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謝白歸來

第二十三章 謝白歸來

謝珩日盼夜盼,謝白終於在三月初回來了。謝白在崇寧沒有宅子,從他參軍以來,除了行軍館,謝珩的宅子就是他的家。

所以一到崇寧,就迫不及待地去了謝園,謝珩前幾日得了謝白的准信,就是這兩日便要歸來。

謝珩早早讓人採購了許多食材用品,只待謝白一到,便要開宴為他接風洗塵。

因著沒有確切日子,這幾日謝珩都是在家中候著,一步沒外出,今日天氣不錯,謝珩讓人備了碳爐茶水在院子里,一個人煮水沏茶。

一身月白錦衫,銀絲暗繡的金盞菊,朵朵盛開爬滿衫腳;謝珩坐在桌前用素綾擦著桌上的那把焦尾琴,等待著碳爐上的水煮開,自琴額起,輕輕擦過每一條琴弦,擦至琴尾冠角。

這把琴不是謝珩最好的琴,但是是謝白送給他的,謝白說他尋了許久,所以謝珩很開心。

謝園門外,忽然想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匹赤色壯馬到了園門口,馬上的人扯住韁繩,聽話的馬兒乖乖收住四蹄,立在原地讓主人下鞍。

前院候著的人急急跑到後院報信,謝珩隨即扔下手中素綾,起身去了前院。

「師哥。」謝珩滿面笑意難掩。

「珩兒。」卸下戎裝的謝白,一身青丹色葛衣,天還不算熱,略顯清涼。越發堅毅的臉龐,此刻也少了幾份戰場肅殺。下人接了謝白簡單的行囊,二人徑直去了後院。

碳爐上的井水正發出輕微的咕咕聲,兩人入座后,謝珩拿了帕子提起起水壺,沖洗茶盞。

謝白伸手拿起茶匙取茶葉,放入謝珩沖洗過的青花杯中,多年默契,兩人無需言語,便一同沏了兩盞茶。

看見桌上擺著的琴,謝白笑笑:

「珩兒仍舊是常年不缺這興緻。」謝珩和他都是自己爹交出來來的,他們都是一齊學習,拳腳武藝,讀書作詩,兵法布陣,五行盾術。

兩人雖是學得不淺,可謝珩卻有那彈琴作曲的天賦,琴瑟笙簫,一點全通,而他,倒是可彈幾曲,偏偏痴迷愛武藝兵法。

「師哥說笑了,即非喜歡,我也是從這個的,若是手生了,只怕學子眼前也要丟人的。」說完笑笑端起茶盞,輕嗅著茶香。

謝白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捏著茶盞蓋子撥茶水玩,思考著什麼,謝珩總覺著他好像有什麼話要說,開口卻又是接著和他閑話:

「也是,若是叫我停下一日拳腳,怕是夜晚睡著覺。」兩人正閑聊著,下人來報飯菜已經做好,可以開席了。

這時辰還早,想來是早前什麼都準備好的,人才進來這一小會兒,菜便已經做好了。

謝珩讓人傳菜,就在院子里吃,下人們便又從中院屋中搬出來一張黃花梨大圓桌,十八道菜擺了滿滿一桌。

說是席,卻只有他二人,謝珩卻從不覺得這樣的席面冷清,或者說他更喜歡這樣的酒桌,他素來不愛應酬,尤其是那些面都不曾見過的人,煩不勝煩。

謝珩正想拿酒壺倒酒,謝白卻先提了酒壺,給兩人各斟了一酒,然後舉起杯子:

「這第一杯,先敬謝珩兒的這桌酒菜。」其實是謝他不知歸期,卻這麼一天天的候著。

謝珩無奈笑笑點頭,舉了杯與他共飲。

剛喝完,謝白又給兩人的杯子斟滿:

「這第二杯,敬你我還是這般秉持初衷。」

這一杯酒的說辭,倒是讓謝珩有點摸不著頭腦,莫不是說他二人仍舊是,一個痴迷武,一個痴於樂?

不過只要謝白高興,他便高興,隨著他怎麼說都行。

二人又舉杯同飲,待謝白再倒滿第三杯又要舉杯時,謝珩忙攔住剛要開口的謝白:

「師哥,這菜還一口沒動,便著急要灌一肚子酒嗎?」

謝白也覺得過於著急,於是就放下杯子,和謝珩吃著菜,慢慢喝,不必著急杯舉酒干。

一席菜吃了小半個時辰,謝白看向仍舊面含笑意的謝珩,終是抬起了第三杯滿滿的救:

「珩兒,這第三杯,感謝你這麼多年,對我的照顧...」他指的是,這麼些年,謝白的園子,就是他的家。

「還有,我置了宅子,在成都府...」

聽到這裡,謝珩的夾菜手頓了一下,好像有水滴到心上,咚咚咚地想,放下筷子道:

「師哥何必著急要找宅子,我這裡,一個人住著也冷清,再則,你又不常回來。」

他其實想問,為何要再那麼遠的地方置宅子,卻又不敢問出口,怕聽到的不是他想要的。

謝白沒有回答他,而是先仰頭喝了杯中酒,謝珩也端起酒杯,只是怔怔看著對面眼中好像有些泛紅的謝白。

「珩兒,我要成親了。」

下一刻,謝珩手中的酒杯從手中跌落到瓷盤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那杯酒,便灑了一盤珍饈。

謝白望著謝珩,眼中的紅色在蔓延,謝珩的心卻忘記了跳動。

良久,謝珩伸手挽過被酒水沾濕的袖袍,將酒杯從盤中拾起,方正在桌前,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笑笑朝謝白舉起來:

「恭喜師哥。」一仰頭飲盡杯中酒,酉時方至,天空還明,謝珩卻覺得著天空發黑。

除了酒杯脫手,謝珩看上去好似沒什麼異樣,自然,師哥要成親了,他哪裡有不開心的緣由。

可是他卻不想問,什麼日子,在哪裡成親,娶的哪家小姐,門第高低,是否溫良嫻淑。

謝白即已經開了口,便將全部都告訴了他,日子定好了,下月初一,他已經休好了假,只希望,到時候,謝珩能去參加他的婚宴。

崇寧去成都,少說也要二十來日,若是要去,便得早些準備出發,時間挺緊。

謝珩又是笑笑:

「師哥的喜酒,我定是要去討的。」見他這般無異樣,謝白終是鬆了口氣。

「師哥,這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又喝了酒,你剛回來也累,先去歇會兒吧!」

說完,不等謝白多說,徑自轉身,朝竹樓上走,只是一步一步,沒注意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好在扶住了竹欄,謝白在身後喊他:

「珩兒。」謝珩沒回頭,只是揮揮手表示沒事。

這天無雨,只是一階一階,踩一步便有一滴水打在抬起的腳上。

謝園裡有專門給謝白備的房間,見謝珩回了竹樓,謝白便去了南邊的別院,這是謝珩專門為謝白開的院子,想來以後也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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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珩是在山中長大,師父當年在山腳下拾到他,將他領了回去。

那時的他已經開始記事,那年父母帶著全家人一起舉家搬遷,途中停下小休,他一個人跑到林子里小解,回來時迷了路,等他找到大路時,車隊已無蹤影。

他沒有哭,只是沿著大路一直往前走,車轍越來越淺,直至消失,最後走迷了道。

酉時已盡,他坐在山腳靠著樹榦,餓著肚子走了一天,臉上沒有一點生氣,眼中的希望,也一點點熄滅。

空寂的山林,草叢裡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不知道是什麼,可是這樣的未知,令他害怕,他不敢睡著,可身體的飢餓和疲累,讓倦意越來越濃。

夢中,他看到娘親朝他伸著手喊他:「楓兒,楓兒,對不起,娘對不起你。」

「孩子?孩子,醒醒...」

他從昏睡中睜開沉重的眼,一個男人蹲在眼前,一隻手扶在肩上輕晃著他,眼中有些擔憂,清早的晨光從男子身後灑下。

逆光讓他看不太清楚來人的臉,卻看見了對方因他醒來,而露出的還帶著些許焦急的笑容。

「我......餓」

說完之後徹底暈了過去,男人挎好包袱,將他抱起,小跑上山。

男子本隱居在深山中,等到時,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以後了,渾身汗濕,腳步也有些輕晃。

進院門時,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兒穿著短打,在院中練拳,見他進院忙喊:

「爹,你回來了。」

「嗯,去燒些熱水,再熬點肉粥。」

見他懷中抱著個昏迷的孩子,謝白忙去燒水、熬粥。

謝如遠抱著人進了屋子,將孩子放在床上,把脈確定孩子只是餓暈之後,出門打了水給昏睡中的孩子擦乾淨臉和脖子。

此時謝白端了溫水進來,謝如遠將他扶起半坐,掐了掐人中,片刻后終於睜開眼醒過來。

謝如遠忙端了水喂他,勉強喝下幾口水,眼中開始恢復一點清明,看著眼前的二人,有些茫然。

謝白去灶房撤了柴火,將鍋在涼水中放了一會兒,端著鍋和碗勺進來放到桌上:

「快來吃飯,先喝粥暖暖肚子。」說完動手盛了一碗放在桌上。

看著桌上飄著熱氣和香味的肉粥,他沒有矜持,三步兩步走過去坐下,端起碗大口大口的開始喝粥,勺子都顧不上用。

謝白忙喊他:

「你吃慢點,別嗆著了,還有些燙。」

謝如遠坐在一旁,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想這孩子是餓了許久了,難免心疼。

他父子二人隱在這山中,常年打獵,自己也開墾了幾塊地,再加上偶爾下山去集鎮上買些補充,從未有過如此飢餓的時候。

看著他一碗接一碗的,喝光了整整一鍋粥,才擦擦嘴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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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鎖印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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