出前往久不聯繫的京城，蘇夫人看著窗外久久不語，如果自己的女兒被狄家盯上，還真就需要京城那邊的人來幫助他們，畢竟他們家即使做過京官，可是在這個臨川郡還是說不上話，更何況是蘇夫子也早就已經辭官了，在臨川除了做一個小小的夫子恐怕也沒有什麼地位可言了。

如今看來也只有依靠京城那邊了，當初自己一心想要嫁給他讓爹娘生氣，當時總想著他一定會有出人頭地的哪一天，沒想到最終還是要倚靠爹娘。

蘇夫子看著蘇夫人的背影，她一如她當年那樣風姿綽約，可是他早就不是曾經的他了。

每次看到她，他總是擔心自己會配不上她，他知道她娘家人對自己的嫌棄，那時候他也不過是一個窮書生罷了，一朝金榜題名，總以為能有用武之地，也總以為自己能娶到她了，可是他不知道他那點兒身份學識在京城根本就不夠用。

縱使金榜題名成為風光一時的探花郎，卻不知京城才是步步險惡的地方，儘管他想盡辦法終於娶到了她，卻不知也因此而得罪了多少達官顯貴。

當年新婚，他被外派到其他偏僻的地方任職，可是她卻因為娘家的阻撓而不得不留在京城，那時候他在官場上也是諸多不暢，當時不懂，後來才慢慢明白是有人從中作梗，他氣憤之下一紙訴狀遞到京城，可是換來的卻是他被子虛烏有的誣陷以及被莫名其妙的貶斥。

那紙訴狀並沒有送到皇上的手裡，要想送到皇上的手裡也許要經過層層官員，他非但沒能訴說成功反而被那些人想方設法的陷害使他接連被貶。

原本三年方可返京，他卻生生熬了七年，多虧了恩人的幫助讓她成功和他團聚，也多虧了那些年她的信件從不間斷的寄過來給予他鼓勵讓他順利度過那段最難的歲月。

當他返京之後，他才見到離京不久之後她給他生的一對龍鳳胎，七歲的孩子雖然沒有父親在身邊卻也被她教養得很好。

可是他卻再沒有了當年的雄心壯志，他也一心只想安逸的做一個普通的京官，哪怕碌碌無為，只要能和他們在一起他就滿足了。

可是這樣的生活他仍舊過得不甚順心，他對官場早就已經失望了，所以他當年的老友來訪的時候他才能毅然決然的辭官來到這裡，他一直都感激她的不離不棄，畢竟如果她不想跟著他來的話，她在京城完全可以過得很好，可是她沒有，她甚至從來都沒有說過苦說過累。

他辭走了家裡的仆侍，她卻仍舊不曾有過怨言，沒有人再給他們做飯，她就自己做，沒有了綾羅綢緞，麻皮布衣她也可以穿在身上，甚至兩個孩子都被她教導的不曾說過什麼，可是他知道，終究是他太自私很少考慮過他們，也終究是他對不起她了。

「芸娘……」

「嗯？」自家夫君的話喚回了蘇夫人的思緒，轉過頭來看向蘇夫子，見他的神情竟顯悲戚，蘇夫人不解，「怎麼了？」

難不成是覺得女兒為他惹上禍事兒所以在為他們的未來擔憂嗎？

「是我不好，讓你在娘家面前抬不起頭來了！」

蘇夫人想了很多種可能，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說這些，雖然那些年的固執雖然讓她吃了很多苦，但是也讓她享受了很多別人從不曾有過的生活，他從不是那種迂腐的人，現在的生活也讓她很充實。

「你別這麼說，再怎麼說我都是他們的女兒，不管我做什麼我爹娘都不會真正怪我的，不要想那麼多，夢兒的事他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蘇夫人知道如果說她在娘家人面前抬不起頭倒不至於，她的爹娘不管做什麼也都是為了她好，他們也從不曾真的不管她，那些年他被貶斥以後她帶著兩個孩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是她爹娘多番照顧，甚至都在他在的那個地方打好招呼，讓他不至於過的太艱難，否則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撐得下去。

想到她的爹娘，她的心裡不由得覺得有些苦澀，她很想她的爹爹娘親，他們在京城的時候還好，他們偶爾還能見面，可是自從他辭官離京的那天起，她卻不知道她和她的爹娘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了。

但是這些話她又不能在他面前說，她不想左右他的任何決定，作為他的妻子，她只想做那個在他背後默默支持他的女人。

她早不奢望他功成名就，只要他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好，他並不適合官場，與其看到他在官場艱難，倒不如在這個小村莊教幾個學生種幾畝田來的自在。

至於兩個孩子今後如何就要全看他們兩個的造化了。

想到兩個孩子，許阿娘又有些擔憂的問道，「那個狄楓……你有仔細打聽過嗎？他的人品怎麼樣？」

「你的意思是？」蘇夫子皺眉看向蘇夫人，他聽明白了蘇夫人的意思，卻似乎不太明白，難不成是要考慮讓狄楓最他們的女婿嗎？

可是一個能當街攔人的人肯定也不過就是個家裡有點兒權勢紈絝子弟，有什麼好打聽的，這種人又怎麼可能會娶他們的女兒為妻？就算真的因為一時興趣娶了，日後肯定也會遇到別的女子而把他們的女兒拋棄。

蘇夫子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來，他想來想去不顧臉面的向他的岳家求救並不是為了給女兒一個合適的身份嫁入狄家的，他只是為了那個在臨川橫著走的狄家不敢再打他們女兒的主意罷了。

從蘇夫子的神色中蘇夫人已經知道了他的想法，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善於掩飾的人，正是因為這樣才會在官場處處碰壁。

可是蘇夫子還是沒有清楚蘇夫人這麼問的最終目的，縱使她的娘家再權勢滔天，他們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娘家，畢竟這裡距離京城山高路遠，誰也不知道這封信來回的幾個月里會發生什麼事情，因此他們也必須未雨綢繆早做打算。

只有了解到狄家的行事做派，了解了狄楓的人品，才有可能對症下藥，縱使他們現在無計可施也要做到知己知彼，說不準那個狄楓也不過是三分鐘熱度，回頭再見到那個漂亮的女孩兒就把他們的女兒忘了呢？

聽夫人講完她的想法，蘇夫子還是覺得自己想的太淺顯了，那麼多年在官場如果不是因為一直有人護著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他當即毫不猶豫的出門想辦法打聽狄家的消息去了。

看著蘇夫子風風火火的出門蘇夫人不覺有些擔心，這麼多年雖然他一直行事謹慎，但是她又擔心他是否在女兒這件事情上又衝動了，如果在打探消息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被狄家知道了會不會引起什麼麻煩？

雖然擔心，可是良久蘇夫人也只能無奈的嘆一口氣，她還能怎樣？就算擔心他們現在也沒有能夠使喚的人啊，當時離京的時候她為了證明和他在一起同甘苦共患難的決心，毅然決然的拒絕了爹爹想要暗地裡交給她的人，此時再想用人卻也無人可用了。

蘇夫人在屋裡坐不安穩，想了想還是想要去看一看女兒，不知道經過這件事女兒今天是不是嚇壞了。

蘇夢這個時候並沒有睡著，她在床上輾轉反側良久卻感覺越來越煩躁，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麼變成了這樣，她不過是想逛一逛街，怎麼好端端的就被人攔住，還鬧出來這一攤子事兒呢？

蘇夢想了很多，她還想怪罪她的爹爹，怪罪他出了事不但不想著解決問題，而是一味的指責她，似乎全都是她一個人的錯一樣，如果不是娘親攔住，他不知道他現在還想要做什麼。

可是每次一冒出來這種念頭蘇夢就又把它深深的壓下去，都說子不言父之過，就算在她心裡她爹爹有很多不是的地方她也不能說出來，甚至連想也不敢想。

聽到輕微的開門聲，蘇夢連忙把眼睛閉上裝作一副睡熟的樣子，她猜得到大晚上還會進自己房間的應該也就只有娘親了，可是她現在並不想多說什麼，因為她擔心她的娘親可能是想要來私下裡指責她的，她這一天已經被罵的夠多了，已經不想被教訓了。

她察覺到娘親走到她身邊站了一會兒，之後又幫她好好蓋了蓋被子就又離開了。

那麼久娘親站在床邊是要做什麼？難不成娘親知道她並沒有睡著？可是娘親為什麼有一句話都不說呢？

不得不說蘇夢確實真相了，蘇夫人站在床邊的時候，她一緊張眼睫毛都在輕微的抖動，但是想來蘇夫人也知道女兒現在也需要冷靜冷靜，也就沒有多打擾就離開了。

蘇夫人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著院外黑漆漆的路，也不知道這大晚上的他究竟會去哪裡打聽消息，總不至於去臨川郡吧？這個想法一出連蘇夫人自己都笑了，這大晚上就算想要去臨川郡一時半會兒也去不了吧？也不知道他還能去找誰。

「娘，這麼晚了您還不睡嗎？」

蘇夫人正想著就聽到背後熟悉的聲音，回過頭來看向只穿一件單衣出來的兒子，蘇夫人皺眉說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蘇啟雲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在許阿娘身邊坐下后說道，「我睡不著！剛剛我在屋子裡的時候一直在想如果我們沒有離開京城的話現在會怎麼樣？就算我們在京城的再不如人，但是只要有外公外婆在，就沒有人真的敢對我們怎麼樣，怎麼會像現在一樣不過是區區一個狄家就讓娘親您束手無措啊！」

蘇夫人沉默了良久，確實，有爹爹娘親在並沒有人會真的為難他們，「你可是埋怨娘親做的這個決定？」

埋怨她把他們兄妹倆都帶回來了，否則在她的爹娘庇佑之下也一定能夠平安順遂。

可是蘇啟雲一聽蘇夫人這麼說就馬上否認了，「怎麼會？娘親，其實我現在真的覺得很輕鬆，也很快樂，這裡並不像京城那樣有那麼大的壓力，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不像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