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請跟我來

第十六章 請跟我來

我進入那家報社后,努力工作,積極上進,陽光熱血。現在回想起來,我之所以有那麼一付可愛的好青年的樣子,一是著迷於記者那一無冕之王的桂冠,二是與美女老師的愛情點燃了我的青春激情。那時的我,真是個純情的青年。何況,那是我的初戀。我就覺得全世界都是美好的,渾身有使不盡的力,心裡有做不完的愛。胸懷事業與愛情的我無疑是幸福與快樂的,這種幸福快樂感讓我把個苦逼懵懂的青春搞得風生水起勢不可擋。

後來,美女老師走了。

她帶走了我的愛情,也抽空了我的激情。

失戀的日子,我的心裡有一種無處訴說的傷悲。

鄒健拉我去喝酒,我不去。

鄒健拉我去唱歌,我不去。

鄒健拉我去泡妹,我不去。

「美酒你不喝,情歌你不唱,靚女你不泡——咦,你到底愛不愛老師呢?」鄒健問我。

「當然愛。」我很肯定地告訴他。

鄒健眯著小眼,斜睨著我,一臉困惑,道:「你失戀了咋不沉淪呢?你失戀了咋不墮落呢?」

我沒搞明白他什麼意思。

「你這不是按套路出牌啊!」他說。

我也疑惑地看著他。

「你應該像電影里演的那種失戀后痛不欲生墮落沉淪醉生夢死才對啊!」他哈哈大笑著說。

我盯著他那付幸災樂禍的嘴臉,擦了擦眼睛,也對他報以兩聲狂笑。

兄弟鄒健的一次次嘲諷與勸導,以及我自己對自己的無數次輕蔑與說服,使我很快就醒悟並脫離了苦海。我明白了,老師的世界本來就不屬於我,我的悲傷沒有意義,我甚至連悲傷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我連失戀都算不上,老師根本沒有與我戀愛過,我純屬是自作多情一廂情願而已。我銘記並感謝老師對我的警告,我總算沒有在錯愛中漸行漸遠迷失自己。我告誡自己:我得堅強,我得挺住,我得化悲傷為力量,好好地活著,好好地工作。

白天,我馬不停蹄地採訪,挖空心思地調查;暮色四合,辦公室里只有我在伏案趕稿;直到夜深,累得精疲力竭人仰馬翻,才迷迷糊糊地回到住處,倒頭大睡。忙碌,讓我忘記了那份凄美的愛情;疲累,讓我遺忘了那個思念的女人。就如曾經背誦過的一句名言:等到我老了,我可以毫無懊悔地說,我把珍貴的青春獻給了工作……

一篇篇大稿特稿深度稿在我的筆下誕生。

我的勤奮敬業獲得了報社的好評、領導的讚賞。年末的時候,部門主任通知我去社長室,說社長親自找我談話。

社長找我談話?這讓我有點受寵若驚。

我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走進了社長辦公室。

「社長好!」我喊道。

社長一臉慈祥,問:「你就是談天嗎?」

我畢恭畢敬,點頭哈腰。我悲哀地發現我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身上有了一種奴媚性:一見領導或者什麼人物,我就特別謙卑,我就骨頭酥軟。

就如所有領導跟下屬談話一樣的套路,社長開始了噓寒問暖一番廢話:哪個學校畢業的?工作順利不?看哪些書?業餘時間幹什麼?想不想家,想不想父母?……

我一一作答后,談話就進入了實質性。

「談天,作為年輕記者,你無論是專業技能還是工作精神,大家反映都不錯。」社長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低沉,一臉微笑換成了嚴肅,「但是,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生活方式,島城大開發大開放,很複雜,你可不能沾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心裡格登了一下,難道社長知道了我與美女老師的私情?「談天,你還年輕——」社長的臉色從嚴肅變成了嚴厲,他繼續說道,「你的路還長,千萬不能摔跤啊!」

到這個時候,我的心裡完全亂了,我意識到報社已經知道了我與老師的秘密,但是,我仍然心存僥倖盡量保持著錚靜。

「知道我為什麼找你談話嗎?」社長的目光從嚴厲變成了冷酷。他的聲音更加低沉,低到幾乎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我已是膽戰心驚,但仍想負隅頑抗,我囁語道:「不……知道。」

幾秒后,社長的臉色突然從寒冬臘月恢復到陽春三月,「報社決定培養一批青年骨幹記者,你們部門推薦了你,我把你請來,算是對你做個初步了解。希望你更加努力工作,思想更加上進……」社長的聲音充滿了無限的溫暖與無邊的親切,就如一位慈父對我進行著諄諄的教誨。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裡懸著的石頭落了地。我當然表現出感激涕零,連說話都有些結巴,我說:「請……請社長放心,我一定會……會更加努力!」

社長微笑地點了點頭,連說三聲好。

「今天算是對你做一個基本了解,」社長站起來,握了握我的手,繼續說,「今後,工作與生活中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就直接來找我。」

社長送我走出他的辦公室。出門,社長拍了拍我的肩膀,再次意味深長地叮囑:「好好乾,嚴格要求自己,你的前途是美好的!」

那一刻,我感動得就差獻上膝蓋跪地作揖了。

後來,我才明白,社長根本不是為了培養什麼青年骨幹找我談話,他是為了他的寶貝獨生女兒的終身大事找我,算是對我進行一次面試和審查,他純粹把私事當成公事辦了。這樣看來,那是我第一次與我的岳父大人面對面。

社長的獨生女兒叫碟。

她與我同齡,名字雖叫蝶,可體形一點也不像蝶,屬於典型的營養超標嚴重過剩的那類。但是,碟有一雙好看的丹鳳眼,晶瑩而黑亮。蝶大學畢業后在報社財務部工作。我與她認識是在上個月報社舉行的五四青年節晚會上,團支書選了首《請跟我來》,點名要我唱,我說那是對唱呢!蝶大大方方走過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望著我,說:「我跟你唱,好不?」

我踩著不變的步伐

是為了配合你到來

在慌張遲疑的時候

請跟我來

……

那首歌我倆配合默契,聲情並茂,堪稱完美,贏得了全場掌聲一片。

自那以後,我就常常發現身後有雙眼睛在跟蹤我。我當然知道,那雙眼睛是蝶的。但是,說心裡話,我在她身上找不到愛情的感覺。我承認,是老師那美麗優雅的影子將她打敗。社裡很多人都知道了她喜歡我,但是我裝傻,對她一直敬而遠之。直到有一天,蝶突然來找我,她站在我們辦公室走廊上透過窗戶向我招手。我假裝沒看見,埋頭寫著我的稿子。沒想到她大聲喊我們主任:「主任,幫我叫下談天!」

我們主任趕緊跑到我桌子邊,壓低聲音對我吼道:「談天,你他媽別裝,趕緊出去!」

我只好起身走了出去。

走廊上,她從掛包里掏出一個包裹,遞給我。我問是什麼?她說一件襯衣。

我覺得莫名其妙。

她說:「給你的。」

我手足無措。

她有些心疼地說:「你看你身上的那件襯衣,穿多少天了?你都不懂照顧一下自己。」

那一刻,我的鼻子有點發酸——老師走後,我堅強的外表下其實包裹著一顆憂傷而脆弱的心。我青春的世界里始終瀰漫著一層陰霾,我試圖走出去,但沒有找到走出的路。我發瘋似地沒日沒夜工作,只為忘記那次無言的傷悲。

蝶把衣服塞給我,「明天你有時間嗎?」碟輕聲地問我。

我默默地接過用報紙將它卷了起來。

我想了想,明天是周五,我沒有採訪任務。我說:「應該有吧。」

「我爸叫你明天下班後上我家一趟,他有事找你。」碟靠近我耳邊悄悄地說。

我看見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飛過一片紅霞。

我的臉上也那麼紅了一下。我的耳邊響起了我與碟曾經對唱的那首歌:

我踩著不變的步伐

是為了配合你的到來

在慌張遲疑的時候

請跟我來

……

我原來是在等她?

我想哭。我再一次覺得,我的青春又有事情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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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逃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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