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曲驚人

第二十五章 一曲驚人

「知道了,下去吧。」聞霆浩一揮手,小兵又小步跑走了。

「那你們年輕人聊,我有事就先走了。」然後朝謝白點點頭:

「我期待你在戰場上的表現。」謝白很是激動:

「是,將軍。」

「你帶二位熟悉熟悉軍中事務。」這等優待,哪裡是普通應召新兵該有的。

聞歌行禮:「屬下遵命。」

然後聞霆浩邁著大步離開了。聞歌見他爹走遠了,才回頭小聲說:

「我爹今天真奇怪啊,這要是往常,我爹不訓我們幾頓是走不出去了。」

看他一副誇張的表情,謝白反駁:

「胡說,我覺得將軍很和氣,也很威武啊?」

謝珩也好奇:「我看著將軍大人也很面善啊,為何這麼說?」

聞歌下一刻附上一個更誇張的表情:

「什麼?和氣?面善?」忙抬袖在謝珩眼前假意拭擦:

「謝珩你是不是眼睛蒙灰了?」

謝珩揮手擋掉聞歌的手:

「我實話實說。」

見聞歌還要爭辯,謝白忙拉住他:

「聞將軍,您不是要帶我熟悉軍中事務么?」

「啊,對對對,走吧走吧。」就這樣,三人在崇寧成了朋友。轉眼就到了端午。

永樂十年,皇恩浩蕩,京師下詔大赦,天下同慶。

這一年成都府的端午節,泛舟游湖,吃百味粽,喝雄黃酒,綉葯香包,熱鬧非凡。

可是謝珩卻即將在崇寧送別謝白,這一夜,燭火萬千,籠燈高掛,二人在鴻福樓二層靠窗位置點了酒菜,窗欞外紅燈輕搖,繁華夜人群涌流,這二樓也坐得滿滿當當,一桌桌吃得熱熱鬧鬧。

謝珩捏著拇指大的白瓷杯,杯中褐黃藥酒,帶著些淡淡的葯香;淺泯一口,不算辣。

「珩兒,這酒不能多喝。」謝白正專心拆粽子的棕葉繩,抽空抬頭提醒他。

「我知道的,師哥,就這一杯。」謝珩放下酒杯,拿起筷子隨意夾了幾筷。

待除去棕繩打開粽葉,謝白得意的遞上他眼前:「我看過了,松子仁的,快吃。」

謝珩手中竹筷夾住的菜又跌回了盤中,心中平靜的一葉潭湖忽地落了一滴水進來,咚一聲,漣漪泛起,一道道在他心邊撩撥。

他是愛吃松子仁的,可是每年端午,無論他吃到什麼餡,從未表露過什麼,只是近幾年吃到的都是松子仁的,他還道那是巧合。

有些僵硬的伸手接過,捧著手中的粽子:

「多謝師哥。」喉嚨發緊無法再開口。

「傻,快吃吧。」

咬一口粽子,軟糯清香,松子仁還帶著一點點脆性,謝珩是一個不善表達的人,可是他也貪戀這樣的口感和味道。

他之所以知道師父喜歡吃核桃的,師哥愛吃豆沙和肉的,是因為他們說過,他便記住了,每逢端午問他,他只說,都可以的,謝白究竟是如何知道他喜歡吃松子仁的。

聞歌在家中吃過晚食,興匆匆取了一串粽子出門,讓人駕了馬車就朝謝家兄弟落腳的客棧奔去。

奔到客棧,才發現二人不在,問了店小二,才知道二人去吃飯了,他剛吃過晚飯,現在跟過去又擔心打擾人吃飯,不禮貌,可又不願白跑這一趟,於是招店小二上了一壺茶在大廳等著。

等謝珩二人吃完飯慢悠悠逛回來,已經是一個時辰后了,二人進客棧瞧見大廳里的聞歌還有些驚訝,聞歌灌了一肚子的茶水,已經等得有些昏昏沉沉,此刻見二人回來,忙起身揮手招呼:

「謝大哥,謝珩。」

二人走上前,聞歌忙又招小二上茶:「來來來快坐下。」邊說邊拉謝珩坐一旁,謝白則坐了謝珩另一側。

謝珩有些奇怪:

「聞將軍上客棧來有事?」

「沒有,我是給你們送粽子來的。」然後將桌旁的一串粽子推到他面前。

謝珩語噎...

「這...聞將軍真是太客氣了,勞煩你親自跑一趟,在客棧我們許久。」開口的是謝白。

雖是等了許久,可聞歌心中卻沒有半點不悅,樂著回謝白的話:、

「謝大哥,你才客氣呢,你們出門在外,我也當多照應才是,等下月動身去軍中,就只有你我二人了。」

說完又偏頭問謝珩:

「對了,謝珩你要回山上嗎?」

謝珩覺得聞歌真的很善談,放下茶杯應他:

「不回去了。」

聽他這麼說,聞歌立即來了興緻:

「哦,那可好,留在城中,以後我和謝大哥回城就能見你了,現在不是戰時,指不定中秋就能回來呢。」

謝珩不明白他為什麼總這麼開心,只是淡淡應了他一聲:「嗯。」

見他總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樣,聞歌忙取下兩隻粽子遞給他們:

「你們快嘗嘗,這是我娘親手做的,可好吃了。」聞歌的母親,從京中一路隨行過來,送到崇寧,這是最後一站了,好在聖上體恤,給聞家在崇寧也賜了宅邸。

看他這般熱情,剛吃飽飯的二人早已吃不下,可也不好駁了他的好意,只得伸手接過來。

端午過後,這烈日開始更用力地炙烤著地面,今日成都府有一個雅士友會,聚在草堂。一大早謝珩就起了,在房中沐浴,靜靜坐在浴桶內沉思。

師父多年隱居,如今見他二人已經長大,為了讓他們無所牽挂,隻身去了外地遊歷,說是為了尋葯煉丹;

師哥一身武藝,奇門遁甲五行術術,志在沙場,可他不能同去,西南面硝煙四起,大戰一觸即發,也不知多久能回來一次,他也只能留在崇寧了。

桶中溫水熱氣已經散盡,此刻敲門聲響起:

「珩兒,你好了嗎?聞歌都到樓下了。」端午那日聽了謝珩要在草堂友會時彈奏,便嚷著要同去,今日一大早就趕了過來。

喚回深思,謝珩才發現水溫已經泛涼,忙起身穿衣:

「我馬上就好,師哥你先下去吧。」

換上了昨日謝白給他新買的衣衫,還是素白的衫子,擦凈雙手,將師父留給他的子野琴墨風小心收進錦袋,這才抱著琴出了房門,謝白在一樓大廳同聞歌一起等著謝珩。

一身白衫輕薄整潔,巾腳安於後背,施然而下,分明是矯健沉穩的步子,身形微纖卻身姿挺拔,面容平靜眼中似有笑意,倒不說超凡脫俗,卻當真是有幾分出塵的飄逸,讓等待的兩人仰頭笑迎卻是忘了收回。

不疑二人的失神,走上桌前坐下,將墨風放在桌上,提壺倒了杯茶:

「讓師哥和聞將軍久等了。」至此二人方才緩過來。

謝白回神端起茶杯未語,聞歌倒是笑得更開心:

「謝珩,你走路的樣子真好看。」好看,最真切的誇讚卻又不摻半點別意。

謝珩笑顏:「多謝將軍誇讚,吃早點吧,稍後還要勞煩陪我走一趟。」謝白倒是陪他,可聞歌是自己主動跑來的,他也一併謝了。

夏日的清晨是溫和的,還沒有被烈日佔據,朝陽色濃溫和,但青雲攬掩,還未照射光芒;

三人同行,到草堂時,已經陸續有文客們趕來,交請帖入園,三人沒有請帖,不進園子,那日聞歌說要請帖他可以去拿,但謝珩婉拒了他的好意。

草堂門前一側樹蔭下有方石桌,謝白拍了拍謝珩的肩膀:「去吧!」

十六歲的閱歷是一片空白,可那眼中卻無半點露怯,有謝白的鼓勵,聞歌的期待,還有他自己的堅定,抱著琴走到石桌前放好,坐上石凳,昨夜的冰涼穿透薄衫讓身體彷彿蘇醒過來。

小心除下錦袋,撫上琴弦未動,他知道謝白和聞歌在等著他,周邊的文客們也在好奇打量,今日聚集的都是整個成都府有點名氣的文人雅士,很多是從一兩個月前就動身趕往崇寧,只為參加今天的草堂盛會。

他年紀尚輕,從未聞名,無人邀請,自是沒有人識得他,可是看那清逸風骨,有眼界的都能感覺到,那副模樣,大有一曲驚天下的氣勢。

門口的收帖管事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三人,原以為是進園的客人,可到了門口卻沒過來,他一直暗暗打量著,此時進園的客人越來越多,開始排隊驗帖。

有人偏頭髮現了樹蔭下一襲白衣的少年公子,雙手壓著琴弦卻不彈奏,成都府很大,崇寧城也不小,可是有名的雅士在文客圈子內都是知曉的,眼前這個,卻是不曾見過,更何況年紀如此之輕。

堂前文客議論,樹上鳥雀晨歌,待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撩撥到頂時,謝珩抬首,微閉的雙目睜開,指尖抹弦,輕勾細挑,十指翻飛...

悠悠之聲傳來,穿風入耳,在這暖陽輕撒的早晨,聽到了細雨綿綿裹挾微風,飛流直下,穿雲破霧,雄山巍峨盡在腳下...

草堂前一切雜聲殆盡,園子里的文客們被琴聲驚住,有閉目傾聽者,有奔出園子到門前觀賞細聽者。

盞茶功夫未過,琴聲在十指下緩緩停住,最後一個音節散進林間,人們卻沉在那曠境中,纏綿迴腸,驗帖管事手中的請帖還保持著文客遞給他時的模樣,早忘了查驗。

聞歌在一眾入迷者中最先清醒過來,開始鼓掌,周邊的文客們回過神來,一下子湧上前,將謝珩圍了個水泄不通,文客們的矜持,在此刻被驚艷過後拋諸腦後:

「公子,敢問高姓大名?」

「天啊,神曲再現啊!」

「大師,您師出何門啊?」

「年輕人,咱們到園子里大家一同暢談如何?」

更有好事者問道:「小公子如今年何?可有娶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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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鎖印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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