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師兄冒犯了

第二章 師兄冒犯了

司華弦站在那個院子外,仔細打量。這其實是個挺破敗的院子,早些年門主搬出去以後,一直無人打掃,滿園花草瘋長成河,幾乎遮住了一切能落腳的地方。

司華弦拎着衣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花中穿行,漸漸接近了院中的一棵雪白的梨樹,那花兒真真白的耀眼,陽光落在其上盈出一片光暈,司華弦眯着眼睛去瞧,猛地發現那樹下早已有人了。

許是他穿得如梨花一般雪白,許是被這許多燦爛的花晃壞了眼睛,司華弦竟一直都沒有發現他。

司華弦站在他身側四五步遠的地方,他靜靜地閉着眼,微抬着下頷,有光穿過樹枝透射到他微微顫動的睫毛上,那睫毛很長,且翹起一個絕妙的弧度,而他白凈的面色襯得睫毛清清楚楚,他的眼角也是那樣一個妙極了的弧度,多一分太媚,少一分失色,如玉砌雪雕。

司華弦漸漸屏住了呼吸,生怕動靜一大,就破壞了這樣絕色的畫面。

然而她的「風景」還是自己動了,他睜開眼瞧著司華弦,滿園春色在他的眼中暈開,唇色鮮極艷極,卻不過分妖嬈,他抿唇笑了,一點波光在他眼中閃動,司華弦打賭,那雙眼中一定有日月星辰。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司華弦打量着眼前芝蘭玉樹的青年,不錯了,這樣的男人見一眼就不會叫人忘記。

前些日子在街上護下的人,不正是他嗎?原來竟是同門啊……同門還這麼慫包,差點被逼良為娼啊!

那男人笑得山溫水暖:「不錯,還未多謝姑娘那日拔刀相助。」

司華弦滿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見不慣而已。敢問同門名姓,來日見着,也好相稱。」

那男人眨了眨眼,頓了一下才道:「在下失禮,還未問過恩人大名?」

「司華弦。」司華弦向來坦率直接,如今也張口便答了。

「司華弦……」那男子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微微偏了頭,露出些許認真思考的神情,「可是取自『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司華弦搖頭,忽而笑道:「若是如此,我倒要感念雙親英明神武,沒給我取名『某柱』嘍?」

那男子嘴角的笑意漸盛,襯得一身白衣都明媚了些許。

司華弦看着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上揚,忽而眸色一凝,她隱約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急急道:「不好,有人來了,門主和大師兄倚棠君向來不悅有人來這裏,要是被發現了,咱們都得領罰!」

她一邊說着,一邊頗為着急地四下尋找遮蔽物好躲此一劫,而一旁的男子卻微微張了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這樣的嗎?」

此時司華弦早已躲到了一蓬亂草后,壓低聲音道:「你是新來的么?快過來,你這張臉這麼好看,我可不想看你挨碎玉。」

那男子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個頗為好笑的神情,把司華弦急得不行,這人大概真的是新來的,竟連聽到碎玉時都無動於衷,那條戒鞭能不能真的碎玉她不清楚,但碎人綽綽有餘。

司華弦心下正百轉千回之時突然看到門口出現了一個人影,她連忙把頭縮了回去,心裏不住地念叨著,這傻哥哥,但願他受罰時不要傷著臉啊,畢竟是這麼好看的一張臉……

門口的門徒向院中略望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向那男子拱手道:「大師兄,門主有請。」

長著一張好看的臉的倚棠君向門口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然而草叢后縮成一團的司華弦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萬馬奔騰了,一時激動,全身不受控制地一抖,惹得身周草葉都動了起來,門口的門徒極警覺地抬眼去看,大師兄倚棠君狀似無意地用身體擋住了他的視線,溫言道:「野兔而已,這院子荒廢很久了。」

那門徒只好低頭應是。大師兄倚棠君心下莫名鬆了一口氣,面上依舊雲淡風輕:「走吧,莫要讓師尊久等了。」

司華弦在一蓬雜草后可憐兮兮地抱着自己,豎着耳朵聽腳步聲遠了,瞬間骨碌一下躺平在地上,揪著一叢花草欲哭無淚。

那個男人,他怎麼……怎麼會是倚棠君謝存啊……作孽,她剛剛都在說些什麼?什麼我們都得受罰,什麼這麼好看的一張臉,這不是上趕着送命嗎?本來在門派里瞎逛這事或許抄抄經文就算過去了,她一張破嘴非要提什麼碎玉,這下好了,提醒了劊子手,刀片殺不了人,您還是換閘刀砍我吧?要命!

謝存跟在韓世堂身後出了院門,剛剛那個躲在草叢后的身影強硬地佔領了他的大腦,她知道我就是她口中那個凶神惡煞的大師兄時,該是什麼表情啊?

稍微想像了一下,謝存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而且我有說過不喜歡別人到這個院子來嗎?沒有吧?我很喜歡用碎玉打人嗎?也沒有吧?

思及此,謝存有些委屈地緩緩吐出一口氣,眼裏浮上一絲茫然。

一旁的韓世堂用見鬼了的神情看着謝存,不對,他若是真的見了鬼都不會露出這麼誇張的神情。

韓世堂的眉毛都快挑到髮際線了,這還是他敬愛的大師兄嗎?

雖然謝存並不是面癱冰塊臉,但他的一舉一動都關係到仙門的形象,於是他總是滿目正氣,一臉正氣,一身正氣,整個人站在那裏就是完美得不像活人的道德模範,仙門標桿。

然而今天謝存卻忽而笑得春風拂面,忽而愁得垂眼嘆氣的,真實的一點都不真實,韓世堂都懷疑那個破院子裏是不是有什麼仙草長出了某種奇毒,把他大師兄給葯壞了?

謝存似乎注意到了來自韓世堂的執著目光,微微側臉瞧了韓世堂一下,一直不曾把目光從謝存臉上移開的韓世堂正正接住了這一眼,眉毛都快挑飛了,救命啊,大師兄的眼裏怎麼會出現這種神情,這種神情……這種,啊對,心虛,對,心虛……

韓世堂驚到語言系統完全紊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急得不停地咳嗽。

謝存微微睜大了眼看着今天分外奇怪的韓世堂,他這師弟縱然不怎麼靠譜,但好歹也是門主的門徒,平日裏也經常會輔佐他執行一些任務,說來也是仙門同輩里比較出色的人物了,怎麼今天瘋瘋癲癲的,像中了某種仙草的奇毒?

韓世堂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剛想開口,一抬頭就撞上了謝存的目光,這下對了,剛柔並濟,關懷中自帶一股清高疏遠,這才是倚棠君的眼神嘛。

韓世堂揉了揉太陽穴,剛剛大概是自己看走眼了,什麼傻笑吐氣心虛的,那可是倚棠君啊,罪過罪過。

這兩人一路相互覺得對方中了毒,自是沒有過多交流,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門主的院落前。

謝存舉起佩劍以劍柄扣門三聲,高大質樸的木門應聲而開,謝存略一欠身,邁過門檻徑直向里走去。

這院落很靜,一路鋪着青石板,能見到濕潤土地的地方一定栽著幾叢細高的竹,如此搖影掩映之間,隱約可以窺得青色的瓦片和斜飛的檐角。

昆吾門愛竹這事仙門中人盡皆知,門派中幾乎所有的院落都是這般佈置,撥開竹枝瞧見的第一座房屋定要懸一匾額上書「幽篁里」,以此來抒清雅之志。

謝存和韓世堂在這「幽篁里」之下停了腳步,這間雅室的門開着,內里有一道骨仙風的中年人負手而立,謝存和韓世堂一齊拱手道:「見過師尊。」

昆吾門門主齊映點了點頭,揮手把兩個愛徒召進屋來,語重心長道:「近日四鎮皆風平浪靜,安逸來之不易,百姓和樂盛世太平的功績可載史冊,然而先賢有言『後天下之樂而樂』,門內修行不可落下,妖人行徑也需時刻小心。」

謝存拱手正色道:「同門皆修行如常,妖人之事弟子會多加關注,多謝師尊指點。」

齊映極讚許地看了一眼謝存,韓世堂暗自佩服了幾輪謝存這一舉一動中撲面而來的正氣,他正看着謝存發獃,齊映的目光突然轉到了他的身上,韓世堂愣了一下,反應極快地接道:「弟子定盡全力配合師兄工作。」

齊映將兩名弟子來回瞧了一眼,頗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天下終歸是這群小輩的,這個門派終歸是要交到他們手裏的,陰雨天很快就要來了,叫他們歷練歷練也好。

粗略彙報了一下門派近況,謝存和韓世堂告辭離開。齊映負手立於竹林中,一身孑然。

「每次到這裏來,師尊都是這一套,一個字不差的。」同謝存並肩走出了院門,韓世堂忍不住低着頭小聲嘟囔道。

謝存輕輕勾了唇角,眼中卻無半點笑意:「且做好自己手中之事,師尊從不說廢話。」

韓世堂抬頭看了看謝存,自知出言有失,只得恭恭敬敬地拱手欠身:「師兄說得是。」

謝存拍了拍韓世堂的肩膀,示意他無妨。

謝存直視前方,眼帘微垂,神色有些凝重,在街上見到司華弦那天,那個無賴實在有些奇怪。

至少謝存隱隱約約覺得他奇怪,所以他一開始並沒有直接和他動手,他俞退讓,俞覺得那無賴身上有一股不尋常的氣息,不是常人的感覺,也不是修仙人的感覺,平白有煞氣撲面。

直到司華弦突然沖了出來,那無賴向她撲去的時候,謝存才探知到他身上隱約有妖氣,但之後他又被司華弦一擊而敗,謝存不由得又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為避免擴大騷亂和不安,謝存只好帶着疑問暫時離開了人群。

今天聽了師尊所說,謝存突然篤定了那日所見無賴定是妖人,還好司華弦無事……

不對,謝存的沉思戛然而止,連腳步都不由得頓了一下,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謝存你剛剛在想什麼?怎麼突然轉到司華弦有無出事上去了?她怎麼會出事呢?

不是,謝存捏自己的力度又加大了一點,今天這是怎麼了,司華弦這三個字一直在他眼前,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世堂,」謝存強行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最近多留意門派四周,妖人怕是要捲土重來了。」

韓世堂略一點頭:「我去通知山門守衛,嚴格控制進出。」

「好。」謝存望着遠處,神色複雜,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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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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