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雲橫篇(7)

(二十二)雲橫篇(7)

當天橫離開Hades港口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暮色四合,夜幕籠罩下的Hades港幾乎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遠處海面上船隻的點點燈光,與近處的燈塔的光亮遙遙呼應。他探明了港口所有隱蔽的地方,大概估計出了「獵物」偷渡必經的路線。一切,基本上都在天橫的掌控之中。

除了,那個神秘的幫手。

說來也怪,自從來到Hades港,天橫就不曾發現這個幫手的哪怕一點蛛絲馬跡。他甚至一度懷疑這個所謂的幫手是不是一個玩笑、是否真正存在。海風漸漸變得凜冽,海面上的霧氣也緩緩升了上來。天橫決定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先行離開。

自從九年前的一場大夢后,天橫便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表面上看,他已從雲落的離去一事里走了出來;但實際上,在天橫內心最深最深的淵谷中,這件事情就像是一股暗流,衝擊著、蠶食著天橫心底最後的平靜克制。誰也不知道,現在的天橫,現在他正常無異的狀態,還能維持多久。

他再也沒有感受過安穩的睡眠的滋味。直到他接受這次任務,來到Hades港。

不知為何,在Hades港的這一夜,天橫沒有夢到過一次心中的恐懼,沒有從夢中驚醒一次。或許是遠離了M國情報組織那個充滿明爭暗鬥的地方,或許是受這個海港小鎮氛圍的影響,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平靜與安寧。

雲落,今夜星辰做伴,長風邀約;別過春秋許久,你,是否也在?也在這繁華萬里的天地間,與我一起感受這相同的夜?

「所以,你此時並不知道,雲落沒死?」心中默默唏噓完天橫的經歷后,我問道。

「那時我以為雲落他已經……已經不在了……但我不願相信啊!我沒有問任何人關於雲落的消息,是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假裝雲落沒有死啊!我情願騙自己,騙自己他還活著,情願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里,不願醒來。」像是喚醒了什麼可怕的記憶,天橫的臉色慘白,有些神經質地抱頭,把手指深深插入發間。可以看出,雲落的死,一定是激發了他塵封已久的一些記憶。此時的天橫,又有些神志不清、精神錯亂了。

我正想繼續問下去,看守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他現在這個樣子,已經不適合再回答問題了,楚小姐。」

是陸櫟來了。

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天橫,陸櫟又把目光鎖在了我身上,「楚小姐若不去搞敲詐勒索之類的行當還當真是屈才了。雲落的記憶只是些許零散的片段,從雲落的記憶中如何能看到整件事情?既是看不全,餘下未知的部分只能依靠詢問,而楚小姐卻故作神秘欺騙於他,讓他不得不說出實話。只是不知,楚小姐欺詐眼前這個人,欺詐的可還順手順口?」

「呵呵,這你都看出來了?在外面偷聽了多久啊?」我面對陸櫟,尷尬一笑。在觸到他的目光后,我的氣勢瞬間萎頓,「不過,這也不算完全欺詐他欸。好吧,我承認,雲落的記憶,我是只看了一丟丟開頭,幾乎沒怎麼看到整個過程。不過,這也不能全怪我啊!要不是蕭渙他不讓我看,我早就把一切來龍去脈都看個透了,還用得著在這裡跟他耗?」

「所以,楚小姐是想在這裡繼續耗下去,還是跟我一起去看一點有趣的東西?」

「……可我們不問他關於古柏村瓦罐碎片的事兒了?」我雖答應,但這般直接地被人揭了短,到底有些不甘心,話語間也透著些許不情不願。

「若是你早些詢問,或許還能問出點什麼;可是單看他現在的狀況,恐怕一時半會兒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倒不如先離開,待他情緒平復后再回來詢問。」陸櫟看得倒是通透,一番道理下來,我竟無言以對。

一路跟著陸櫟,我不說話,他也同我一起沉默。整條長廊里只回蕩著兩個人的腳步聲,我一時竟種錯覺,彷彿我們就可以這樣一直一起走下去,就這樣走到時間的盡頭。這條路,很遠很難,若能有人與你一起前行,也是不錯。不需要任何原因理由捆綁,不會有任何愛恨情仇糾纏,只是知道,有那麼一個人,不會突然消失不見,留你孤身隻影,那麼,走在路上,一切艱險也就因他成了風景,一切悲傷也都因他成了清歌。

只是知道,他一直在那裡。那便是整個世界的不離不棄。

「這件事情,你也不能怪蕭渙。雲落的記憶解碼出了一些問題,有一些片段有所丟失。在你離開后,他令基地的工作人員緊急搶救復原。這才整理出來丟失的片段,就讓我來找你了。」出乎我的意料,陸櫟把我領到了一間特殊的放映室里。原來,他所說的「有趣的東西」,竟是復原出的雲落的記憶。

的確有趣。從雲落的記憶中,我驚詫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人,竟然是蕭渙。

「話說這些年雲落到底在哪裡?」我十分不解。「根據云落的記憶,推測他在被那個M

.F救出后,應當是被送到了E國。E國一向是M國的跟班,亦是M國爪牙所及之處。雲落被送到E國,既是依舊被訓練探查C國情報,也被安排順便監視E國。雲落既欠M

.F一條命,自然不會輕易叛變。這才是真正的一箭雙鵰。」看著屏幕,陸櫟淡淡說道。

「所以雲落這麼多年不與天橫聯繫,非是不為,乃是不能?」

「或許也是不想吧。訓練營一別,雲落對天橫有愧,想來若是不能為他做點什麼,雲落是不會再回去找他的。」陸櫟依舊是平靜地答話。今日的陸櫟話似乎有些多,也彷彿是在壓抑著某種情緒。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裡暗自嘀咕,忍不住問他:「今天,我私自盤問天橫,惹你不高興了?」

「並不會。我與楚小姐是合作而非上下級關係,楚小姐不必事事都同我報備。」

我反駁他:「那你為什麼是一副生氣的樣子?噫……整一張臉都快凍住了,還說沒有不高興。」

口是心非,言必有妖。

陸櫟沒有理我,而是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雲落的記憶影像上。話說鬥嘴歸鬥嘴,在正事上,我還是有分寸的。雲落怎麼會見過蕭渙?他們多年前就曾交過手?整件事情的複雜程度在蕭渙的出場后又升了不止一個八度。看這情形,倆人在Hades港口處的碰面似乎是一場兩方都有預見到的結局。

「呦,你是C國派來的吧?來保護你們那個什麼科學家撤離?所以,看現在的樣子,E國與C國的暗中來往的事兒算是坐實了?」面對著蕭渙,雲落一臉笑意,只是這份笑意,一絲一毫也不達眼底。「也對,E國受M國這麼多年的指揮欺壓,沒有怨氣不生二心才怪呢!嘖嘖,連我都有點兒可憐他們了。只是,這狗就是狗,主人打就打罵就罵了,那都得受著。若是因此而偷著把主人家的東西向外人家運,那可就是吃裡扒外、該罰該殺了。你說說,我這話對不對啊?」

看來歲月還真是把殺豬刀。多年不見,雲落竟從最初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變成了這樣一個一身痞氣的少年。可惜可惜,我暗自嘆息。

只是誰人不知,蕭渙素有「鬼舌蕭渙,劍走偏鋒」之謂。自從跟蕭渙漸漸熟悉起來后,我才發現,這蕭渙原也不是盞省油的燈。這倆人碰到了一塊兒去,才真的是好戲開場。

「呵,你不也就是M國的一條狗嗎?雖然打眼看上去是披著一副C國人的皮,骨子裡早就成了人家養的一條畜牲了。你瞧,人E國好歹還知道奮起反抗一下,你卻連成了人家的狗的自知之明都沒有,還在這裡笑話別人,這倒也真是個笑話。」蕭渙聽了雲落的話並不惱,反倒是實實在在地奚落嘲笑、挖苦諷刺了雲落一頓。

「很得意是嗎?不錯,我雲落就是M國的一條狗,而且是一條瘋狗!今天你遇到我,被我纏上,就別想活著離開。」不等「活著離開」四個字說出,雲落便突然對蕭渙發動了攻擊。兩個人皆是各自國家特工中的精英,實力都不容小覷,纏鬥一時,難分勝負。

「媽的,打起來這麼不要命,還真是條瘋狗。」交手中,見雲落是這般不要命的打法,蕭渙忍不住罵道。因著此次行動的主要任務是保人而非打架,蕭渙看起來並不想在雲落這裡浪費時間。正在蕭渙思索如何脫身時,一把匕首因打鬥動作幅度過大而從雲落身上掉落,蕭渙眼疾手快將它一把撈起。是一把軍用戰術突擊刀。

「把它給我!」見蕭渙拿到了這把軍刀,雲落迅速停下動作,向他怒吼。

「MADDOGA.T.A.K.,難怪說自己是條瘋狗,這也算是實至名歸了。」蕭渙看著刀身上的字跡,恍然說道。

「把它還給我!聽到沒有?」看蕭渙拿著軍刀毫無歸還之意,雲落如同被搶了最為珍視的玩具的孩子一樣,劈頭蓋臉竟是想上來硬搶。

「這不過是一把幾年前的型號的戰術突擊刀,你就這麼寶貝它?」蕭渙幾個閃身,避開了他的搶奪。雲落見此情景,下手更加狠戾。「欸,別呀,你這麼生搶,下手這麼狠,萬一我一害怕,失手把你的這把刀丟到了海里去,那你可就真的拿不到它了。」

「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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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何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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