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韓松到來的第二天，來了最後一批新兵，霍連傑挑了好久，最終留下了兩個大學生，李翔和尹斌。用他的話來說，有大老粗幫自己幹活，也得有文化人幫自己寫東西，先來的這些算是大老粗，他倆就是文化人，按說韓松這個人也算是大學生入伍，屬於文化人，可霍連傑說這小子有一股子痞氣，根本就沒大學生該有的書香氣。

搞得好多新兵班長都呵呵笑，說霍連傑這大老粗要是懂得什麼叫書香氣了，馬王爺都要長第三隻眼了。

最後班裏七個新兵到齊了：韓松、李翔、尹斌、王軍、張歡、馬少麗、徐超，班長霍連傑，副班長鄭超群。

李翔，來自帝都大學，是大一在校生入伍，就讀表演系，個子挺高一米八五左右，面容清秀像個奶油小生，想在部隊有個長久的發展，想考軍校當軍官。

尹斌，江南大學大三在校生入伍，學的計算機技術，一來七左右，典型的IT男形象，當然頭髮已經處理了，想有點部隊經驗，為以後的學習和工作鍍金。

七個人都到齊了。看着這些新兵戰友，每個人眼中都充滿了新奇和激動。但是霍連傑早就說了，來這裏的每個人結局都一樣，就是都會離開這裏，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大家兩年以後就會離別。

哪怕像李翔這樣打算長留部隊的，也會在幾年以後，離開這裏去別的部隊。

霍連傑對自己的選擇很滿意，晚上的班會結束后，破例請大家吃了份特殊的口糧——壓縮餅乾。然後拉着大家去老兵連見識了一招在整個新兵連堪稱最恐怖最折磨人的一項活動——緊急集合。

為什麼最恐怖，後面會講。

韓松這個「痞子氣」大學生，終於正式開始他的軍旅生涯。

訓練第一項，就是最基礎的隊列。

每當我們在電視中看到的那些穿着筆挺的軍裝，帶着大檐帽，神色肅然的軍人時，心情或多或少都是激動的，冷酷的造型，帥氣的外表，還能迷倒眾多女孩子。實際情況是，對於野戰部隊來說，隊列可以算是眾多訓練科目中的基礎，但不會像儀仗隊那麼嚴格。只能算是生活的調劑品，少了太淡，多了太咸。

可是對於初到軍營的新兵來說，那簡直就是對身體的摧殘啊，平時彎腰駝背蔫頭搭腦習慣了，現在卻需要一下子變得挺胸收腹提臀標準步！

韓松他們一早就開始訓練了！

「挺胸，抬頭，收腹！收腹！提氣，收腹！」班長霍連傑使勁按著張歡的肚子，張歡的肚腩就是縮不回去。最後霍連傑沒了脾氣，但是不泄氣地說：「張歡，別擔心，三個月的新兵生活，你肯定會擁有一個迷人的身材的，尤其是你這肚子，我不敢說會有幾塊腹肌，但是保證肯定會像飛機場一樣平坦。」

韓松眼睛瞄到張歡的身體哆嗦了下。他猜如果張歡提前知道了新兵三個月的訓練內容，就不僅僅是肥肉哆嗦下，估計靈魂都會抖三抖的。

「身體前傾，重力放在前腳掌，注意不要塌肩，不然那等著全身酸疼吧。兩肩后挺，把胸膛挺出來，又不是女人害怕個球。抬頭！眼睛向前看，不要看我，我又不是娘們，臉上貼花了那麼好看。

霍連傑把李翔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笑道：「你要是個女的，我非得親你一口不可。這麼白凈的小子部隊太少見了。」

整個隊列的人一下子笑出了聲，李翔的臉騰的就紅了。

「笑，好笑嗎，你們想這麼白還不可能呢。尹斌！」霍連傑一下子竄到尹斌前面，緊緊盯着他，鼻尖都快碰到他鼻子了。

「到！」尹斌慌忙收起笑臉，非常「嚴肅」的答道。

「你是沒吃早飯嗎，聲音這麼小！大點聲！」霍連傑沒來由的大聲，嚇了他一跳。

「到！」

「笑字怎麼寫啊。」

「班，班長…」班長這套路有點讓尹斌腦子短路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恩~~~你不知道么，你可是大學生啊，笑字都不知道怎麼寫?」霍連傑有點不懷好意。

「報告！笑字由上邊竹字頭和下邊天折的天字組成！尹斌大聲答道。

「恩，你還知道怎麼寫呢，那你還笑！就不怕你提前天折了么，去，圍着800米跑道跑上一圈！」

「是！」尹斌苦着臉，轉身投入到一群正圍着跑道受罰的大隊伍中。

冬日的陽光一點都不強烈，相反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有點想眯着眼睡覺。但是在站隊列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訓練要求，所有人都是迎著太陽睜大眼睛站軍姿，時間久了，眼睛不可避免地會被刺的流眼淚，所以這種迎光站軍姿一定要掌握點小訣竅，不然一旦流眼淚了會很難受。如果為了防止刺眼而眯着眼，稍微離遠了看就跟睡著了沒啥兩樣了，而如果因為眯眼被抓到，那基本上也就逃脫不掉懲罰了，所以操場上那一圈圈跑步的大部分都是這個原因。

「恩我看大家站的有點困了，一個個的都睜不開眼了。全體都有！向右—轉！目標800米跑道起點，齊步—一走！」霍連傑就這樣名正言順的讓我們跑了倆800米。

「恩，精神恢復的不錯。都不困了，原地休息五分鐘！」

大家一鬨而散，韓松想去個廁所，但是突然想起來班副鄭超群說的一句話，所以長了個心眼。

「班長，我想去個廁所。」

旁邊很多人也想去，只是沒說話，眼巴巴地看着霍連傑。

霍連傑笑着說：「想去就去唄，跟我說幹嘛」

「副班長說，去哪都需要報告的。不能找不到人。」韓松把班副鄭超群之前一直強調的事說了出來。

「恩，你小子有記性，去吧。」霍連傑沒再搭理他，轉身和八班長去聊天了。

韓松一聽，心裏咯瞪一下，什麼叫我有記性，難道別人都沒記性嗎，怎麼感覺怪怪的。只是實在是尿急，韓松不再想什麼不對，趕緊和一群人一起去了廁所。

等他們加上出完公差歸隊的副班長八個人都到齊站好后，霍連傑笑眯眯的看着所有人，問隊尾的副班長：鄭副班長，你有跟他們說過任何行動之前都要打報告的嗎?」

「報告班長，我說過，每次集合和開會都會強調。」副班長高聲答道，他不知道班長為什麼這麼問。

「去吧，帶着他們先跑兩個800米，回來再說。

不明所以的副班長帶着我們這群同樣不明所以的傢伙進入了800米跑道。

「你們剛才做啥了?」副班長忍不住問道。

「班副，剛才我們休息了五分鐘，去了個廁所。」

「是不是沒跟班長說?」副班長一下子就明白什麼原因了。大家面面相覷，心想難道這也需要說，不過就是去了個廁所。

「韓松打過報告了啊。」徐超說道。

「他是他，你是你。我跟你們說了無數次，去哪都要班長知道。就算是班長讓你們做的，你們也要打個報告！我出個公差回來你們就忘了這事，難道每次都要我提醒嗎。800米一圈，5分鐘內回來，回不來的加罰一圈，現在出發！」副班長火氣衝天。

好吧，做錯了懲罰就是了，但是韓松想不明白為什麼他也要一起挨罰。

跑完回來，他就向副班長提出抗議，自己明明報告過了，為什麼要一起挨罰。

霍連傑這個時候已經來到了跑道邊，問韓松：「你是九班的么?」

「是！可是~~~」

副班長一把將他推向跑道起點，「是就對了，一人有錯全班吃藥，更何況全班犯錯，更得吃藥。廢什麼話，跑去。」

「副班長這話在理，全班犯錯更得吃藥，班副，你也上跑道。」霍連傑拿出了秒錶，「看你們剛才跑的都不錯，這次如果5分鐘都回來的話，就不用繼續受罰了，回不來的加跑一圈。出發！」

八個人一下子就沖了出去，但是有一個人5分鐘內是跑不回去的。

這個人就是張歡，他是個胖子，200斤的體重使得他跑不了幾步就會氣喘吁吁，速度就會慢下來。所以轉眼間眾人就把他落到了後面。副班長見狀，又折返回來帶着他往前跑。

「身體前傾，頭不要低，眼睛看前面，調整呼吸，兩步一呼兩步一吸，調整步子，步子邁大，跟着我的步驟來。哪一—哈——嘿——哈—」副班長帶着張歡，調整着他的跑步，遠遠的落在隊伍後面。整個800米下來，都聽到副班長不斷引導帶着張歡跑步的聲音。

因為張歡的原因，副班長根本不可能在五分鐘內就帶着他跑到終點，所以肯定會繼續受罰。一兩圈可以，三四圈還能接受，但是一直這樣下去，沒人受的了。

只是他們自始至終就沒明白霍連傑什麼意思，也沒明白為什麼副班長一直帶着張歡跑下去。

說實話，韓松現在是很不服氣的。因為自己該做的已經都做了，憑什麼也要跟着受罰呢。而且受罰根本就沒有任何依據，想怎麼罰就怎麼罰，很不公平。

不過生氣歸生氣，不能當面說出來，槍打出頭鳥的道理韓松還是比較清楚的，而且不久前就已經被副班長批評過了，不能再冒頭。

然而，韓松不當出頭鳥，有人可願意當。

這個人就是李翔。

在跑完四圈后，李翔「義正言辭」地提出了抗議，他認為大家不能一直陪着一個人挨罰，誰不行誰單練。憑什麼一定要一起，而且這個社會準則就是誰的責任誰負責，誰惹的禍誰背。

「誰不行誰單練是嗎?鄭超群，剛剛他多長時間回來的?」霍連傑問旁邊的副班長。

「應該是四分五十秒。」

「好，看來是覺得自己有底氣有實力而且不錯了。李翔同志，現在我命令你和副班長400米競賽，誰最後回到終點，誰加跑一圈。」霍連傑語氣平靜地說。

「班長，這不公平！」開玩笑，讓他跟一個老兵競賽，跑死他都跑不贏的。

「你不是說誰不行誰單練嗎?張歡跟你比當然不行，好，我可以單練他。你跟副班長比你也不行，當然單練你。你現在覺得不公平，憑什麼你覺得單練張歡就公平了！」霍連傑現在明顯已經生氣了。

如果李翔有點自知之明，最好趕緊認錯。當然，如果李翔真的認錯了，他就不是一個高傲的李翔了。

「班長，你這是~~~」

「我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什麼，你覺得他不行你可以拋棄他。當然你們現在不上戰場，說不上什麼拋棄不拋棄的。但是一旦發生戰爭，當危險來臨的時候，子彈會因為你快他慢只找上他嗎。不會！會因為班長戰術動作比你熟練而比你更容易活命嗎?不會！但是你的戰友可以為你擋住射向你的子彈！他們可以保護你前進或者撤退。這就是一個集體，這才是戰友，這才是你們在部隊應該學的。而不是你所謂的誰不行誰單練，或者站在一旁抖掉包袱看笑話！現在，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報告班長，沒有！」李翔漲紅了臉大聲應道。就算他腦子再笨，也明白了霍連傑是什麼意思。

「現在，所有人，800米，兩圈。別再讓我看到有人掉隊！」

「部隊需要的是服從命令，絕對的服從命令，而不是各種打折扣，不是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如果你們連戰友都能拋棄，那麼在你們眼中，又有什麼是不可以拋棄的。」副班長對李翔也有些恨鐵不成鋼，瞪了他一眼。和大家一起因為他的無知接受着懲罰。

800米的圈並不長，只是這次大家跑的都不快，因為所有人都在幫張歡打氣，雖然李翔還是有些氣呼呼的，一個人孤零零的吊在後面，但是他最終還是和大家一起跑過終點。

也許眾人這一次感受不到什麼，但是以後一起行動次數多了，無形中不可避免的在這群人中會出現一股勁，一股凝聚力。

這也是為什麼部隊即使老兵不斷退伍，新兵不斷加入，部隊仍然可以保持着旺盛的戰鬥力，老兵傳新兵，新兵變老兵再傳新兵，薪火相傳，這就是戰友情！就是集體榮譽！

因為是新兵，身體素質參差不齊，難免會有人掉隊。所以兩圈下來，大家基本都是臉紅脖子粗大喘氣的，能蹲著絕不站着，能坐着絕不蹲著。副班長立馬大聲命令所有人站起來溜達，不可以坐下或者蹲下。

後來才知道這是為了防止在劇烈運動後身體急停出現供氧困難，以及靜脈曲張等慢性病。否則這身體沒鍛煉好，卻弄出一身病。

李翔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看李翔能不能想明白了。還好，他知道了自己是什麼樣的情況。中午休息時候主動找班長談話，就是美其名曰的「思想教育」。所以很幸運的，在晚點名的時候班長只是簡單進行了教育，沒有再懲罰什麼。