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少年胸膛里咚咚的聲響

第五章:少年胸膛里咚咚的聲響

自習課上蘇文盯著學校發的一本薄薄的《弟子規》發獃,腦海里想著的卻是班主任貼在黑板旁公告欄處的榜單,班主任說公布成績排名對學生更有激勵促進作用。

蘇文不可置否,心中在意卻表現得漫不經心,眼睛迅速在紙上掃射,從第一名的宋昱一直往下看,稍微熟悉的名字排名都刻意記在心裡。

孔遲遲,第8名。梁韻怡,15名。就連看起來不是讀書料的宋昱同桌鄧家明,也遠遠排在蘇文前面。

親眼看到排名,蘇文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心依舊難過得絞在一起。不是倒數第一,卻與倒數第一隻有四個名字的距離。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為什麼如此之大呢?蘇文盯著《弟子規》,忽然感覺視線越累越模糊。排倒數之列的蘇文在自己老家小縣城裡卻位居榜眼,強烈的反差竟倒映出可笑的距離。

「還看《弟子規》?」宋昱轉頭對著蘇文笑。

蘇文一時間慌了神,視線模糊地瞟了前座男生一眼,急急低下頭,眨眼之間兩顆晶瑩的淚珠急速墜落滴進淺色的牛仔褲,大腿上那兩滴淚珠迅速被褲子吸收氤氳出兩塊深色的圓圈。

「你都發了一節課的呆了,還不收拾東西趕緊回去?」宋昱眼神晦暗不明,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

蘇文獃獃地掠過男生帶笑的眼睛,看到同桌孔遲遲抱起嶄新的校服和軍訓服離開座位,這才明白已經下課了。

五點半,下了自習課,晚上沒有晚自習。這才是她理想中的博德。

夕陽西下,學校籠罩著橘紅色的光芒,彷彿老奶奶臉上溫柔和藹的笑容。

蘇文無比眷戀著這學校。

為了留下去,為了有個更明媚的未來,好好努力吧。

軍訓第一天,蘇文起了個大早,在衛生間里換上軍訓服時卻發現自己月事來臨,夏天的睡褲上都染到大片痕迹。

蘇文苦惱地蹙了眉,大姨媽一直不準時來敲門,這下毫無準備就要迎接「她」的到來了。與此同時,蘇文也慶幸自己發現得早,要不然如果是在軍訓期間,姨媽染紅了迷彩服,這臉可就丟大了。呼呼,幸好。

「這麼早啊?」梁韻怡倚著推拉門,打著哈欠問蘇文。

「是啊,睡醒了。發現姨媽來了。」蘇文無奈地扁了扁嘴。

「這麼巧趕上軍訓了,」梁韻怡笑道,「你可真倒霉!」

「唉,那有什麼辦法。」蘇文回以微笑。

突髮狀況見識多了,此刻蘇文早已學會隨遇而安。

只是再隨遇而安,蘇文也無法抵抗生理上的不適。第一天軍訓,忍著生理的不適,蘇文努力配合教官,與同學們統一戰線,不想表現出過多的不同,更不想舉起手向著嚴厲的教官請假。

蘇文以為忍忍就過去了,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熾熱的陽光烤得蘇文頭暈眼花,小腹疼痛難忍。

「兩腳跟併攏,兩腳尖分開約六十度,兩腿挺直,膝蓋為向後壓,上體保持正直,兩肩微向後張,兩臂自然下垂,兩手微彎拇指貼於食指第二關節處,中指貼於褲縫線,頭要正頸要直,兩眼目視前方,下顎微收!」身材高大的教官鏗鏘有力地念著口令,像一堵移動的牆一般繞著二班的隊伍來回巡視。

初秋的天氣絲毫沒有表現出涼爽的氛圍,反而變本加厲,如一隻猛虎一般鉗住少男少女們渴望解脫的心。偏偏黑臉的教官又不是個省事的人,借著讓學生多吃苦學耐勞的理由,對他們嚴加管教,軍訓動作稍微做不好就厲加斥責。

「第二排左數第五個的女生,沒吃飽是吧?有氣無力的,專心點!」教官指著蘇文厲聲道。

蘇文仿如氣若遊絲,努力將聲音放到最大:「收到,教官。」

「你們這些學生啊,一個個都嬌貴得很!什麼苦也吃不了,想當年啊,我當兵那會,訓練強度可比現在訓練你們的強一百倍!那才真的叫苦,這點苦算什麼呢!你們好好學吧!」教官振振有詞地教導。

「立正,稍息!」

「向右,轉!」

「向左,轉!」

「原地向後,轉!」

「齊步走!」

混在人群中間,蘇文努力跟上身邊同學的腳步,反覆折騰自己,蘇文從沒有覺得什麼時候比軍訓還難熬。

「你還好吧?蘇文?」休息間,清脆的男聲在身邊響起。

蘇文循聲仰起頭望去,一大片金色的陽光直刺眼底,蘇文忍不住抬起手遮擋住炙熱的陽光,指縫間瞥見背光而站的男生周身鑲滿了陽光的金色。

有些模糊,亮得有些刺眼的身影,是宋昱。

「啊?我,我還好。謝謝你。」蘇文聲如蚊蚋腹誹道。

「要是受不了了就舉手報告,去旁邊休息。」男生安慰道,「不用管教官怎麼想,沒事的。」

蘇文訝然,不知是不是氣溫升高的原因,胸腔里湧入一股不同於外界悶熱氣溫的暖。

「好。」

在太陽底下暴晒了一上午,蘇文渾身發燙,臉和手臂曬得通紅,身上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粘膩得渾身難受。

小腹疼痛愈烈,蘇文額頭上滲出大顆大顆汗珠,冷汗直流,身體再不受使喚,腿一軟就癱坐在草地上。

人群中發出驚呼,只見臉色慘白癱坐在草地上的女生一手撐地,一手捂著肚子,大顆大顆的汗珠從女生巴掌大的臉上迅速滑落。

「怎麼了?這是?」教官一臉驚訝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女生。

「肚子,疼。」蘇文有氣無力道。

「肚子怎麼疼了?」教官疑惑。

「教官,她生理痛!」梁韻怡畫蛇添足般大聲喊道。

人群中隨著這一句直白露骨的話語爆發出細碎的動靜,大家紛紛將目光投向蘇文。

這下丟臉丟大了,班上同學人人都知道她生理痛了。蘇文恨恨地想,不懂梁韻怡為何突然大嘴巴起來。

「教官,我送她去醫務室。」作為班長的宋昱站了出來。

「那好,趕緊送醫務室去!」教官忽然關切了些,「身體不舒服早點說啊,非要等到昏倒了嗎?大家散了吧,各自休息一下!」

突然得到特赦一般,同學們作鳥獸散狀,各自活動起來。

蘇文咬著嘴唇抵抗著腹部的疼痛,細密的汗珠自蘇文臉上滑落,依稀瞥見同寢的梁韻怡朝她走來。

「能站起來嗎?」宋昱蹲下身關切道。

蘇文捂著翻天覆地疼痛的小腹,輕輕點了點頭,渾身冷汗直流,在炙熱的太陽下卻離奇地渾身冰涼,彷彿置身於冰與火交融的臨界點。蘇文咬緊牙關,掙扎著努力站起來,還未等站穩,腿一軟頭一暈又忙不迭往下倒。

「哎!」離蘇文幾步之遙的梁韻怡發出驚叫,受慣性驅使伸出手作出攙扶姿勢,奈何與空氣撲了個空,對著眼前的場景傻了眼。

只見靠近女生的男生在她倒下的瞬間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虛弱的女生,奈何低估了女生倒下的力量,男生架著女生的胳膊,直接和女生正面抱了個滿懷。

在旁準備照顧蘇文的梁韻怡不合時宜地捂嘴偷笑,覺知沒自己的事,便嘰咕道:「那蘇文就交給你咯!」轉身便跑入女生休息的人群。

一股清風夾著汗水的味道瞬間湧入蘇文的鼻子,蘇文頭抵著少年溫熱的胸膛,頭暈眼花地聽著少年胸膛里傳來咚咚的聲響。

「還是我背你吧。」男生保持著奇怪的姿勢懷抱著虛脫的女生,輕聲囁嚅道。

軟綿綿地趴在男生背上,冷汗已未流,渾身卻依舊冰冷,烈日高照,蘇文卻打了個冷顫。男生滾燙的身體正好透過薄薄的迷彩服給她傳遞來溫度,蘇文下意識地環抱得更緊,急急尋求溫暖的源泉。

一冷一熱交融在一起,正好彌補了雙方的渴求。

蘇文羞怯地把頭埋在少年肩甲間,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被送往校醫務室,蘇文有氣無力地簡單和醫生說明情況,笑容和藹的女醫生給蘇文泡了杯紅糖水,讓她在休息室多加休息。

「你是曬多了太陽有些中暑,再加上痛經才要昏倒了的,問題不大,多休息一會就好。」醫生笑道,「女孩子生理期本就不舒服,要是軍訓難受了,和教官請假在旁邊休息。」

「嗯,謝謝醫生!」蘇文羞澀地笑了笑。

「我就說難受了就請假一邊休息吧,你倒好,還要暈倒了!」宋昱坐在椅子上,佯裝嗔道。

靠在休息室小床上,聽到「暈倒」二字,蘇文瞬間想起先前操場上那個陰差陽錯的擁抱,少年胸膛里咚咚的心跳聲彷彿還在耳旁清晰迴響,蘇文忍不住羞紅了臉。

「班長,你人真好!」

恢復了氣力,蘇文揚起微笑望向眼前面容白凈的少年,忽然發現少年白凈的臉龐好像黑了幾個度。

「好什麼,應該的。」宋昱笑著露出一對小虎牙。

蘇文忸怩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絞在一起的手指,「那個啥,我,我重么?」

「哈?」

「剛剛啊,我怕你背不起我來著。」女生輕聲囁嚅著。

「你傻啊,人在虛脫時體重會變輕。」宋昱笑道。

蘇文感激地對宋昱笑了笑,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揶揄道:「班長,你到底幾歲呀?看起來真的好像我弟。」

「……」男生挑了挑眉,佯裝生氣的樣子,語氣變得譏誚起來:「十五,大姐你呢?」

「哈哈,我果然比你大。我十六,以後你要叫我姐姐!」蘇文不知從哪裡得來了膽量,竟然和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自然說笑。

男生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難怪,剛剛背你可重了!」

女生愕然,獃獃地問道:「你剛剛不是說不重么?」

男生把晾涼的紅糖水遞給女生,調皮地眨眨眼,「那當然是,騙你的。」

「你,你,你……」蘇文竟然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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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歸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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