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爺爺
回憶爺爺
作者：九州長江浪2019·5·28
多年來，我一直想着寫一篇有關爺爺的文章，每每一提筆，卻心中愁腸百結，寫着寫着，忍不住又放了下來，老爺爺今年105歲了，當然，如果是他活着的話。
記得，那一年，我在學校里上課，突然接到老家嬸嬸的電話：「二娃，快回家，爺爺去世啦。」一聽這個消息，我當時就懵了，放下手中的教鞭，我匆匆忙忙叫了一輛小車，連夜帶着家人回到了老家，爺爺已經已經走了，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門板上躺着一個瘦削的老人，身上覆蓋着白布，我忍住眼淚，走上前去，跪倒在地上，「爺爺，孫子回家來看您了！」
爺爺走得很安詳，96歲高壽，村子裏的人都說老人家有福氣。這麼高壽的年齡，真是好福氣呀，曾孫子都在讀書了。老人的兩個兒子雖然是遠近聞名的大好人，沒讀什麼書，總受人家欺負，但幾個孫子都混得不錯。大房的幾個孫子都是技術杠杠的手藝人，家家都造起了小洋樓，小日子過得是紅紅火火。二房的幾個孫子都大學畢業了，工作也很非常穩定，都拿上了鐵飯碗，大孫子是大學的教授，二孫子是高級教師，小孫子是核電專家。老爺爺有福啊，90多歲時還能跟年輕人一起搓麻將，耳不聾眼不花的。
那一天我聽着老鄉們邊幫忙料理喪事邊議論，我的眼睛濕潤了，傻傻地就知道逢人便發香煙。給長輩下跪禮，心裏卻説不出來的滋味啊，眼淚都流幹了。
這麼多年來一種情始終困擾着我，我想寫卻又寫不出來，夜不能寐，晚上睡覺時偶然夢到了老爺爺的慈祥的面容，在夢裏。聽着他老人家的一言一行我笑了，醒來之後卻是驚出一身冷汗。
爺爺，您對孫兒我的恩情，一點一滴，我都記在心中，我想吐卻又吐不出來。打小的時候我就常常聽爺爺奶奶講一些鬼怪的故事，也講到了一些家族的傳奇，爺爺自豪地告訴我，我的小公公曾經是一位秀才，民國時期開辦過小學堂。所以他經常告訴我朱子家訓的有關的東西，說什麼子孫雖愚，經書不可不讀。教子要有義方之類的。是爺爺在我的腦海里種下了文學的種子。我每每喜歡看一些小人書，故事書之類的，爺爺看見了就笑罵我，一種勉強的笑。
記得那年我15歲，拿到高中高中錄取通知書，我高高興興地到心目中嚮往已久的學校報到，但是一個月後高中的生活卻是令我大失所望。有一天上午十幾點鐘的時候，我正在教室裏面上課，但是我飢腸轆轆，那是一個吃不飽肚子的苦難的歲月。
突然有老師來教室里找我說，某某，你的爺爺，來找你啦，我一聽到老師喊我名字，顧不得向老師請假，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立馬就衝出了教室。在食堂的走廊上，我看到了爺爺，身穿一身黑色的染布，光着油量發光的臂膀。
一個老人家挑來了一擔大米，正在那兒東張西望，胳膊上搭著一條白色的毛巾，手裏正拿一頂草帽，不停地給自己扇扇著。是我的眼睛濕潤了，爺爺給我送米來了，爺爺你也已經快70歲的年齡了，一個老人家走了十多里山路，挑着擔子來給孫兒送米來了！爺爺平時言語不多，只知道不停的忙碌，老輩人送他一個綽號「抓老」。意思是一年到頭老是抓七抓八的，總有做不完的事情。
看到爺爺用草帽在扇風，我一下子子魔怔了，「爺爺！」我大聲地喊道，「你不該這麼天熱給我送米來學校，我自己現在可強壯了，我能扛米到學校來的。」
「知道知道，我知道我的孫子身體好，能自己扛米來學校，但是爺爺在家裏沒有事情做，就到學校來看看，你還不樂意啦，小兔崽子！」中午時分，我強烈要求爺爺在學校吃飯，等下午天涼了再回家不遲。爺爺點點頭同意了。我向同學借了一毛五分錢，湊在一起在食堂里買了兩份渣粉肉，那時侯學校里渣粉肉兩毛錢一份，小菜五分錢一份。這可是了不得的奢侈，新學期開學已經一個多月了，我還是第一次吃上肉，而且一買就是兩份！那時侯我們這些饞貓每到中飯的時候，都是一直饞著那芬芳誘人的渣粉肉流口水的。
沒有錢啊，錢是命，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有時侯饞那渣粉肉，還夢見過自己學那梁上君子鼓上蚤行劫富濟貧之事，吃香的喝辣的。吃飯的時候，我跟你爺爺一人一份，我把裝渣粉肉的碟子拿起來給爺爺碗裏面扒拉了一大半，自己留下了一小半。爺爺看着我，「小兔崽子，你知道你爺爺不愛吃肉，幹嘛？」爺爺夾起一塊最大的，快速地放回到我飯碗裏。
高中三年，就這麼悄悄地過去了，我多次想過退學回家學手藝。但在爺爺的勸説下堅持了下來。三年後我被一所家鄉的大學錄取了,爺爺非常高興。每次到學校要乘坐兩個多小時的公共汽車，他都要送我去車站乘車子，在那個困難的年代，汽車是非常少有的，從家鄉到大學里讀書，每天只有一班公共汽車，而且是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大約早上四五點鐘，爺爺總是拐著拐杖，悄悄地到車站上來給我送行，媽媽那個時候脾氣不好，見到爺爺起早送我，擔心老人家咳嗽摔跤，就忍不住發起脾氣，善良樂觀的爺爺這時侯總是不言不語，夾在大人們的戰場間我每每總是不開心。
在大學紅樓里，我迎來了入冬后的第一場雪，我有些想家了。這天與好友國璋在街上閑逛，發現一家商店裏正在處理軍用棉衣，我試穿了一下，剛剛好，爺爺穿上去大小也勉強合適吧，價格挺公道的，15元錢。這兩個月學校發下來的伙食費我正好結餘了15元錢，我全部帶着呢！我掏出一塊塊票子，神氣地買下這件草綠色的軍大衣，就是今天大衣哥穿的那種老款式的。交代售貨員包好，我後來託付一個在池州讀書的老鄉帶回給了爺爺。爺爺高興地合不攏嘴，逢人便説我這孫兒孝順，在大學讀書還念着他，就是這件綠色的軍大衣一直替我陪伴着爺爺度過了老人家荒寂的晚年。大學畢業工作后后，每逢節日回家，那也是爺爺最開心的日子。每每與爺爺提及我又有哪些文字見報了，爺爺總是在一旁開心地笑。
「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端午節即將來臨，謹抒寫此文紀念爺爺。感謝老人家引領我走上文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