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許承志和許承安回到他們現在住的屋子裡，想到前兩天承安對他說的話，以及今天承安對阿娘說的話，許承志不無擔心地說道，「承安，我不想你去參軍！」

許承安看向許承志有些苦澀的笑了笑，「大哥，總有人要參軍的，那個人肯定不能是你，不管是阿娘還是我都不能答應，我想來想去都不知道除了占著這一個名頭去參軍，我還能為咱們家做些什麼。」

對啊，如果真的要徵兵的話，他們家總要出一個人的，他是長子，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他這個長子來做的，怎麼能讓承安來呢？

許承志有些心酸，也有些不甘，想了想他終究是對承安說道，「雖然有消息說是這一次徵兵我們臨川也不能倖免，但是這徵兵之事究竟要到何時還未可知，說不準真有可能就把我們許家村落下了呢，到時候你……」

「到時候我自然留在家裡好好的照顧阿娘，不讓大哥和阿娘擔心！」

許承志似是欣慰般的鬆了一口氣，只是他說的這種可能性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能，無非是一個念想罷了。

可是許承志卻沒有想到這念想竟然這麼快就被打破了，因為第二天官兵就來到臨川徵兵，甚至連許家村這個偏僻的地方都來了幾個人。

許承安幾乎毫不猶豫的去報名，在他看來依然有些事情早晚要去做，就沒有必要再拖著，徵兵七日，七日後便離開。

在許承安看來既然是已經決定了要去參軍，不管是七日還是一日都沒有多大的差別。

只是……

唯一讓他感到驚訝的是，相比於其他的地方，臨川並非強制徵兵，而是自願參軍，上面對於臨川還是比較寬容的。

許承志見此便十分的惱怒，明明承安都已經答應過他不會讓他擔心，既然都不強制的，承安為什麼還要去報名？

更讓許承志難以接受的是，許阿娘還是知道了這件事，雖然知道許阿娘現在知道和七日以後承安離開之後才知道並沒有多大的差別，但是承志仍舊不喜歡有人竟然已經嘴長的先一步讓許阿娘知道了這回事。

許阿娘看起來很震驚，似是不能明白她素來懂事不需要她費心的兒子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難不成許承安還是因為那天的事對自己心生怨恨，才會借著這次徵兵的事想要逃離她逃離家裡的？

由不得許阿娘不想這些，實在是她知道村裡最終報名的人去寥寥無幾，但是在這寥寥無幾的人當中卻有她的小兒子。

許承志許承安看著面前的震怒到不能言語的許阿娘均不敢出聲，溫媛見眼前的場景也滿是震驚，似是不知道她的承安哥哥竟然會做出來這種事，是以一時間誰也沒有勸一勸許阿娘。

「許承安，你……」

許阿娘從未連名帶姓的叫過許承安，此時叫出來所有人都知道許阿娘想必是生氣了，可是許阿娘喚了許承安一句之後，終究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不要阿娘了嗎？」

聲音里的悲痛誰都能聽得出來，此時的許阿娘即使氣憤又如何，她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以及不知所措。

許承安也說不上來既然並非強制徵兵，他當初為何還是義無反顧的報了名？

半響，許承安終究是說了一句，「國不在，何以安家？」

「你……」

許阿娘指著許承安良久都說不出來話來，她竟不知這孩子什麼時候卻有了家國情懷，這麼多年都沒人來過臨川，更無人踏足過許家村徵兵，這麼多年雖然也時有戰亂，但是卻從不曾國破家亡過啊，他們許家村，以及他們許家不都是還好好的嗎？

借口，終究是借口，許承安他堅持要參軍的原因是什麼？

低著頭的許承安沒看見許阿娘眼裡的不相信，但是許承志和溫媛卻看得清楚，躺在床上的許阿娘顫抖著指著許承安，許久之後卻又無力的放下，但是她的眼中卻有失望，有悲痛。

「這下好了，以前別人談起你許承安的時候都說你碌碌無為處處不如你大哥是不是？以後應該不會有人這麼說了吧？以後是不是別人要說起許家那個許承安的時候，都會說你許承安是個真漢子，保家衛國去了，是不是？」

許阿娘悲痛而失望的話里儘是諷刺，許承安在這樣的諷刺之下終於抬起頭來，他不想阿娘這麼說自己，更不想阿娘不理解自己。

「阿娘，當初那個人……」

許承安咬唇半響終於說道，「我聽阿虎叔說過，當初那個人，並不像是普通的富商，似乎像是軍旅之人！」

提起當初，許阿娘眼裡的失望終於消失不見，可是她眼中的悲痛卻似乎更深了，「當初那個人？」

許阿娘自嘲般的笑了笑，「你阿虎叔能知道什麼啊？只憑人家有點兒身手就說他們是從軍之人，即使是從軍之人又如何？從軍的人多了去了，南邊有士兵，北邊也有士兵，這四面八方哪出沒有士兵啊？你要去哪兒找？你要去報仇嗎？你還想去哪兒報仇啊？」

「還有你，許承志！」說完許承安，許阿娘又把話題落到許承安身上說道，「你這麼多年都想著要科舉，要當官，要走出許家村之後為你阿爹報仇，可是你告訴我你要怎麼報仇？當初那個人我們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你又怎麼能找到他呢？」

「借口，都是借口啊，都是你們想要離開許家村，離開阿娘的借口。」

向來行為舉止在孩子們面前都比較注意的許阿娘，終於在自己的兒子要離開自己的情況下再也堅持不住的痛哭起來，雙手無力的垂著床，以前孩子們無論做什麼她都會支持，只要孩子們想做。

可是現在她許阿娘已經成了這樣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他們怎麼能捨得一個個的都離開她呢？

他們一個個都打著為他們阿爹報仇的借口，可是他們心裡真正又在想什麼呢？

不管他們再怎麼樣，許慶不在了就是不在了，再也回不來了，但是她的兩個兒子都還在啊，難不成孩子們心大了，她連這兩個孩子都留不住嗎？

許承安上前抱住悲痛萬分的許阿娘，眼眶微紅，聲音也有些，沙啞的說道，「阿娘，對不起，是兒子讓你擔心了，但是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兒子就不想讓它這麼錯過去。」

其實後來他想了想，他對阿娘說的這些話雖然也都是都一定的理由在，卻仍舊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歸根究底最終的原因還是他想要離開了，許家村這個地方到處都是一些無所事事的人以及伴隨著他們的流言蜚語，他不想再留在這裡，他只想離開，哪怕這裡有阿娘，有阿虎叔，還有許許多多他喜歡的人，但是他仍舊想去一個沒有人知道他許承安究竟是誰的地方重新開始！

他太累了，他一次次的告訴自己不要去介意，可是那些人的流言蜚語終究還是擊垮了他，每次出了許家，每次見了那些人，他許承安都覺得好累好累。

但是這些話他不能對許阿娘說，也不能對許承志說，不能對這個家裡的每個人說，剛開始有這個念頭的時候他心裡也是糾結不已，他不想離開大哥和阿娘，但是總有一天大哥也是要離開的，那麼他呢？

他冠冕堂皇的借口終究掩蓋不了他自私的想法，以及想要儘快離開的想法，他自私，不孝，甚至還一直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

如果有一天他問自己會後悔嗎？他想肯定是的，最起碼他現在已經後悔了，他想去找那個拿著寫著他名字的那個士兵，想告訴他們他不想去了，可是他又想起來那個人說的話，聽說不強制只是試行一次，如果效果不佳的話還是要強制徵兵，保家衛國誰都不能逃避。

想到這些，許承安只能無奈的緊緊的抱著許阿娘，幾近哽咽的說道，「阿娘，您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許承志只是聽譚焱說今天大概要來臨川徵兵了，但是從來都不知道徵兵的具體事宜，他想現在就趕緊跑去找譚焱問一問究竟是什麼情況，承安的事究竟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可是許阿娘在許承安懷裡哭了半響，終究還是叫無奈的鬆口，「你去吧，阿娘只希望你不要走的太遠了，一定要記得回家！」

許承安哭著點了點頭說道，「阿娘，您放心吧，兒子一定會平平安安的，一定會回來的！」

哄著許阿娘睡下之後，他們從許阿娘屋裡出來，許承志看都不看許承安一眼便說道，「承安，你跟我來！」

溫媛看著他們的背影想了想也跟上去，她也想知道承安哥哥究竟在想什麼，而且承志哥哥和承安哥哥的阿爹究竟是怎麼回事啊？以前就聽承志哥哥和承安哥哥模稜兩可的提到過，卻沒有想到怎麼能和軍營也有關係呢？承志哥哥和承安哥哥的阿爹不是只是許家村一個在普通不過的村民嗎？

溫媛覺得自己越來越迷糊了！

承志承安自然也聽到了背後溫媛的腳步聲，可是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拒絕溫媛跟過來，有些事就算讓她知道了也沒有什麼，更何況他們家也沒有什麼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進房間以後，最後進門的溫媛悄悄的把門關上，最終又坐在寂靜無聲的兩兄弟旁邊，不過一會兒她就後悔了。

承志哥哥只顧得上玩弄他手裡的被子，似乎那杯子上能被他這麼左轉轉右轉轉就能轉出來花紋一樣，而承安哥哥也是一直低著頭也不打算說什麼，似乎僅僅是在等著承志哥哥訓斥他一樣。

兩人就這麼沉默不語良久，似乎都像是再比誰更有耐心，誰會先開口一樣。

但是他們可以坐住，溫媛卻坐不住了啊，她不自在的挪了挪自己的小屁股，想要問一問承志哥哥和承安哥哥你們這是要幹嘛呀。

察覺到溫媛的小動作，許承安仍舊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但是許承志看了一眼溫媛，之後又扭過頭來看向許承安說道，「你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嗎？」

許承志的聲音很平靜，似乎並沒有因為許承安背著自己做了這件事而生氣，可是越是平靜，一邊的溫媛聽著就越是打鼓，有些小小的慌張，再一看承安哥哥卻仍舊穩如泰山，似乎再也不是拿出那個因為承志哥哥不理他就不高興的承安哥哥了。

也不知道承安哥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