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凈街閻王程老虎

第四百六十章 凈街閻王程老虎

隋朝大業三年七月,隋煬帝楊廣為穩固政權,聽從丞相宇文化及之計大赦天下,其時,各郡縣牢獄皆受天恩。

山東東阿縣死囚牢。

張老三哼著小調,手裏拎着一個柳條筐,滿臉喜氣地往大牢走去。

「喲,張老三,今天這是怎麼了,高興成這樣?」牢頭杵著刀問道。

張老三一晃腦袋笑道:「我說李頭兒,上面大赦您知道不知道?」

李牢頭點點頭道:「知道啊,赦就赦吧,你高興什麼勁兒?」

張老三一指死囚牢低聲道:「李頭兒,您怎麼把這位程爸爸、程祖宗尖兒給忘了?老太爺自打聽見大赦的消息,那簡直高興的三天三宿沒睡覺,終於能把這位爺給放了!」

說到這,張老三眼眶含淚:「這些年……這些年……嗚嗚嗚……這位程祖宗把咱們禍害的不淺吶!」

李牢頭聞聽亦是傷心:「哎!誰說不是呢,赦了好!赦了好哇!!但願這位祖宗能順利走出這牢門兒,咱們可就算燒了高香了!」

張老三抹了抹眼淚,然後指了指手上的柳條筐:「太爺特批二十兩紋銀,另外內堂還有一桌酒飯,就為給程祖宗送行!得了,李頭兒,咱們別耽擱,我這就去跟程祖宗請安,看怹老人家的意思。」

李牢頭趕忙閃開門口道:「您快去!這位爺早走一時那都是您的功勞,我們弟兄念您一輩子的好兒!」

張老三點點頭,拎着筐就進了死牢,待走到最後一間時,不由得放慢了腳步,感情牢中人正在熟睡,這鼾聲如同雷鳴,震得隔壁房內的死囚雙手捂耳輾轉反側,但誰也不敢有半點怨言。

張老三推開沒鎖的牢門,躡手躡腳來在了那人床前,然後輕輕搖晃道:「程大爺~~程爸爸~~程祖宗~~~您老醒醒~~醒醒~~」

「嗯!!!!!!!」床上大漢伸個懶腰,一巴掌就將張老三推在了一旁,「爺爺我正做美夢!!是誰他娘的這麼不長眼,敢攪了程爺爺我的清夢!不要命了么!!!」

這人身高平頂丈二,膀大腰圓,一顆藍大腦袋猙獰無比,眼若鋼鈴,嘴生獠牙,頭髮鬍子皆是火紅!

此人單單拿眼一瞪,張老三就險些癱倒在地:「誒唷,我的程祖宗!小的罪該萬死!攪了您的清夢!不過……不過小的還有一個好消息孝敬!」

「好消息?」那人聞聽哈哈大笑道,「可是要出爺爺我的大差(出大差是過去公門的黑話,意思就是要殺頭)了么!」

張老三搖搖頭道:「嘿,還真不是!爺,當今萬歲登基三載,如今大赦天下,您……您可以回家了!」

「啊!!!!你待怎講!!!」

張老三吞了下口水道:「您……您……您……沒罪了,可以回家了!!」

大漢聞聽楞了半晌,然後將罪衣一合,復又躺在了床上,然後擺手不耐道:「我不走,不走不走就是不走!此處吃喝不愁,爺爺我住的舒服!張老三,你去跟太爺說,就說程某人在牢中反省,絕不出去!」

「誒唷……」張老三就覺得腦袋嗡一下就大了,「我說程祖宗!您別為難我們這下人成么?您這要是不出去,太爺扭臉就得揍我的板子,您義薄雲天,就當可憐可憐我!這樣,您先跟我出去,等見了太爺,有什麼話您二位自己說去得了!」

大漢想想也是,這張老三平日裏對自己也是不錯,好吃好喝總也不斷,而且他向來欺硬不欺軟,也不必為難與他。

想到此處,大漢站起身形,一晃藍大腦袋說道:「也罷,念在你平日裏也給我送過些吃喝,我就隨你走一趟!」

張老三聞聽大喜,連忙抬起柳條筐笑道:「您看,這是按您的身量做的新衣服,衣服下面是太爺孝敬您的二十兩紋銀,另外內堂有薈仙居的一桌上等酒席,就等您大駕光臨呢。」

大漢點點頭道:「嗯,太爺還算會辦事兒,行啦,頭前帶路!」

張老三一路小跑,大漢緊隨其後,不大功夫便來到了東阿縣衙內堂。

堂中一張大八仙桌,上面山珍海味遍佈,又有一壇尚未開封的美酒預備。縣太爺來回踱步,雙手互搓緊張無比。

此時一見張老三領着大漢來了,縣太爺頓時大喜過望,連忙迎出說道:「咬金!!我的好兄弟!!」

原來那大漢姓程,名叫咬金。

程咬金晃了晃藍腦袋說道:「呸,少他娘跟我套近乎,姓林的,你當我不知道你那花花腸子裏想的是什麼?你想我程咬金販賣私鹽、拒捕毆差、刀傷四命之罪本就該一刀殺了,可我程咬金善滾熱堂是半字招對也沒有,如今大刑用盡,我還亂扯旁人,你是丁點兒的辦法也沒有,好容易熬到了天下大赦,我這一走,你那死囚牢也算是解放了,今日你這酒席,可是散夥的飯嗎!」

縣太爺苦笑一聲道:「咬金吶,我喊你一聲兄弟!這幾年來,我自問對得起你,自打你熬刑不招時起,我便隔三差五給你送些好酒好飯,兄弟你說,我對你如何?」

程咬金想了想道:「要說么,你對老程我還真是不錯!」

縣太爺點頭道:「著啊,之後你對我牢中的牢頭獄卒非打即罵,稍不如意便要大鬧牢房,那時節,我總是對手下人說,莫要招惹程爺,惹得他惱了,便要攀扯於你,那不是無盡的麻煩么?」

程咬金嘿嘿一樂:「對對對,好!不枉老程我在你這兒住了這麼多年,咱們有交情,有交情!!不過么,老程我天生神力,而且皮糙肉厚,因此這些功勞也不是你一人的,我自己個兒總要佔去五成!話說到這兒,得啦,咱們五五開,就算扯平了!你於我無恩,我也於你無義,咱們誰也不欠誰!」

縣太爺心裏那個氣啊,心道不講理這仨字到了程咬金這算是倒頭兒了,可他面上不敢顯露,反正只要這位爺爺能走,那就算天大的好事了。

「行!兄弟你說什麼都對!我惹不起你,這樣吧,咱們畢竟相處好幾年,這桌酒飯就算本官為你踐行,怎麼樣,多少喝上一杯,也算給我個面子吧?」

程咬金臉皮極厚,哈哈一樂就算完,眼看這桌好飯也不能糟踐了,因此他甩開了后槽牙,打開裏外的套間兒,直吃了一個泰山不下土,一陣風捲殘雲才算罷休,臨走時受了縣太爺的二十兩銀子。待他走出了縣衙大門,就聽身後『咣當!!』一聲巨響,再回頭觀瞧,只見縣衙大門緊閉,內中一陣歡呼……

程咬金懷揣二十兩紋銀,穿着新衣服,滿面的春風得意,哪裏有半點剛從死囚勞放出來的樣子?

程咬金在長街之上遊盪片刻,心中暗嘆時過境遷,若放在幾年前,怕是街上人一見他就要四散奔逃,這凈街閻羅的名號也不是白叫的。

眼見正午已過,早上在衙門吃的那一頓酒飯也就消化乾淨了,程咬金琢磨琢磨,還是先回家看看,畢竟家中還有老母莫氏夫人翹首以盼。

想到此處,程咬金大步前行,不過半個多時辰,便回到了自己在東阿縣小耙子村的家中。

程咬金個頭高大,院牆還不及其肩,他探頭張望,只見一破衣老婦正在院中漿洗衣物。程咬金侍母最孝,一見這場景,不由得悲從心來,自己數載不在家中,可憐老母還要獨自度日,真真非孝子所為。

「娘!!!」程咬金低聲呼喚,生怕嚇著老人家。

莫氏夫人聞聽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你們幾個不必如此哄我高興,我那一郎兒不知何日才能災消難滿……哎,也多虧你們幾個好哥們,照顧我這幾年的用度,行了,出來吧……」

程咬金聞聽此言暗暗點頭,自己雖然下了大獄,但街面上幾個朋友還真夠意思,聽這話頭,這幾年對我娘可是不錯。

「娘!!」程咬金一推院門走了進來,「您看看我是誰!!」

莫氏夫人抬頭觀瞧,初時還以為自己眼花,片刻之後才瞧得清楚了,眼前這大漢不是自己的兒子又是誰?

「你……你你你……當真是我的一郎嗎?」

程咬金上前幾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道:「娘!!孩兒不孝,惹下大禍,讓娘您孤獨數年無人照應,兒咬金,這……這可就回來了!!」

莫氏夫人一抱程咬金的藍大腦袋,好一陣痛哭,待哭罷才問道:「兒啊,你不是下了死牢,這是怎麼出來的?難道是越獄不成?」

程咬金嘿嘿一樂:「娘,您把兒子看得忒也混賬,越獄那等事,我可做不出啊!當今萬歲登基三載,大赦天下,咬金受了皇恩,這才得出縣衙跟娘團聚!」

莫氏夫人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老太爺臨走是沒說些什麼?」

程咬金將懷中紋銀掏出遞給莫氏夫人:「娘,太爺那人可着實不錯,臨走時送我紋銀二十兩,還給做了身衣服,您看,兒子漂亮否?」

有道是狗不嫌家貧,母不嫌兒丑,莫氏夫人怎麼看程咬金都覺得好看,聽兒子有此一問,當即噗嗤一聲樂了:「你呀,我看八成是你將那大牢禍害的不善,太爺巴不得你早走一時才行此下策,不信你回去瞧瞧,合府上下此時必然在飲酒慶祝!」

程咬金撓了撓了腦袋笑道:「知子莫若母啊!對了娘,我餓了,家中可有什麼吃的么?」

莫氏夫人點點頭,然後指了指屋中一個瓦缸道:「娘我這半年多省吃儉用,攢下了這多半缸小米,你自去煮煮吃了吧。」

「誒~~」

程咬金這才淘米燒柴,將那多半缸小米都煮成了小米飯,家中也沒有菜食,只有些腌蘿蔔聊可下飯。

莫氏夫人飯量極小,只吃了半碗便飽了。程咬金見娘吃飽了,自己這才將剩下的小米飯風捲殘雲吃了個乾淨。

莫氏夫人問道:「兒啊,這次回來,你可莫要在去胡混了,總要有個正經的營生,娘也為你想好了,咱們小耙子村個個都會編耙子和笊籬,明日你拿上一兩銀子,去縣城買上幾根竹竿,等回來劈成篾條,娘我編些個耙子笊籬,你再拿去販賣,雖然本小利薄,但也算是個營生。」

程咬金點頭答應,當即迴轉屋中酣睡。

一夜無事,次日天明。程咬金拿了一兩銀子來在縣城雜貨鋪。此時雜貨鋪中只有個打瞌睡的夥計看店。

「店家!!」程咬金天生大嗓門,這一嗓子,把夥計嚇得差點從柜上摔這來。

「喊什麼喊什麼!!」夥計一臉的不樂意,「大白天兒的,您這是喊喪呢?」

程咬金也不生氣:「嘿嘿,小子,爺爺我有一兩紋銀,想買些竹竿,你這兒可有哇?」

夥計一聽要竹竿,這不是什麼賺錢的買賣,因此更是不快,此時困意襲來,不由得口打呵欠道:「有有有,就在門邊立着,你自去拿就是。」

程咬金問道:「這竹竿怎麼賣法?」

夥計心中盤算,一根毛竹要四錢銀子,這丑鬼的一兩紋銀只能買上兩根,便是自己做主給他些便宜,最多也就三根。這一根毛竹少說也得三十斤往上,尋常人能搬走三根已是極限,因此夥計懶得多言,只是不耐道:「將銀子放下,你自己去搬就是……」

程咬金瞧了瞧夥計,又瞧了瞧門邊的幾大捆毛竹,心道你小子可要倒霉:「我說夥計,我能搬多少都行么?」

夥計着急瞌睡,也沒多想:「都行都行!!」

程咬金點點頭,當即將袖子挽了挽。那一捆毛竹有十二根,門邊整整齊齊立着四捆。程咬金先用手問了問一捆毛竹的重量,心中已然有了數。只見他左腳蹬住一捆毛竹,然後左手一攬微微用力,這一整捆毛竹就上了肩!接着右腳又蹬住一捆毛竹故技重施,左右雙肩各扛一捆,整整二十四根。

夥計剛要閉眼,就覺得門口動靜不對,待抬頭一瞧,只嚇了個目瞪口呆:「媽的媽我的姥姥!姥姥的姥姥太姥姥!!」

這丑鬼的力氣也太大了!這二十四根毛竹慢說是人扛,便是騾拉馬拽也要費些功夫,他竟然一人就扛起了兩捆!

「誒唷!!我的大爺!!」夥計睡意全無,噌一下就從櫃里蹦出來了,「大爺!您可不能……」

話還沒說完,程咬金把眼一瞪,惡狠狠沖夥計道:「住了吧!!你這不知死的東西,口口聲聲說能搬多少搬多少,如今爺爺我搬了這許多竹竿,你又覺得心疼,想把說出去的話吞了回去!難道你當程爺爺我是好欺負的嗎!!再敢啰嗦,小心爺爺扒了你的皮!!!」

程咬金藍大腦袋紅鬍子,雙眼一瞪如同惡鬼,夥計被嚇的渾身哆嗦,哪裏還敢再說半句?此時雜貨鋪後堂門響,掌柜的沖了出來,他一見程咬金,頓時愣在當場。似這位爺的尊容,可謂天下獨有,掌柜的在東阿縣開了幾十年的買賣,豈能不認得這位凈街閻羅程大老虎?

「喲!喲喲喲!!!這不是程大爺么?」掌柜的連忙換上一副阿諛的麵皮,緊走幾步來在程咬金面前哈腰道,「那陣香風把程大爺您,吹到了我這小本兒的買賣家?」

程咬金拿眼一瞧掌柜,冷笑道:「嘿嘿,你可認得我么?」

掌柜的連忙笑道:「認得!認得認得!!這東阿縣誰不認得程大爺?怎麼,您這是要買竹竿么?」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程咬金點點頭道:「你家這混蛋夥計,明明說能搬多少我便拿走多少,如今我拿了這兩捆竹竿,他又要反悔,你說,這事究竟是誰的不是?」

掌柜的扭頭看了看夥計,把臉往下一沉罵道:「混蛋東西!程大爺也是能隨意戲弄的嗎!」

「程爺,您看這樣,我們這夥計是新來的,真不知程爺您的威名,按說呢,這兩捆竹竿就應該歸您所有,可是您瞧我這小買賣家的,上有老下有小,我呢,也不敢都要,您看啊,能不能給我留下一捆就成!」

程咬金一撇嘴:「不成!!我他娘的憑本事搬走的,憑什麼給你一半?不過呢,老程我也不欺負老百姓,這樣吧,我先拿走一捆,剩下這捆就存在你這兒,等什麼時候我要用了,就上你這兒來拿!」

掌柜的無奈,這人混蛋到骨子裏了,說理是說不清楚了,自己若再扯皮,怕今天這頓揍可就跑不了了。

「行!」掌柜的把牙一咬,「就這麼着!程爺您隨時來拿!」

程咬金咣當一聲扔下一捆竹竿,抬腳就走了。

夥計這委屈就別提了:「我說掌柜的,您這是吃了什麼了?這樣的流氓,報官抓他呀……」

「報官?!」掌柜的揚手就給夥計一個大嘴巴,「你他么知道這位祖宗是怎麼從死牢出來的么?少廢話!!這兩捆竹竿從你工錢里扣!」

「誒……」夥計一捂腮幫子也不敢言聲了。

話說掌柜的如何把程咬金輝煌的事迹給夥計講了自不必說,卻道程咬金扛着竹竿回到了家中,莫氏夫人一看就傻了:「我說一郎,現在這竹竿,什麼行市了?一兩銀子能買這麼多?」

程咬金嘿嘿一樂道:「娘,您就甭管我怎麼買的了,您就說夠不夠吧?」

莫氏夫人知道自己這兒子平日裏訛吃訛喝,在街面上一向是不講理的,因此也就不再深究了。待吃罷晚飯,莫氏夫人叫程咬金將竹竿劈成篾片,自己則就著油燈編起了耙子,直折騰到後半宿,才勉強做成了三把。

程咬金心疼母親,待莫氏夫人睡去之後就琢磨,自己這麼大個子,也不痴不傻,難道就編不出耙子么?

想到這,程咬金便開始自己學着編,可折騰半天卻怎麼也學不會,沒辦法,只能將其中一把給拆了,結果從頭拆到尾還是沒學會。

程咬金也真是有毅力,一把不行就拆兩把,最後莫氏夫人前半宿編的耙子,程咬金後半宿就全給拆了。

次日清晨,程咬金看着一地的篾片發愣,這可怎麼辦!

忽然間賊起了飛智,程咬金記得自家隔壁王二哥就是編耙子的,他來在院牆張望,果然,隔壁牆根處還真有十來把耙子,程咬金可樂了,他手長腳長,一探腰就把這些耙子全都順的自己院兒了。

此時莫氏夫人也起床了,待出門一瞧,心裏別提多安慰了,感情咬金這孩子是內秀,這半宿的功夫竟然自己編出這麼多耙子!

「我說一郎!這……這都是你編的?」

程咬金一撇嘴一挺胸脯:「啊!是啊!娘,您看我編的怎麼樣?」

莫氏夫人拿起耙子一瞧,眼淚都快下來了:「好!真好!!行啊,我兒可出息了,這十來把耙子可賣不少錢呢!一郎,我這就去給你烙幾張餅,你呀,扛着耙子去縣城賣了,等回來時便帶些糧食油鹽。」

程咬金點點頭,待老太太烙好餅,他扛起了耙子大步流星就奔了縣城。

此時就聽隔壁院中有女人大哭:「誒唷!!!大德祥改了祥記,這特么可是缺了大德了!!!是誰把我們家耙子給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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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天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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