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敬酒與罰酒

第二十三章 敬酒與罰酒

卯時,日出東方,萬物生髮。

樓下院子裏的廝殺由於外力的突然介入,暫且告一段落,那倏然而至的神秘人乾三笑也已經離開,眼看外界黑白漸分曉,知是紅日初升,天地大明的時辰了。

李輕塵原本想做做早功,奈何這間屋子的朝向不佳,並未對着正東方,又不好離屋修行,故而那一抹稍縱即逝的氤氳紫氣,今兒是捉不到了,便隨意地活動活動身子,準備繼續修習自己從幽州司武庫中拓印出來的一門絕學。

五品,乃氣盛之境,一位武人修行到了這種地步,體內的五精之氣已漸趨圓滿,五臟六腑,日夜受血液精氣強化,活力倍增,哪怕沒有真氣保護,但尋常刀劍穿刺,除卻心臟要害處,已難傷及性命,好生休養,連病根子都不會落下。

更關鍵的是,精氣充足,睡眠對他們而言,就已經不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如果有需要,十天十夜不睡也無妨,反正消耗的,無非也就是平日裏儲存的精氣罷了,當然了,如果是激烈的戰鬥,那自然得另算。

當時在那處山洞中,他依靠着很早便已經覺醒的天賜武命,配合幽州鎮武司那幫老油子們為其精心挑選,自幼修習的絕學,終於完成了絕地反殺,而同時,也一舉突破了境界,成功踏入五品。

江湖武人的修行,與其他派別的修行皆不同。

佛門求覺,道門求真,儒家須入世,可唯獨武人,卻是得一路從廝殺之中脫穎而出,並非完全靠修力,但打得不夠多,修行自然就會慢,尤其是下三品與中三品這六重境界,打得越多,越慘烈,破鏡就越快,任何藥物的打熬,都遠不如一場險死還生的廝殺對自身的裨益來的更紮實。

一場架下來,只要沒有傷及根本,那就是賺的。

這也是為何大家子弟的底子紮實不說,修行也快的原因,因為大洛朝廷禁武百年,江湖早已沒了當年亂世那種隨處可見生死相搏的場景,而大家子弟自小便有高手喂招,一場接着一場下來,自然遠勝寒門子弟。

李輕塵原本正在思考武人修行的真意,可正在這時,門外卻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一個他剛剛才聽見過的聲音,只是對方的目標,並非是沖着他來的。

「閣下可否出門一敘?」

李輕塵輕輕地推開了門,然後轉頭朝着走廊一看,卻見在與自己這裏隔着兩間屋子的地方,正站着那位一劍止戈的「長安俠骨」林慕白,而在他的身後,這間客棧的掌柜,正帶着兩個自傢伙計,戰戰兢兢的躲在樓梯下面,小心翼翼地望着上面的情況。

只是草草這麼一看,聰慧如李輕塵,便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了。

出了這種事,那客棧老闆定然是不想讓那少年再在這裏居住了,可自己又不敢來找他的麻煩,連問也不敢多問一句,眼看那長安鎮武司的人也是來了一會兒就走了,他也不敢去叨擾那幫官家,無奈之下,只得求助於這位剛好到此的「長安俠骨」了。

林慕白聽到旁邊的動靜,也轉過頭來,看了李輕塵一眼,兩人四目相對,不得不說,這位林家公子的皮相可謂極好,打扮也是極為脫俗,不光是長安城內的姑娘們看得「心驚肉跳」,李輕塵也覺得很是舒服,而且李輕塵更注意到,對方身上有一種他李輕塵身上所不具備的東西,那便是身為世家子弟,自然而然,由內而外所產生的一種從容感。

也可以說是在很多人眼中的高傲感。

生在世家豪閥之中,自小便不愁吃穿用度也就罷了,更重要的是,家族底蘊擺在那,數代人積累下來的東西,是無比厚重的,一個人,若是見過了世間一切美醜,那自然就會變得從容,淡定,看待事物,不自覺,便會以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看待一切。

哪怕有一天他們落魄了,可看到旁人的富貴,仍然不會有太大的反應,因為那些,他們都曾經擁有過,這就是世家子弟。

雙方對了一個眼神之後,並未說話,因為緊接着林慕白面前的大門便突然一開,那還蹲在樓梯口的客棧老闆和夥計們都趕緊往後退了一步,躲在了樓梯下面。

李輕塵一看,卻是那白衣少年出來了,只是這次他換了一套乾淨些的衣衫,而手裏則抓着一套已經破損的衣服,臉部一如既往的精美,卻宛如一張毫無生氣的油彩畫。

在旁人看來,現在的少年與之前好像並無區別,可唯獨李輕塵看得出來,少年應當是遇到了困境。

雖同樣都是一身白衣,但他和昨天白日裏見到的長安司之人身上那套可不一樣,那人身上穿的,乃是絲錦所織,白紗輕衫,不但款式精美,上面綉著若隱若現的花紋,而且穿着不重,皮膚與絲綢接觸,更是能感受到一種極為舒服的觸感。

可那眉心長了一顆美人痣的少年身上穿的,就是坊間百姓身上最普通的那種粗布麻衣,李輕塵甚至懷疑是對方用得太久了,被活生生地洗掉了色,才成了現在這種白得有些奇怪的樣子。

況且,對方既然跟他選了同一間客棧,那就足以證明他也是個窮鬼,隨身帶的包裹又不大,或許攏共就這麼兩身衣服,結果還被那楊惡虎給弄壞了一套,從李輕塵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他抓着衣服的手上提的針線,不過看衣服幾處縫補的地方,也知道他的手藝並不好。

「冒昧打擾了閣下休息,是慕白的不是,還請閣下見諒。」

說着,林慕白便朝着對面矮了自己一個頭的美少年深深地鞠了一躬,做足了禮數,可就在這時候,後面一個小夥計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大喊道:「林公子,先前若不是您仗義出手,出面阻止,那小子恐怕早就不行了,您怎。。。。。。」

只是他一番激憤之言尚未說完,便已經被旁邊的掌柜給死死地捂上了嘴,然後趕緊招呼著另外一個夥計先把這個拎不清情況的臭小子拖下樓,省得被那出手狠辣的少年給記恨上,也牽連了客棧。

那少年倒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不但不說話,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有過什麼變化,李輕塵甚至懷疑他根本就沒在聽,林慕白見狀,眉頭微蹙,正要再行開口,李輕塵突然在旁邊插嘴道:「他不太喜歡與人交流。」

林慕白看了一眼少年那宛如瓷娃娃一般的樣子,的確是了無生氣,只得先轉過頭,沒有抱拳,而是以讀書人的揖禮自報身份道:「長安林慕白。」

李輕塵一抱拳,滿身江湖氣。

「好說!幽州李輕塵!」

林慕白眉頭又是一皺,然後不冷不淡地問道:「李兄與他是同伴?」

李輕塵雙手抱胸,倚著門框,看起來完全沒個正經樣子。

「不是,只不過兩個窮鬼湊巧住到了同一個地方罷了,林兄過來,莫不是想勸他搬離此地?」

話音剛落,那單看面目,甚至難辨雌雄的美少年突然說話了,聲音依舊是那麼的穩當,但口音聽着就不像是大洛王朝的人,說話更是一字一頓,宛如一個正在牙牙學語的嬰孩,說句實話,長安城裏隨便抓一個胡人過來,大洛官話都比他說得更標準。

「不,走。」

林慕白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嚴肅,沉聲問道:「閣下可知道你昨晚打死的人是誰?」

說到這,那少年竟然一下子將自己的頭抬起,盯向了對方,而這也是李輕塵頭一次看到他那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竟然出現了憤怒的情緒,在這一刻,他覺得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正在發怒的狼,齜著牙,伸著爪,隨時準備出擊。

「該,死!」

這一下,就連李輕塵都有些好奇被打死的那胖子到底在旁邊屋子做了些什麼,竟然可以將這少年激怒成這個樣子,但他只是稍做推演,便已經大概猜出發生了什麼,頓時忍不住在心中暗道,那頭肥豬的確是走了這輩子唯一一條死路。

林慕白見狀,眉頭皺的更深,但依舊耐心解釋道:「被你打死的那人,乃是國舅爺十二義子之一,先前找你麻煩的,乃是他的義兄,楊惡虎,你就算打得過他,還有狂龍,幽蛇二人,就算你連,哎,罷了,罷了,我也不再與你這痴兒陳述利害了,我只說一句,這店家只是普通人罷了,可因你之事若開罪了國舅爺,這長安城他們就待不下去了,虧你身為武人,又怎可為了一己私慾,將他人置身險地?」

說着,他不知為何,語氣突然變得激動了不少,態度很是強硬地道:「今日,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

少年聽聞,抓着針線和衣服的手漸漸鬆開,眼神也變得愈發森冷,李輕塵見形勢不妙,暗道別毀了我住的地方,於是趕緊打圓場道:「林兄,還是讓我來勸勸他吧,但請林兄靜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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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膽琴心長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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