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四年上元節前夕。
江如畫在這冷宮住了已近一年,未曾見過他一面。整個人瘦了一圈,憔悴依稀可見,尤其是眼底那脂粉蓋不住的陰暗和目光的渙散。
今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她就乾乾地望着窗外一片漆黑,一片寂靜。都睡了,連月亮也擱在樓閣上不見全影,烏雲飄散,凌亂枝頭。
她不敢閉眼,害怕再醒來就是臨元十五,他站在亂軍之中,萬箭穿心。
她想她要是能替他死該多好。
可她現在卻連陪在他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天漸曉。宮中甚是熱鬧,宮女都忙碌著。
「七.七...」沈依婉生辰。難怪...
「聽說皇上為皇後娘娘大肆操辦,半年前就令工匠趕製一艘大船,好像是要攜娘娘下江南,以此為賀...」
「江南不就是皇後娘娘的故鄉么...」
「是啊,我還聽說皇上今日特赦牢獄三級及以下的罪犯...」
「唉,只是可憐咱們貴妃娘娘了...」
有宮女聚在院裏閑嘮,聲音一字不落地傳入江如畫耳中,臉上扯出一抹苦笑,心中的惡寒再次襲來。
「少說話多幹活!」秋來驅散她們,進來將房門掩上,「娘娘,今日是皇後娘娘生辰宴,皇上請您也去,但秋來擅自做主以娘娘身體抱恙辭拒了,還請娘娘責罰!」
「是該罰。我何時身子有恙?」江如畫面色有些冷峻,朱唇抿成了一條線,「這可是欺君之罪!」
秋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只顫慄著,「奴婢錯了...奴婢再不敢犯了...」
「罷了,你也是替我着想,」她嘆了口氣,去扶秋來,「你起來,為我梳妝。既是皇上親請,怎可拂了聖意?」
她沒看到,秋來的眼裏閃爍著不安;
也沒想到,這個宴,是她的劫數。
「呼——」江如畫深吸一口氣,上前幾步,微微欠身,「臣妾見過皇上。」
半晌,無應。
周圍的大臣屏息凝神注視着這一幕,面面相覷。
長久保持這個動作,她的額上已滲出一層密密的汗珠,四肢酸痛,身子便有些不穩,「臣妾見過...」忽而,下巴被挑起,動作粗暴,疼得她不禁輕呼,抬眸盯着眼前之人,那雙她曾深深痴迷的如星辰般的眼裏如今儘是嫌惡,「怎麼?才這樣就累了?扛不住了?當初你奔波於天下時怎不見半分疲累?嗯?」
盡塵...他在懷疑她是為了天下江山權勢富貴?
可從始至終,她想要的只不過就一個他罷了...
她想為他守好他的國啊他牽掛的萬千百姓啊...
她不想再見他皺着眉啊批改著奏摺到夜深人靜時啊...
呵,她突然就笑了,原來是因為這啊...
盯着她許久,余盡塵鬆開手,眉峰緊鎖,似是嫌棄髒了他的手,轉身攬過沈依婉的肩頭並登船頭高台賞江南夜景。
今夜,秋霧起,燈火映照江面,影影綽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